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秋後問斬
周天子坐在上書房,一本一本的翻閱著身前的奏折。無非是東方又打下了幾個島國,北方又滅了幾個家族,南方又跟那個宗門杠上了,諸如此類的瑣事,煩也不煩。
周天子揉了揉額頭,一拍桌子怒吼道:“雪雨柔,你他娘的給朕出來。你還真是生了一個好孫子啊!”
一襲青衫慢慢的在大殿之中顯現出來,笑意盈盈的對著周天子拱手道:“陛下,這可不關老臣什麽事啊!雪念慈那小子可不是老臣生的。”
周天子瞥了一眼青衫老人的襠部,鄙夷道:“諒你那玩意兒也不是什麽好鳥。得了吧!快收起你的笑容來,不是你生的有啥好高興的,滿臉褶子笑起來跟什麽玩意兒似的。”
青衫老人嗬嗬笑道:“我雪族如今可是枝繁葉茂,至於陛下你嘛!”
青衫老人笑嗬嗬的看著周天子,不再言語。
周天子歎了一口氣道:“你說陳霸先真的死了嗎?”
青衫老人收斂了笑意,沉默了下來。
周天子繼續說道:“我在時光長河裏打撈了一年,沒有見到他的靈魂從其中路過。其實在選擇他之前,我就替他算過一卦,但我算不到他的過去,也算不到他的未來。他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
青衫老人沉聲道:“他是真的死了!我去了陳國,去了皇極宗,去了渭城,我沿著他曾走過的路一次次逆流而上,我確定他是真的死了。”
周天子再次問道:“那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這二十年裏,我的推衍已經到了極致,無暇他顧。”
青衫老人答道:“自殺的。”
周天子搖了搖頭,“自殺的?看來他對這個世界還是很失望啊!即然他都已經選擇了出局,又何必讓這世間又少一個純粹的人呢!”
青衫老人歎了一口氣,似乎覺得天氣的變化太無常了些,便往大殿中央的火盆裏加了幾塊幹柴,用火盆旁的鐵鉗漏了漏火盆裏的灰。
火又旺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後,青衫老人一屁股坐在火盆旁的地上,朝周天子招了招手道:“快過來這邊坐,這邊暖和些。這洛陽城真的是凍死個人了。”
周天子無奈的笑了笑,似乎對自己這個好友也無可奈何。
隻好走過去坐在青衫老人的旁邊,“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趁現在天氣還沒有完全轉冷,還是要多凍凍的好,延年益壽。”
青衫老人又往火盆裏加了幾塊木柴,從芥子物中取出一壺酒遞給周天子道:“如果六十年前,陳霸先滅了陳族,他當如何?”
周天子豪飲了一口酒道:“酒是還酒,可問題就不是什麽好問題了。他陳霸先要是真滅了陳族,他不但依舊還是漢王,而且我還會將極北之地全權交與他負責。可惜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雖可深交,不可大用啊!”
青衫老人嗤笑道:“還雖可深交,不可大用。得了吧你!要是不可大用,你會為了保護他把他流放在渭城,六十年不撤銷其王爵之位,你難道不知道現在還留在洛陽的幾大強族,誰不是在盯著這個位置。一群高官,誰不是在等著你鬆口。你到好,怕他出事,閉關之前,還把國之棟梁,戰攻赫赫的鎮北大將軍貶為一個都尉。你就不怕寒了人心嗎?”
似乎被拆穿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的周天子,臉不紅
心不跳的喝了一口酒道:“這中州的桂花釀也不咋滴嘛!有股醋味!都快酸死我了。不就是耽擱了你抱外孫嘛!看吧你急的,老話不是說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中意,你倒好,人家李牧還沒進你家門呢!你就開始為他打抱不平了。”
青衫老人冷哼一聲,一把奪過周天子手中的酒壺,猛灌了一大口道:“去他娘的陳霸先,說都不說一下就死了。一點都不仗義啊!”
周天子起身拍了拍屁股道:“弑神一族,向來如此,無情無義。他已經是一個異端了,你還能要求他幹什麽。我再去時光長河邊打撈打撈。等黃飛虎、諸葛成武回京,你就帶著他們去中州吧!把三山四海五嶽的選址定下來。”
青衫老人將酒壺往身邊一放,喃喃道:“向來如此,便是對嗎?”
