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紅血滴

  薩滿如今回想起那段往事,都忍不住坐在位置上一陣哆嗦。


  賭場裏的人將她帶去的那個地方專門是存放死人的地方。


  這個世界到了一定年齡老死的人,在他們身上,便會出現那樣的現象。


  全身布滿綠色的網狀脈絡,眼睛向外突出,如果睜開眼睛,將隻會大部分的眼白,而黑色的眼球則變成了一小點在眼睛的中央處。


  死後的他們,身上會發出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隻要外麵有誰身上有了這股味道,就會立馬送到這個地方來。


  包括薩滿在內,那裏隻有四個人。


  薩滿不知老者和那兩個從不講話的侍從究竟有多大年紀,她隻知道,在靠近他們身邊時,那股味道同樣強烈。


  在那裏,薩滿開始了度日如年的生活。


  整天渾渾噩噩的過著,分不清什麽時候是白天,什麽時候又到了夜晚。


  她每天在做的,就是聽老者的吩咐,守在那些剛被送進來的人身邊,眼睜睜看著那些人躺在木板床上,身上蓋著慘白的麻布,然後綠色的脈絡開始從頭部朝身體各處蔓延。


  她要做的,就是待這些瀕死的人眼睛失去最後一絲清明,然後十指開始蜷縮的時候,薩滿便要拿出事先準備的瓶子,放在那些人的嘴邊。


  等那些人的指甲全部脫落,十根手指頭彎曲成一個怪異的形狀時,從他們的口中,便會流出一滴鮮豔無比的血,薩滿必須眼疾手快就那滴血收入瓶中,然後迅速用特製的黏土作為塞口塞住,那滴血一到瓶中便會變成絮狀的東西漂浮在瓶子中央,無論你怎麽搖,它都不會動。


  在收存了那滴血之後,那些瀕死的人接下來吐出的血便全呈了帶黑絲的綠色,那味道比平時流出的血還要腥臭萬倍,但是薩滿必須要忍受那味道然後用布將那些流的到處都是的血給擦幹淨。


  最後再替那些人蓋上白布,因為他們已經沒了存在的絲毫價值。


  每天,薩滿必須得將收集到的那些紅血滴交給老者。


  大多數時候,老者都會將那些東西小心的鎖到一間密室中,借著絲絲微弱的光,薩滿能看到裏麵堆積了數不勝數的瓶瓶罐罐,而每一瓶,都代表著一個人已經完全死去。


  而少數時候,老者會留下幾瓶到自己麵前,然後將他們三人全部召齊,頗有些鄭重的說道:“在這裏,沒什麽好給你們的,隻有這些,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


  在他的麵前,擺了四瓶薩滿那天才收集好的東西。


  還記得最後一個收集的人是個白發蒼蒼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死亡的味道並不濃鬱,而她眼睛裏的光,倒還算清明。


  薩滿揭開她臉上的那塊布時,被她睜著眼睛望著一處發呆的表情差點嚇了一跳,照平時,一般都是些閉著眼睛已經快沒氣的人。


  老奶奶看到薩滿時也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臨死前會見到一張這麽年輕的麵孔。

  “你和我的孫女真像……有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她說。


  提到自己孫女的時候,老女人的嘴邊含著幾抹笑意。


  那是那麽久以來,第一個對薩滿說話的“死”人,且口吻祥和,如同自家的長輩在對自己輕言細語。


  薩滿的內心對深處多多少少對這個老女人存著幾分可憐。


  其實大部分人都舍不得讓自己家裏的老人死在外麵,會選擇在她死之前用特製的藥物讓他們沒了呼吸,然後再好好的安葬。


  送來這裏的人,一般都是為了一份好處。


  他們知道老者在收集人死前的最後一滴血,為了吸引足夠的人心甘情願的送瀕死的人過來,他們會給出令人心動不已的報酬。


  眼前的這個老女人也是如此。


  她的家裏人最後還是被金錢給蒙了眼,舍得將這麽一個溫和的老人送到了這裏。


  薩滿從懂事起就是一個人生活,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更不用說家裏還會有老人親切待她。


  “是嗎?真好奇你孫女長什麽樣,她……她沒有阻止別人將你送到這裏來嗎?”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聽到薩滿提到這事,自老奶奶的眼角處流下了兩行混沌的淚水,順著臉頰沒入了老人蒼白的發絲中。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淺棕色的眼睛定格在房梁某一處,不知想起了什麽。


