第四十六章今年大雪有大雪
雪下得越來越大。
紛紛灑落在洛陽城的大街小巷。
在這樣的夜裏,除了竹子被雪壓斷的劈啪聲。
就隻剩下裹在棉被裏的囈語了。
一個少年低著頭顱,一步一步的走在洛陽城的街道上。
少年的身前有一行腳印在雪地裏顯現,清晰可見。
少年的嘴裏已經不再嚷著再大點,再大點了。隻是默默的跟在一個隻有他才看得見的身影後麵,快步的走著。
隨著身前腳印間的距離越拉越大,少年跟得也越發的吃力。
少年的額頭上逐漸有細密的汗珠開始出現。
少年身前的中年人逐漸將腳步控製到少年可以接受的程度。
如洪鍾大呂,似天雷滾滾,少年前麵的中年人大喝一聲道:“什麽是因果?”
少年迷迷糊糊的說道:“我不知道。”
中年人腳步不停,“不知道就對了,因為因果隻可知不可道。”
“世間萬事萬物都在因果之中,有什麽樣的因,就結什麽樣的果。結什麽樣的果,就有什麽樣的因,冥界之中自有安排,天地之間自有定數。你的身上背負著這片天地間最重的因果。至於是什麽我隻可知,不可道。”
少年隻是麻木的跟在中年人的後麵。
“從你踏入洛陽城的第一步起,我就為你算了一卦。我算不到你的過去,算不到你的未來,大道無常,這很好,說明你的未來充滿了無盡的變數,無盡的可能。”
少年低著頭顱,如負山嶽而行。
中年人腳步不停,一步踏雪,步步踏雪。
“你身體的原因根本不在於你背負了多少因果,而在於因為這個因果給你帶來了什麽。天心有常,但大道無情。因為你身上的因果的緣故,你被這方天地的大道盯上了,在你的身上種下了一枚道種。道種成熟之際,就是因果爆發之際,你生死之時。”
“上次你在雪族之戰之時,想必你已經看到那粒道種了,它已經產生出自我意識了。陳霸先給你的弑神甲的品質高到你無法想象。它產生出的紅蓮業火是世間本質最高的火焰之一。它們共同寄居在你的丹田海,外加有真龍之氣相阻隔,兩方也算相安無事。可是我算計了你,讓你失去了真龍之氣。”
少年人低下的頭顱微微揚起,但腳下的步子卻依舊不停。
一步跨出,再落地之時已經是大周天宮的氣運雲海之中。
無數土黃色的霧氣像是活了一樣,瞬間圍攏過來。
可是才剛接觸少年,便如沸水一般,瞬間消融一空。
中年人點指少年道:“氣運凝身。”
隻見大周天宮氣運雲海中無數土黃色的霧氣向著冬落而去。
開始修補他那副千瘡百孔的身軀。
“真龍之氣不失,你體內的那顆道種永遠也不會成熟,你永遠也走到極致。雖然你不會像神州大陸上其它天譴者一樣,不到二十歲就死在了天道威壓之下。但也好不到哪去。你因為大道親水,又因果纏身,外加一些不可知的因素,比如身逢大難,心死若灰,以致大道有機可乘,天眷者變成了天譴者。”
等到氣運雲海中的霧氣變得稀薄。
大周天宮內徹夜不熄的燈火映雪。
中年人一步跨出,帶著少年就此離去。
在坤區有座土地廟,香火鼎盛。
張白圭曾經帶著冬落來過。
隻是當時的冬落忙著吃蔥油餅,忙著看黑虎行凶。
所以就隻是遠遠的觀望了一下,這座在洛陽城久負盛名的土地廟。
白雪,紅牆,綠瓦,黑夜。
別有一番滋味。
雪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腳印。
一個中年人仿佛從虛空中踏步而出。
一步落下,一個少年也跟著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中年人探手一抓,“香火練魂。”
土地廟內土地金身神像幹旱了許久的大地一樣瞬間龜裂,無數金色的煙霧從其中散落了出來。
融入了少年的靈魂之中。
中年人看著低著頭的少年道:“隻有失去了這道真龍之氣,你才可以徹底的讓你體內弑神甲留下的紅蓮業火,以及大道道種極致寒冰正式交融。兩者相輔相承,互攀高峰。但我沾染不得你半點因果,所以隻能借雪族之戰,讓陳霸先來取走你體內的那道真龍之氣。”
土地廟內的神像即將分崩離析。
中年人對著土地廟探手一指,一道金光筆直射入了神像之中。
神像瞬間拔高,土地廟片刻後便光彩照人,氣象萬千,恢宏無比。
土地廟正式升為了城隍閣。
虛空又是一陣晃動,一步落下,中年人帶著少年消失不見。
原土地廟裏的金身神像內竄出一個小老頭來,看了看中年人在雪夜中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原先本來寫著土地廟三字的匾額。開心的笑了。
匾額上現在寫著三個字,城隍閣。
升官了。
中年人一步一個腳印,步步踏雪。
少年人渾渾噩噩,步步緊跟。
出了坤區之後,中年人又帶著少年去了兌區的一個大澤,截取了一捧水靈。又去了離區的一個地心溶洞,將少年放在了岩漿之中泡了泡。
出了離區,他們又去了巽區的一個風穀,讓無盡的狂風吹拂過少年的身體以及靈魂,直到風都繞過他的靈魂。
中年人帶著少年又去了震區的一個雷澤,讓少年在雷電下被劈了個皮開肉綻。可是少年身上的氣息卻越發的古樸厚重,再也不像以前麵對他猶如麵對一張白紙一樣了。
少年最後去了艮區,站在守山的山頂上,少年低下的頭顱已經差不多可以抬起來了。隻是眼神中有些許渾濁。看著大雪中的洛陽城。
一個雪白。
很美。
一步跨出,中年人又回到了之前離開的位置上。
腳印重疊,雪花下陷。
少年也回到了他之前的地方。隻是頭顱又低了下去。
中年人回頭看了眼少年,找了一個地方獨自坐了下來。
一個酒壺,兩個酒杯就這樣歪歪斜斜的放在了大雪上。
中年人將兩個酒杯滿上,拿起一隻酒杯對身前的空處虛敬了一下,就後抬頭,一飲而盡。
大雪紛紛夜,孤酒與君酌。
這大雪便是最好的下酒菜。
一杯又怎麽能盡興。當千杯,萬杯。
這樣才對得起這無邊大雪。
少年身上的雪越積越厚,宛如一個雪人一般靜靜的佇立在大雪之中。
似乎已經盡興,中年人已經不再喝酒,而是神情專注的關注起了雪人少年來。
在這座八卦爐裏,其餘七王用了一個時辰才醒來。你會用多久呢?
