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面具之下
耳邊,是白國撤兵的號角,眼前,是幾萬大軍的步步後退,年瑩喜看著那逆襲著黃沙退回到陣營前得傷病殘將,總覺得事情不會只是眼前看到的這般簡單。
果然,在她還沒來得及將目光轉到安陽侯身上時,只聽安陽侯那慵懶無媚的聲音緩緩的傳了過來。
「宣國的皇後娘娘,這戲也看得差不多了,如今場地已清,該是娘娘出面唱重頭戲的時候了。」
年瑩喜早有預料,倒也不驚慌,平靜的轉過身子,正視於身後安陽侯的不緊不慢,「姓白的,到了現在,你有話就直說,我沒有那麼多腦細胞,去猜測你的那些個變態想法。」
「呵……」安陽侯吸了口手中的白玉煙桿,笑了,伸手慢慢摘下自己面頰上那總是展露詭異笑容的面具,平視著面前的年瑩喜,「在本侯很小的時候,本侯曾經聽聞,宣國的先帝治國有道,練兵有方,世人都說,宣國的先帝是最有可能統一大陸的尊帝,豈不知,這位身受世人期待的宣國先帝,竟然是為了一個與別人有染的嬪妃,斷送了自己英勇的一生,當世人聽聞都在搖頭嘆息之時,本侯卻是笑了。」他說著,微微歪了幾分的腦袋,頗頑劣,頗玩味的問道,「娘娘可知道當時本侯在笑什麼?」
年瑩喜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眼前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如果說當初看見宣逸寧尊榮時,她是震驚的,那麼現在,當她看見安陽侯的真面目時,足以用震撼來形容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那是怎樣的一雙眼?那是怎樣的一張唇?那又是怎樣的一雙眉?
挺直的鼻樑,薄透的唇,圓長且靈動的眼,渾然並黛秀的眉,如果將這張臉放遠,也許,它是一幅靈秀幽境的山水畫,如果將這張臉放近,也許,它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可……可為何……
年瑩喜緊盯在安陽侯上的雙眸忍不住顫抖的收縮,為何這麼一張讓世人皆為驚嘆的絕世容顏,此刻卻全部隱藏在了滿面的刀疤之下?
那長短不一,粗細不均的刀疤,在這張臉上縱橫交錯,像是一根肆意生長的圖騰,埋沒了這臉上所有的精美驚嘆,唯獨剩下了讓人為之觸目的驚心驚震。
「怎麼,娘娘是不知道,還是被本侯驚嚇的忘記了答案?」安陽侯將年瑩喜臉上的雖有表情盡收眼底,不喜不怒,不傷不悲,似乎,年瑩喜現在瞳孔之中映出來的那個人影,根本不是他一樣。
面對著安陽侯的第二次發問,年瑩喜從驚愣之中回神,再次帶著一種透析掃視過安陽侯那雙一著譏諷的雙眸,輕輕的動了動自己的唇,卻是沒能發出丁點的聲音,最後,她在安陽侯緊迫的直視下,第一次,別開了自己的目光。
有些話,不說出來是個謎,可一旦說破,將會是讓人顫抖的心寒。
她早就知道安陽侯不會這麼單純的挑釁宣國,綁架自己,可她雖然知道,卻一直找不到一個理由去說服自己肯定自己的猜測。
但是現在,面對安陽侯那被刀疤所覆蓋的臉,面對安陽侯那冷漠又帶著幾分譏諷的話語,她終於找到了,自己一直找不到的那個答案。
安陽侯等了半晌,見年瑩喜竟然是別開了那雙總是清透的雙眸,臉上譏笑擴大的同時,不再等待,伸手牽動著年瑩喜身上的鎖鏈,使她被迫與他一同的起身。
「宣國的皇後娘娘,既然你已無話可說,本侯便索性讓這場風雨來的更加暴虐一些可好?」他說著,伸手將年瑩喜從馬車之中推了出去。
猛然的見到烈日,年瑩喜刺目的抬起了手臂,眯起了眼睛,待她那埋在黑暗之下終於適應了陽光的眼睛再次恢復了視線的時候,她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眯成縫隙的雙眼也跟著慢慢的睜了開。
烈日之下,黃沙之上,那堆積的屍體如山高,就算是狂風不停,卻仍舊是吹不散此刻那瀰漫著硝煙的血腥味道。
放眼眺望,是一方整齊的士兵,看著那士兵肩膀上扛著的旗幟,年瑩喜勾唇微笑,她,是要有多久沒看見那宣國的旗幟了?如今再次相見,當真是久違的重逢。
一陣狂風佛過面頰,年瑩喜側目避開,卻在那狂風呼嘯過耳邊之時,一道淺如夢語的呼喚,佛進了她的耳。
「喜兒……」
她剎那驚訝,不顧還沒有退去的狂風,朝著那聲音的來源再次將眸子眺遠,然這一次,是她再無法言笑的澀。
那個人,還是那般的挺拔,就好像是萬年青松一樣,無論何時,他的身影永遠都不會萎靡不振。
她是有多久沒見到他的身影了?她又是又多久沒聽聞到他的呼喚了?
