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歌謠
三人聽說這新奇玩意都學得認真,特別是吳勝宇受過公主恩惠,對駙馬爺這個引薦人交代的事情不敢馬虎,公主沒有具體吩咐,少不得大多數時候都是為駙馬辦事。
王成筆記記了幾張大紙,每一句都細細揣摩然後關聯成句,一篇演講稿已經呼之欲出。
夜晚,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每遇佳句和靈感,都會起身做個詳細的記錄。
到最後,這股靈感居然真的匯聚成篇,他也一夜未眠。
通讀再三,王成越發覺得自己手中握的不是純白紙張,也不是錦繡文章,而是高官厚祿,榮華富貴。
苦讀十年,竟然一朝讓他得到這麽好的時機,成為教育第一人,這個狀元之名他非拿不可。
不顧一夜未眠,他略微躺了一小會,便按耐不住心中的衝動從床上一躍而起,用冷水洗了臉,醒了醒神,叫來幾個家仆。
王家雖然不是五姓七望的那個王家,卻也有一定的產業。
王氏的仆人圍在院子中,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精神不振,渾然不似王成的神采奕奕。
可是王成不在乎,他有把握將沉睡的人喚醒,他要邁開演講的第一步,台下的人就是見證他成功第一步的關鍵。
之前的表現比較遜色,駙馬爺對他不看好,也對不起他小組長的位置,他心裏有數,所以他更加勤奮,希望通過這些鍛煉,提高自己的能力。
“你們想要改變命運嗎?想要成為人上人嗎?就算自己不能,你們的子孫,你們希望他們一輩子為人奴役嗎?”王成帶著蠱惑的聲音出口。
許多人在成長中消磨了野心,認清現實,但是隻要有合適的機會,有熟悉的人帶領,他們甚至比熱血的年輕人更能抓住向上爬的機會。
因為他們有長久的社會交往經驗,還有一顆能辨識利弊的心。
王成此言立刻調動他們的心,無論哪種社會形態下,最缺的都是機會,上層貴族永遠不願意將利益分給他們,更不用說階層流通。就算這隻是一個大餅,隻要能夠有合理的部分,再苦再難,他們也願意一試。
王成一番演講下來,許多人已經老淚縱橫,感慨不已,對少爺感恩戴德,也有心如死灰,對自家子孫不抱希望的,同樣謝過了王成的好意。
自家少爺一向是個上進的人,大家都知道,難得他還想帶著大家一起奮進。
隻是,的苦可不好吃,這條路更是荊棘滿布。場下的人想的,也不過是認個字,學得好以後在王家得個更加體麵的職位。
到底是有收獲的,至少得到一些人的認可,王成已經算高興了。
下次修好稿,再換個地方換些人,繼續練習。
王成吩咐下去,此事不得外傳,朝廷對教育改革之事管得緊,一個不好可是殺身之禍。
一眾奴仆將這些記在心裏,老人一般都懂得守口如**。
王成本打算從一些農民開始的,畢竟這才是占大周人口一大半的,真正的百姓,可他還是白身,從家裏人開始也有些好處。
世家的眼睛一直盯著沈三問的動作,那一次農人簡單的投票,世家幾經周轉終於查清楚,難不成駙馬爺還真打算親自做夫子不成?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不可能。
那他到底要做什麽?
王成、歐陽林和吳勝宇等人這些天,一直被嚴密監視。
直到今日,他大聲喧嘩之言,傳入了世家族老的耳朵。
“他們是想要將這些信息傳遞出去,一傳十,十傳百?”
“隻是對著家仆說有什麽用,他做的這麽隱蔽,不會這麽簡單?”
一眾人分析來分析去,最後終於有人猜出了實情。
“你們還記得那群農人嗎?一開始他們無論如何不肯透露發生了什麽事,最後搬出了縣官記載縣誌,他們才就範。由此可見,他們被沈三問蠱惑了啊!”
“你到底要說什麽?”