君臣相顧無言,唯有一聲輕歎繚繞在梁間。久久不願散去。
朝堂上的每一次交鋒,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波濤洶湧。每一個官員的起起落落,大多都伴隨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監國二十年的大周丞相伊摯因治下不嚴被革職發配南疆,戶部官員不思民間疾苦,以致市場動蕩不安,即定市場規則被大肆破壞,戶部尚書革職,戶部官員各降一級,罰俸一年。刑部尚書指使家仆趁亂搶奪民眾財財,發配渭城,永不召回。大將軍周肥帶頭搶掠民財,斬立決。
百姓歸還所搶財物,用於洛陽城基礎設施建設,鴻福錢行背後各大家族賠償百姓所有損失。鴻福錢行收歸國有。
……
一條條政令從乾區大周天宮發出,有的止於洛陽城,有的向著大周國四境發射而去。國家這個大機器再一次有條不紊的運作了起來。
似乎一切都開始告一段落了,雖然說不上皆大歡喜,但也勉強算的上一切都在向好的一方麵發展。至少許多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冬落等人是,洛陽城百姓是,鴻福錢行背後各大家族官員是,就連周天子也是。
秋風蕭瑟,正是殺人的好時節。
一些留戀人世不肯離去的鬼物之流在蕭瑟的秋風吹拂之下,仿若抽骨剝皮,猶如烈火亨油,轉瞬間便會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這便是秋後問斬的原因。
在洛陽城萬眾矚目之下。當朝大將軍周肥,被羅列的一條條罪狀,綁縛到了菜市口。
搶掠民財,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罪不可赦。
一時間,洛陽城百姓盡皆前往,看著在此次暴亂之中帶頭搶掠的“罪魁禍首”,一些百姓有著大仇得報的釋然,一些百姓憤怒異常,一些百姓驚悸連連。
世間眾生,由小見大,萬象萬相,不外如是。世間萬象,何處不是問心之旅。
“那可是大將軍啊!”
“活該!”
“就是這周肥,害的我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聽說皇上還下令,查抄周大將軍的家,將所有贓物用於民生建設。”
“太好了,皇上萬歲!”
……
周肥跪在行刑台上,聽著百姓的口誅筆伐,心中沒來由的有許多話想說,但是卻久久沒有說出口。
周肥嘴唇微動,看著行刑台下的百姓,出奇沒有厭惡憤怒,有的隻是懊悔自責。
這些都是自己曾經拚了命想要保護的人啊!為了他們自己的戰友一個個的
戰死在了自己的麵前,無怨無悔。
周肥笑了,笑容裏有苦澀有釋然有對前半生的追憶。不自覺的就哼起了當年他還是一個新兵時他的老伍長時常哼唱的小曲。
楊柳垂,紙鳶飛,故事說了千百回。
黃花黃,菜花香,阿郎今年歸不歸。
刀在鞘,弓在背,阿娘今夜睡沒睡。
一曲終了,頭顱低垂,引頸受戮。
“斬!”
“嘭!”
血灌長空,一代名將,就這麽被斬首在了菜市口。但卻沒有人同情。至於值不值得同情呢!也許有些許值得吧!畢競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去可惜。
聽著悠悠眾口對周肥一生的蓋棺定論,冬落沒來由的想到自己一生的蓋棺定論又該是如何,又會在何時何地出於何人之口?
站在人群後麵的冬落收回了思緒,輕籲了一口氣。
如釋重負。
“好了,周肥死了。一個大將軍的性的還是值些錢的,洛陽城的百姓心中的那股怨氣應該已經消了。”冬落低聲道。
張白圭點了點頭,“民怨是消了,接下來就該慢慢的收擾民心了。不過這就不關我們什麽事了。說實話,半年前,你選擇與大周數族,洛陽百官鬥的時候,我不覺得你會成功,至少也不會是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成功。那怕是我在看了你的計劃後,我也依舊是這樣認為的。畢競無論是家族也好,高官也罷,在這個世道,能活著,且能活著走到他們現在的位置,肯定是有其過人之處的,無論是在心智亦或是心性方麵肯定都是出類拔萃的。所以,這次能夠成功,真的讓人很意外,若不是雪念慈恐對大周百姓作出不可挽回的損失,不是著重於收,而是著重於放上,以致於處處畏手畏腳,我想我們的戰果應該不止於此。不過說到底還是我們運氣好。”
冬落搖了搖頭道:“其實也不全靠運氣吧!我們的努力也是很重要的,還記得我們前期哄抬物價時那隻黑手嗎?他的功勞也不可忽視。不過,接下來的路就難走咯。”
黑臉少年默不作聲,雙手攏袖,跟著冬落擠出了擁擠的人群。
冬落抬頭看天,咧嘴一笑。
這一路行來。
冬落也算是走過一些路,見過許多的人了。
每一步都走的亦步亦趨,每一個人都是敵非友。之前是一隻螻蟻,沒人關注,看著也毫不起眼,不隻是別人人間泥濘道路中的一個小小過客。
當然現在也是,看著也毫不起眼,以半年前渭城的他相比,也隻是稍稍長高了點個兒已。紅紅的小臉蛋上依舊有幾粒若隱若現的雀斑。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有人關注了,而且即將關注他的人還不少。至少那些受鴻福錢行影響破財消災的家族會關注他,那些被罷官、貶官的大官身後的家族會關注他。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粒蠻橫的闖進黑暗屋子裏的燈火,雖然微弱,但是卻映照的天地通明,纖豪畢現。
冬落突然回頭對著張白圭道:“小白圭,謝謝你,接下來的路就我自己一個人走吧!”
張白圭搖了搖頭,看著冬落認真的說道:“冬落,你知道當你跟我說你要報仇的時候我在想什麽嗎?我在想在這諾大的洛陽城,八區四象兩儀一天宮裏麵,若是我張白圭再不幫你的話,你就真的隻剩你一個人了吧!那該有多孤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