中年人隱隱有些期待。
這洛陽城即是一座城池,也是一隻爐子。
爐子底下地火焚燒,一根筆直的鐵鏈仿佛沒有盡頭直通地底。
一個時辰過去了。少年還是沒有醒來。
中年人站了起來。
快兩個時辰了。隻見雪人的手指微微的動了一下,眉間有幾片不堪重負的雪花悄然落地。
少年猛然間驚醒了過來。
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冬落仿佛做了一個夢。
不過夢裏有些什麽他卻記不清了。
冬落稍微活動了一下酸澀的四肢,抖落了一地雪。
透過飄落的雪花看著眼前自飲自酌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口飲盡杯中酒,“你走過的這條路,其它八王也走過。包括你的父親陳霸先也走過。他們有的快,有的慢,但
他們最終都走到了他們各自的路的盡頭。我雖然算是你們的領路人,但我卻跟你們不在一條路上,因為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中年人收起了酒杯,轉身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你能走到這兒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已經把前人走過的路帶你都走了一遍了。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你隻要記住,我們能走多遠,這人間就能走多遠。所以那怕接下來的路,生死難料,你硬著頭皮也要給我走下去。死則死矣。你死了,自有後來人接著走下去。”
中年人隨手拍了拍落滿雙肩的雪,眼神從容而又淡定。
像是凝視春日裏的百花一樣的眸子,小心的越過少年的雙肩,落在坎兒井上。
“這鐵鏈跟你身上的弑神甲同出一源。他們本來就是弑神鎧的一部分,隻是因為某些原因,弑神凱碎裂了。這鐵鏈原本也不是鐵鏈,你去取出來,等它跟弑神甲接合在一起就知道了。”
冬落依言走到坎兒井旁,雙膝微曲,深吸一口氣,雙臂握住鐵鏈,猛的一提。
冬落眉頭微皺,料想之中的沉重感並沒有傳來,當他的雙手觸碰到鐵鏈之時,就像拾起了春日裏的一片落花,冬夜裏的一片飛雪。
輕盈,而又夢幻。
手中的鐵鏈逐漸縮小。像一條靈動的蛇一樣,從冬落的袖子裏快速的覆上火紅色的軟甲。緊密的纏繞在了一起。
“坎兒井的水冬冰夏涼的原因,便是這條鐵鏈內的紅蓮業火將井水內的溫度吸收了。你的火紅甲有這跟鐵鏈的加入,在你丹田內聚集的紅蓮業火便足以抗衡你體內的極致之冰了。接下來的時間,你就慢慢的等吧!等冰與火相互碰撞,等紅蓮業火將你體內的道種催熟。等你走到極致。”
中年人停頓了一下道:“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枯木逢春,源頭活水。生死之間有大造化,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抓住了,就是你的,誰也拿不走,抓不住,當然也有人想要替你抓一抓。不過,這似乎隻是一個笑話而已。”
中年人踏雪而去,此次雪上卻無半點痕跡。
“接下來,有一道聖旨會傳遍大周國,陳霸先之子冬落襲漢王之位,成大周第八王。你要記住,做一顆好棋子。接下來的洛陽城將會有大事發生。那將是你是生是死的關鍵,你早做準備吧!不是你不能死,誰都能死,但每一個人都要在該死的時間死在該死的地方,才算死得其所。”
中年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不要跟我講道理,因為你們都沒有我有道理。等你覺得你的道理足夠大,足夠多了。我可以跟你好好講一講。”
冬落咬緊牙關,不停的從坎兒井中往外拉鐵鏈,身後中年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清晰的記得。
夢裏夢外都記得。
有些他來得及思索,有些他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一個道理。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事要一件一件的做。
當務之急,便是取出坎兒井中的鐵鏈。
似乎是察覺到了危險,一股寒氣猛然間出現在他的四肢百骸,穴竅氣府。
冬落一口鮮血噴出,天地之間氣溫驟降。
無數的寒氣凝聚成冰成雪,猛然降落。
鐵鏈再長,終有完全拔出之時。
隨著鐵鏈的鏈尾帶著冰雪在空中一甩。
洛陽城內的溫度再次下降。
無數藏在被子裏的人,猛抽了一下,瞬間被凍醒。
聽著窗外傳來的劈劈啪啪的竹條樹枝斷裂之聲。
又罵罵咧咧的睡去。
冬落身外的衣衫早已消失不見,一件火紅色鎖子甲穿在了身上。
配合著無邊的大雪,日漸成熟的臉龐。
宛若人間戰神也。
冬落的目光掃過洛陽城。
洛陽城內雪紛紛,今年大雪有大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