“他們是想要通過這種手段激勵這些人,煽動他們的反抗之心,在出了政策之後,立刻將孩子送往學堂。沈三問是在鍛煉這三個人的勸說能力,而王成是在實地演練。”
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怕百姓知道,就怕百姓心生向往,認準這條路。
就算世家再怎麽盤根錯節,族員眾多,民心,也是他們無法撼動的。
李家得天下,如今武家坐天下,都是民心向往的結果,百姓渴望道教的傳人,繼而是佛祖轉世之人成為天下的領袖,帶他們過上好日子。
而且確實,他們現在過得更加殷實。
現在這個殷實,卻要毀了世家千百年來的自豪與底蘊。
自然不能讓他們將這些計謀順利執行下去。
世家幾個族長一改之前的寬鬆政策,也不再迷信經濟製裁,國庫沒有錢。已經讓寒門騎在他們頭上,再讓平民插一腳,他們實在無可忍受。
寒門占這天下的多少,平民又占了多少,還有陛下有意為之,不出二十年,世家就將淪為工商之流,為天下鄙視和恥笑了。
這下這些人是真的慌了,特別是看到王成的進步,看到王家鬥誌高昂的眾人。
這三個人無論是否能撼動大樹樹根,他們都要阻止。
這一戰,民心是最為關鍵的要素,他們便從民心開始入手,他們要讓全國百姓,畏教育改革如畏虎。
世家最有才學的人被聚集在一起,目標是編撰一首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歌謠。
在識字不多的農村,紙寫的公告和畫作遠沒有歌謠傳的廣泛,圖畫能夠一意多解,但是指向明確的歌謠,沒有誤會可言。
歌謠雲,春風吹,戰鼓擂,現在世上最怕誰。就怕苛稅猛如虎,就怕改革嚴如刀。
改革到,學堂開,夫子學費貴如山,如刀割我心頭肉,如海淹我不安寧。
兩枚銅錢,五個小餅,或者五串糖葫蘆,就能讓一村的孩童學會這首歌謠,在寂靜無人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哼唱,在玩伴麵前顯擺。
在世家做出這個決定的第二日,沈三問是被人叫醒的。
“駙馬爺,現在天下流傳著對您不利的言論。”護衛驚慌失措的叫醒他,外麵謠傳,駙馬沈三問借助教育改革之事,打算橫征暴斂匯聚天下之財,讓民不聊生。
一夜之間就能使想要的言論傳遍天下,比李唐皇族更為恐怖的傳播力和執行力,世家對天下的影響也正在於此。
沈三問不耐煩的轉了個身子,“別吵,再睡一會。”
護衛複又驚慌的向公主請示。
公主顯然在他報告沈三問之時就收到了消息,臉上浮現惱怒之色,這些賊子也太狠了,什麽罪名都敢用,看來母親還是對他們太仁慈了。
雖然皇帝不會因言治罪,但是一旦嫌隙生,對沈三問有了提防之意,教育事業怕是不能成了。天下人的n都不重要,唯獨這洛陽的n和風向,不能任由著來。
沈三問此時仍然在會周公,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比他個子高的頂著,怎麽能為了一些小事覺都不睡就起床。
這樣不自由的日子,與他的自由的人生理想太過背道而馳了。
睡,就要好好睡。
公主仔細思索著補救的辦法。
陛下收世家之權,聚天下賦稅,又修道路,戰敵國,文治武功已經達到鼎盛,如今興教育,不過是更進一步,錢財會是巨大的缺口。
自己的府庫雖然錢糧不多,但是在如今這個人人收斂的時刻,用財務換取名聲,結合幾次功勞,保下一個人來,是沒問題的。
隻看沈三問接下來如何申辯,母親又如何定性了。若是天下人反對教育呼聲太高,嚴重甚至會引發nn,那時必須有人擔責,沈三問難辭其咎,而她又能如何?
