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長大以及老去
玥兒未曾料到屋中二人相擁，立時便伸出一雙小肉手，將自己的眼睛遮了起來，奶聲奶氣道，“哎呦，屋中好像沒人，左右我什麽都未曾瞧見，好像哥哥在叫我了。”
玥兒雙手捂住自己臉的時候，轉身欲離開，卻發現眼睛遮的嚴嚴實實瞧不見路了，立即放下一隻手，手指縫隙間放出些縫隙來，故作看不見的時候，頗有些裝模做樣。
尹子染沉重的心緒，倒是給她這討喜的模樣逗笑了。
她抿了抿唇，已然從溫良夜懷中掙了出來，忍著笑意叫住了玥兒，“玥兒丫頭乖，等我一下，我這就跟你去瞧瞧奶娘。”
此時玥兒已經走到了門口，睜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睛往屋中瞧，一隻小肉手還再麵上遮著，眼睛自縫隙中漏出來，將信將疑的瞧著尹子染，“東家，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雖然她小丫頭一個，懂得卻是不少。
見她澄澈的眸中，清清楚楚的透出一股，沒關係，我都懂得的老練，和不符合年紀的成熟感，叫尹子染哭笑不得。
尹子染幾步走到門口，捏了捏她柔軟的臉蛋，“沒有，你來的正是時候。”
“溫相公頭上生了虱子，東家是在幫溫相公找虱子，怕溫相公亂動，我才會固定住他腦袋。”
尹子染已經執了玥兒的手，麵不改色的扯著謊，對於欺騙小孩子這件事，倒是沒有半點負罪感。
說完話，轉頭朝屋中瞧了一眼，溫良夜垂手而立，身子挺拔若鬆，一張清俊的麵上依舊瞧不出多少表情，隻察覺他唇角似乎翹了翹。
許是在笑她扯謊。
尹子染輕咳一聲，隻故作嚴肅的交代道，“良夜，你將藥熬好了也進來陪陪奶娘。”
溫良夜柔柔應道，“好。”
隻是清越的聲音中，似乎夾了幾分笑意。
奶娘坐在床頭，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在同小鬆討價還價，“你這傻孩子，還是聽奶娘的，瞧瞧將那繡樣拿過來，奶娘悄悄的繡，不叫子染發現，還有一點便繡完了，給你和玥兒一人做一雙鞋子可好？”
小鬆棱角分明的麵上沒有半分鬆動，那雙少年氣十足的眸子，也並未輕易動搖，“奶娘，您還是聽東家的話，不該過於勞累。”
“欸，做鞋怎麽是勞累……”
奶娘微微皺著眉，仍在辯解，眼角眉梢都起了皺紋，奶娘發絲早就泛白了，昭示著她身體不再年輕，隻是這段時日以來，奶娘的性子反而越發像個小孩子。
偶爾的不講道理，甚至會偷摸做些尹子染不允的事情。
尹子染心底微微一動，忽然便察覺，長大便是這麽一個過程，孩子變成大人，撐起屬於一個家的擔子，而大人漸漸老去，成了需要別人庇護的孩子。
那些關於年紀，關於成長的思索，總是叫人備受觸動。
她最近，似乎越來越多愁善感了。
玥兒見尹子染忽然立在門口，不繼續朝裏走了，有些疑惑，揚起頭來瞧她，尹子染便對上了一雙稚嫩的，屬於孩童的眸子，裏頭的空白是迷茫也是希望。
她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將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自腦中剝離。
她抬步進門，奶娘還在絮絮說著，而小鬆不動如山，隻是不是遞碗水過去，“奶娘，您渴不渴？”
奶娘不接那碗，反而搖了搖頭，“我不喝，除非你幫我將繡樣偷過來。”
尹子染瞧的有趣，但也有些無奈，笑眯眯的在奶娘麵前坐下，柔聲問道，“您要什麽，直接同我說就是了，何須為難小鬆。”
見她驟然出聲，奶娘倒是嚇了一跳，蒼老的麵上閃過了點點慌亂，頗有小童做錯了事被抓的意思。
奶娘垂頭不語，似在生悶氣，“同你說又有何用，你跟良夜是一夥的，同你說你也不許。”
尹子染語調越發溫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勸道，“奶娘，良夜不許您再操勞也是為您好，繡花雖有趣，但偶爾歇一歇也不錯是不是？況且您還有許多旁的事情可以做，何須急著在今日繡完。”
尹子染並未說日後不許奶娘繡花，隻是采取了緩兵之計，叫奶娘暫時歇了這心思罷了。
溫良夜也端了湯藥進屋，一進門便瞧見了這樣一幕。
奶娘坐在榻上，垂眸瞧著自己的手心，而一個嬌俏少女柔柔的挽著奶娘胳膊柔聲細語的勸著，她側臉對著門口，額上垂下幾縷俏皮的發來，更襯的她模樣精致。
玥兒與小鬆坐在一旁，屋中氛圍和諧輕鬆。
深愛的女子，最敬重的長輩都在他身旁，這曾是溫良夜想都不敢想的形容，為了給奶娘一個容身之所，他甚至得對另一個人釋出殺心，他當初竭盡全力也辦不到的事情，如今似乎很輕易便得到了。
而這一切的變化，隻因那個人的到來。
瞧著尹子染側臉，溫良夜一雙眸子卻越發灼熱。
似乎餘生最美好的時日，也不過如此了。
他斂了心中傷感，決議將視線放在當下，思索未知的以後，不若專心致誌憐取眼前人。
將湯藥碗擱在桌上，溫良夜柔聲發問，輕而易舉的融入了屬於他的溫馨之中，“你們在說些什麽。”
奶娘收了聲，故意不瞧溫良夜。
尹子染隻得代為解釋，麵上露出幾分嬌俏笑意，“我們在說，明日要不要帶奶娘去廟裏瞧瞧。”
奶娘微怔，不明所以的看向尹子染。
溫良夜觀察敏銳，立時便猜出，這事奶娘還不知道，是她剛剛才提出來的。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平安順遂，去廟中祈福，便是最大的寄托，奶娘也是如此。
他輕易便猜到了尹子染心中所想，其實奶娘早就提起過想去寺廟，但先前因曲水閣開業事情不少，去祈福這事也一拖再拖，結果一路拖到今日，奶娘卻病了。
她早就說過，這段時日將曲水閣的事情放一放，好好陪陪奶娘。
知尹子染當真是處處替自己考量，溫良夜心中微動，某個柔軟之處，似乎被輕輕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