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開腹
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在被送到醫院將近一個半小時之後，范磊磊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
田桂芬即使再捨不得，也只能揪心地坐在外邊的等候室的椅子上等候。好在方勝雪和任江馳一直在旁邊給她不停地打氣，安慰著她，她才覺得心中稍微好過一點。
張向陽跟劉娜娜也站在手術室外邊，他猶豫了一下，才對一直陪著他的王主任說道：「王主任，我想進手術室去參觀一下黃主任的手術，你看方便嗎？」
對外科醫生來說，做手術時有其他醫生進來參觀是很正常的。如果張向陽是婦幼保健院的，根本不用跟王主任打招呼，直接換上一次性參觀衣跟著黃國輝進手術室就可以了。
可惜張向陽不是，所以就得請王主任發話了。
王主任沉吟一下，說道：「您是咱們天陽市外科領域的老專家，進去觀摩一下手術，黃主任應該是沒有什麼意見的。不過呢，我們手術室有規定，不能有太多人進去，所以……」
張向陽看見王主任目光落在劉娜娜身上，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連忙說道：「就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娜娜她暈血，見不得手術的場面。」
劉娜娜暗自翻了一個白眼，張伯伯你也太扯了吧？我啥時候暈過血啊？
「那就好，那就好！」王主任連連點頭，領著張向陽換上一次性參觀衣，走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內，黃國輝已經穿好了手術服，正站在觀片燈箱前重新溫習范磊磊的X光腹部平片。他扭頭看到王主任跟張向陽兩個人走進來，也沒有太大驚訝，只是簡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范磊磊此時正以仰卧位躺在手術台上，處於全麻的狀態之下。在他右側腹直肌中線的部位，黃國輝之前已經用記號筆標註出了手術區域，長度約為6厘米。
此時，黃國輝的二助，一個年齡約為二十六七歲的年輕醫生，正在給手術區域做消毒工作。
他首先用百分之三濃度的絡合碘溶液把手術區域的體表皮膚反覆消毒了三次，接下來就進入鋪巾展單的程序。范磊磊今天做的腹部探查術，按照規定一共需要無菌巾五塊，無菌中單兩條，無菌剖腹單一條。二助依次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無菌巾單，按照規定鋪展好。最後再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濃度為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溶液對切口部位進行最後的消毒。等著一切處理完之後，手術的準備工作才算完畢。
黃國輝聽了二助的彙報，這才邁步走上了手術台。他又抬頭看了一下手術台正對面的觀片燈箱上的腹部平片，然後又低頭看一下范磊磊腹部上切口部位，這才伸出右手，喊了一句「刀」。
早已經等在旁邊的器械護士迅速的把手術刀放進了他的手掌。黃國輝握起手術刀，沿著標註好的部位，也就是范磊磊右側腹直肌中線的部位，果斷地劃了下去。
張向陽在一旁一眼就認出了黃國輝採用的是執弓式執刀手法。這種執刀方式動作範圍廣而靈活，用力涉及整個上肢，發力點主要在腕部，用來做較長的皮膚切口和腹直肌前鞘的切開無疑都是最合適的。
黃國輝動作異常嫻熟，先是切開覆蓋在腹直肌中線上的皮膚，接著又切開皮下組織，然後又切開了腹直肌前鞘，到這個時候，范磊磊的右側腹直肌已經完全的暴露在黃國輝的視野之下，他手裡的刀終於停了下來。
「托盤！」他喊了一聲。
器械護士連忙把托盤伸了過來，黃國輝把手術刀丟在托盤裡，然後雙手拇指插入范磊磊的右側腹直肌，按照肌肉的紋理整理了一下，接著再拇指發力往兩側一拉，范磊磊的腹直肌就被從中間拉開。
如果是外行人看到這一幕，肯定覺得黃國輝太過於野蠻了。但是張向陽卻知道，黃國輝這個舉動叫鈍性分離。所謂鈍性分離，指的就是醫生用手、手術刀柄或者其他不鋒利的器具將原來的軟組織分離的一種手術方式。它可以有效防止患者肌肉神經和血管的損傷，還可以避免肌肉組織的過度張開，是一種常用的手術手段。只不過有些醫生喜歡用手術刀柄，有些醫生喜歡用其他鈍性工具，而黃國輝喜歡直接用手，看起來的效果就像是用蠻力撕開一般。
「換刀！」分離開腹直肌之後，黃國輝又喊了一句。器械護士連忙把新的手術刀遞到他手裡。
黃國輝依舊是採取執弓式執刀法，切開腹直肌后鞘，這時候，范磊磊的腹膜就暴露在黃國輝的視野下。黃國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張向陽也不顧自己觀摩者的身份，向手術台方向走了兩步，找了一個能夠看清楚范磊磊腹膜的視野。因為到這個時候，已經可以通過腹膜觀察出很多問題。比如說如果腹腔內有出血的話，腹膜會呈現出一種藍色；如果腹膜本身有充血水腫的跡象的話，那麼則代表著瀰漫性腹膜炎。
而現在，黃國輝之所以停下來，肯定是要觀察一下范磊磊的腹膜有沒有充血和水腫的跡象。
一般來說，有瀰漫性腹膜炎不一定代表著小腸廣泛性壞死，但是小腸廣泛性壞死，則一定會導致瀰漫性腹膜炎。
如果按照之前范磊磊X光腹部平片的閱片結論，范磊磊小腸廣泛性壞死，那麼他就應該有典型瀰漫性腹膜炎的徵兆，腹膜有著嚴重的水腫和充血。
可是此時暴露在黃國輝和張向陽視野下的那一層腹膜，基本上保持著正常腹膜應有的形態，根本就找不到有水腫和充血的部位，只是有些微微向外膨脹。
到了這個時候，黃國輝和張向陽哪裡還不會明白，那就是被任江馳那個小子說准了，X光腹部平片的閱片結論是錯誤的。即使范磊磊的小腸存在有壞死區域，但是這個區域長度也有限，遠遠達不到廣泛性壞死的地步。
這怎麼可能啊！
范磊磊X光腹部平片上所表現出的特徵，可是典型的廣泛性壞死的癥狀，為什麼打開切開腹直肌露出腹膜之後，卻得出了相反的結論呢？
范磊磊這樣的表現，究竟是極其特殊的個案呢，還是背後隱藏著某種尚未被發現的原因？
黃國輝扭頭看了張向陽一眼，見這位天陽市普外領域的老前輩跟他完全一樣，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困惑。顯然，張向陽這個在普外領域耕耘了一輩子的老專家，也沒有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看來，只能是繼續下一步手術，把腹膜切開，去尋找答案了！
心中想著，黃國輝執刀手式就發生了變化，由執弓式變成了執筆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