公主思前想後,終於思路明晰。
隻能未雨綢繆,在事情尚未定性之前,將沈三問摘出去,將選定夫子和一些關鍵步驟的權力分出去也未嚐不可。
沈三問被人攪了清夢,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終於睡好回籠覺,精神振作起來。
等候在外的護衛聽說他醒了,終於有機會入內通稟。
“駙馬爺出大事了!天下都在傳一首歌謠,意指您借教育改革之事,行受賄索賄之實,將會接著學費和考驗提名權的名頭,影響科舉公平,行法外之事。”
“哦。”沈三問淡淡回應。
這字都還沒一撇,誰信啊。
“真的天下都在傳。”
“哦。”沈三問毫不在乎。
陛下想要做大事,這些人不足為慮。
“公主為此事憂心了一上午,請駙馬爺更衣後即刻往書房議事。”
沈三問橫眉一豎,“看來公主是真的著急了。”
這事也不需要擔心啊,他壓根就沒打算收什麽錢。鉛筆的製作,隻洛陽一處作坊便能應付天下之用,紙張後麵價格再降,可以直接讓百姓自行購買,學費由國庫支出,其中哪裏有那麽多油水。
就算有,也是在夫子手中,與家長接觸的時候索賄,與他這個牽線讓他們有受教育機會的領頭人有什麽關係。
不慌。
不過,沈三問還是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複雜的服飾,然後急匆匆行至書房。
公主慣是會大事想的周全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在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真是無辜。
果然,書房中公主一臉的冷漠,眼神中也透出絲絲寒氣,對世家的憎惡可想而知。
沈三問走進,“這是誰得罪了我的寶貝公主?”
公主平靜的回道,“沒有誰。”
既然是平靜,那說明已經有了對策,沈三問問道,“你預備怎麽處理?”
“全殺了。”
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公主之口,她並不嗜殺。
沈三問楞了一下,看來在她心中這事很嚴重啊。
“這是我能解釋清楚,相信我。”
公主點點頭,“我相信你,但是我還是想把他們全殺了。”
沈三問心裏倒是十分高興,不過口上卻說,“用不著這麽生氣,我不會有事的。他們馬上就要付出代價了,不要為了這些人髒了你的手。”
公主有一絲愕然,“這事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我說不定也保不住你。”
沈三問:納尼?
“收拾一下,先進宮一趟。”
沈三問起床的時候就已收拾完畢,儀容是十分重要的,特別是他經常所見的都是皇室貴胄,不修邊幅丟臉麵不說,傳到武則天耳朵裏,一定是一通勸告式的訓斥。
他那裏受得了。
這一次公主出行,大街上都有一陣肅殺之氣,行人不自覺的遠離,生怕衝撞了,發生禍事被波及到,雖然可能性很但是平民哪裏有對抗皇族的本錢。
人在憤怒的時候難免會性格大變,什麽事做不出來?
馬車上,公主難得的說了許多話。
“你有把握說服母皇,將此事另行委托他人,或者將部門事務轉交給其他人嗎?”
沈三問淡定的回複,“為什麽?還是自己來放心,陛下也放心。”
公主強硬的要求道,“母皇憑什麽放心,這是會引起大亂的,當百姓以為有人要從他們口袋裏掏出錢來,將他們的日子摧毀的時候,人心動蕩,世家所有的謠言他們都會全盤接受,風吹草動都會敏感不已。此事能推最好,不能推,也務必找人分擔。”
沈三問弱弱的問道,“那找誰?”
公主直直的看著他,“姚崇。他能力不缺,亦非君子,許多人不屑使用的陰謀詭計在他看來隻不過是合理的犧牲,用他能最快的解決問題,甚至在與世家爭鬥中占上風。最關鍵的是,他官職不低,母皇也信任他。”
沈三問搖頭,“他如果知道我們一心拿他當墊背的,以後不知道要整出什麽亂子,一定拚死阻止我們要做的任何事,一條聰明的瘋狗是很可怕的。
何況,這事我才有了眉目,不一定會輸,他此時來分這份功勞,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就算他同意,我和我那些下屬們都不會同意的。”
公主輕歎一聲,“這些都沒有你重要,我實在是擔心你。”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