  “我的兒子兒媳婦都餓死了,隻留下那麽一個孫女給我。城外的生活真是生不如死,我不想看著我孫女年紀輕輕就餓死在外麵。”


  “於是我拚了命帶著我孫女擠進了城,但是我知道我撐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這裏需要死人,之前我很害怕來這裏,我之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可以把我埋到我兒子兒媳的墓旁邊,可是回頭看到我孫女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我便改變了我的主意。”


  “我讓她帶我來到了這裏,我知道他們會給她一筆錢,那筆錢,足夠讓我孫女過上一段真正的好日子。”


  “可惜的是,我再也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了,我的珍珍啊……好久好久……沒有看她真正的笑一次了,隻希望我走了,她能替自己好好的活著……”


  老奶奶說話的聲音極其緩慢,似乎能將人帶到她訴說的那一副場景。


  為了讓自己的孫女能夠好好的生活下去,她即使不願,也還是選擇來到了這裏。


  聽她說完,不知不覺,薩滿的眼眶早已濕潤。


  在她的印象中,破廟裏的老人除了在苟延殘喘,剩下的全部隻會倚老賣老惦記別人的東西。


  他們不像眼前的這個老人一樣,拚命擠進城後,最起碼可以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自己後輩的生活。


  薩滿以為自己的心早已被這人世打磨的如同塊鐵,卻總能碰到一些讓她舍不得,且容易動情動意的人。

  說完這麽一大段話似乎要了老人大部分的力氣,她的一雙眼睛總是合了又睜,看起來並不想那麽快完全閉上,卻連抬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耳邊是她一聲一聲有些急促的喘息,直到後麵,喘息聲越來越弱,落在耳邊,輕不可聞。


  她僅剩的時間總算到了盡頭,一些綠色的脈絡也開始逐漸浮現了出來。


  薩滿其實有些話還沒有說出口,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老人已經聽不到外界的絲毫聲響了。


  薩滿心情沉重的用瓶子裝下了老人嘴邊流出的那滴血,白布蓋上後,老人的音容笑貌便永遠隻能成了她親人回憶的過往。


  薩滿不知道老者和那兩個人是怎樣在這樣的環境中過下去的,這麽幾天下來,那些陸陸續續在她眼中沒了呼吸的死人,讓她隻覺得心情格外沉重,壓抑之餘感覺思想也日漸麻木。


  她不敢想象,再這麽下去,或許她和那兩個不說話的侍從一樣,大腦似乎不會思考,隻會聽從老者的命令。


  她還年輕,她還不想浪費一輩子的時間在這裏麻木的活著。


  送走了老人以後,薩滿的腦袋一整天都在想這個問題,以至於老者在喊她名字的時候,她的思緒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薩滿?薩滿?”


  後輩猛地被人一推,薩滿的神智完全清醒了過來,在她麵前仍擺著那幾個瓶子,隻是老者的視線全部膠著在她的身上,表情帶著幾分不悅。


  “你在想什麽?”老者問。


  “沒、沒想什麽。”薩滿猛搖頭,並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好了,現在一人分一瓶這個東西,分完之後接著幹活吧。”


  老者說完後,站在薩滿身後的那那兩個人迫切的拿到了屬於自己的瓶子,將黏土做的塞口打開口,他們迅速將瓶口對準自己的嘴,然後深吸一口氣將那瓶中的東西吸了進去。


  吸完後,他們的臉上露出一副滿意的神情,薩滿肉眼可見他們全身閃過一秒的綠光,幾秒的工夫,他們的膚色白皙了少許,且幾條顯眼的皺紋頓時變淺了不少。


  薩滿滿臉震驚的看著他們的變化,這東西,竟然還有這樣的功效!

  老者也一樣拿起了一瓶吸進了自己的嘴中,隻是他的變化比較薄弱,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他的呼吸平緩了不少,剛開始走的時候,身形也沒有之前那麽晃蕩。


  難道這東西可以讓人恢複年輕?

  一個想法在薩滿的腦海中浮現,她握著自己手裏的那個瓶子,越看越像從那個老人收集的那滴血。


  待老者和那兩人離開後,薩滿都遲遲沒有吸入那個東西,渴望是有的,害怕也是有的,隻不過最多的,還是如何借這個東西想辦法離開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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