她本以為見到他,自己應該是歡喜的,再不濟,也應該是雀躍的,可她沒想到,當真的遙遙相望,兩兩相見時,她除了那溢滿心房的酸澀,竟然再沒有其他。
宣逸寧在袖子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看著那遠處在黃沙下渺小浮動的身影,心像是被萬箭穿透,雖無鮮血迸濺,卻疼不止,痛不息,延綿久長。
「皇上,這……」寇司彥看著那遠處的年瑩喜,遲疑的轉回了身子,「此時安陽侯將娘娘推出來,目的應該就是讓皇上收兵,如果皇上硬攻的話,恐怕安陽侯會傷害到娘娘啊!」
唐楚瞧了瞧遠處的年瑩喜,也是跟著點頭,「話倒是沒錯,只是若不再這個時候一舉攻下白國,若是給了安陽侯餘地,想來他不但不會放了年瑩喜,更是會反咬一口也說不定。」
左耳,是寇司彥的急切話語,右耳,是唐楚的深思遠慮,宣逸寧負手依舊站在那裡,不發言語,不見喜怒。
他們的顧慮和擔憂,他又豈能想不到?只是有些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十分的難以抉擇。
「宣帝。」遠處傳來了安陽侯幽幽的話語,雖不見其人,但他的聲音由內力擴散,卻是清晰的傳達在了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既然兩方的戰鬥已經僵持在了這裡,不如我們就玩些有意思的吧。」
馬車內的安陽侯說著,親自起身走出了馬車,抓住年瑩喜的手臂,一步步的朝著高台上走去,那滿是刀疤的面龐再次被面具所遮蓋,徒留下那面具上詭異的笑容,映進了戰場上,所有人的眼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安陽侯的身上,唯獨宣逸寧的目光,卻仍舊緊緊鎖在了年瑩喜的身上。
才不過半個月的不見,她再次清瘦的身子刺了他的眼,尤其是當那掛在她關節上晃動的金色鎖扣,隨著她的走動發出『叮噹』的響聲時,有那麼一刻,他多想什麼都不顧的衝上前去,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
上了高台,安陽侯將年瑩喜放在最前面,並吩咐了兩名手持利刃的士兵,分別站在了年瑩喜的一左一右,而他自己,則是坐在了後面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側眼朝著那不遠處的宣逸寧看了去,帶著慵懶的笑意,繼續又道。
「本侯就在這裡,也不會再掙扎反抗一絲,想必宣帝很清楚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所以只要宣帝抓住了本侯,亦或是取得了本侯的首級,那麼白國剩下的精兵,便在一瞬就成了俘虜。」他就坐在那裡,像是俯視螻蟻一樣輕鬆的將自己的價值估量出來,不過話語剛落,他隨後又道,「但本侯喜歡刺激,太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適合本侯,所以本侯今日請來了宣國的皇後娘娘,也算是為這場無聊的戰爭加點彩兒。」
體內的化骨散再次發錯,年瑩喜一陣頭暈的直接坐倒在了高台上,不過就算意識再過渙散,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定不能再昏過去,所以為了保持著一分清醒,她豁然抬起自己的手臂,朝著自己的面頰狠狠的抽了下去。
『啪!』的一聲,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幾萬士兵聽得清楚,大家不約而同的看著那高台上掙扎著想要保持理智的宣國皇后,均是心疼又佩服的屏住了呼吸。
一直騎在馬車上的李敏達坐不住了屁股,舉起手中的長刀,直指向高台上的安陽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等不及要取你的人頭了!」
安陽侯只是掃了一眼那坐在自己前面的年瑩喜,便將目光轉到了另一處高台上的宣逸寧身上,「以白國三聲號角為準,在每次三聲號角停時,宣帝便有一次讓士兵前進一步的權利,而宣國士兵每一次的進一步,本侯便會讓人在宣國皇後娘娘的身上戳出一個血洞,算是本侯妥協的利息,當然,若是三聲號角宣帝並未派兵前進,那麼不好意思,白國的士兵將會朝著宣國營地邁進一步,而當我們白國士兵到了可以揮刀斬首宣國士兵的時候,宣國士兵便無權掙扎反抗,只能受死,若是有一人反抗,那麼,本侯還是要在皇後娘娘的身上戳出一個血洞來,算是作為宣國士兵反抗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