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救人殺人
狀元橋。
天下狀元橋數十座,唯獨這座狀元橋是唯一以沒有名分的狀元命名。當年鄆王趙楷文采出眾,偷偷參加科舉,一舉奪得狀元,後來徽宗得知后,提拔第二為狀元,鄆王則以皇帝賞賜的金銀修建了這座橋。
如今已有數百年歷史。
蕭金衍等人冒大雨來到狀元橋,橋頭上一片狼藉,橫七豎八躺著屍體,雨水將鮮血沖入汴河之內,染紅一片。
雷聲陣陣。
蕭金衍上前翻看屍體,「都是一刀斃命,是橫斷刀法不假。」
李傾城道:「只是刀法不如先前那般行雲流水,你看這一刀。」他指著一具屍體,雖將人攔腰切斷,但明顯內力不繼,切口處不夠凌厲,顯然是有二次發力的痕迹。看來,趙攔江受傷真得不輕。」
能夠將隱陽王引到這裡,先是中毒,后是車輪戰,將他逼到了絕境。
想出這計策之人,絕非常人。
蕭金衍卻道,「趙攔江的刀,殺意無敵。殺戮越重,刀意越濃。面對重重圍剿,只要他今日不死,刀法必將晉入一個新的境界,明日一戰,你未必能贏。」
李傾城淡淡道:「只求痛快一戰。」
如今之計,是要找到趙攔江,幫他解掉極樂草之毒。蕭金衍問,「你能感應到老趙?」
李傾城也搖搖頭,「自從入汴梁,我也感應不到他了。」
三人都是天人境的大宗師,當年蕭金衍與王半仙之戰,趙攔江、李傾城能在千里之外感應到,並送出了一刀一劍,可就在小小開封府,兩人卻無法察覺趙攔江的存在,這等隱匿功夫,確實了得。
蕭金衍望著橋頭,有一處石墩斷裂,應是趙攔江落水之時踩斷。
河水東流。
趙攔江定然藏在城東的某個角落之中。
……
城東。
一名刀客,從河道下游爬上岸邊,步履踉蹌。刀客身上有四五處刀傷,在河水浸泡之下,有些泛白,然而血跡依舊滲出,將衣衫染紅。刀傷終究外傷,最嚴重的傷口是肩頭的一箭,直接射穿了他肩胛骨,別說提刀,連抬起都極為吃力。
刀客強忍劇痛,咬牙切斷箭簇,將箭頭從後背拔了出來。
已經入夜,雨聲,雷聲,混在一起。
此刻,開封城全城皆兵,叱喝聲、犬吠聲傳來,軍方和江湖中人,到處在抓他。好在雨下得極大,望樓之上視野不夠,而且鼓樓傳遞消息也被陣陣雷聲淹沒,在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下,這是唯一的優勢。
刀客小心的隱匿身形,他從路邊一處沒來得及撤走的貨挑上,撿來一個斗笠,戴在頭上,又換了一身衣衫。然而,這把金刀過於顯眼,他又找來一塊破布,將金刀纏了起來,只留下一把刀柄。連番的戰鬥、失血過多,讓他又累又乏,但他不能有半點大意。
迎面走來一隊江湖人。
刀客本能的想要躲閃,然而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他將金刀往手中一提,迎了上去。對面之人,顯然是將他當作了獵殺之人,大聲喊道,「看到賊寇了嘛?」
刀客搖頭,瓮聲道:「老子在這裡翻了三條街,也沒找到他下落。」
那些人道,「那賊寇兇殘,武功高強,兄台若不嫌棄,不如一同追殺如何?反正功勞太大,咱們一個人也吃不下,倒
不如聯手,遇到賊寇也有個照應。」
刀客尋思道,若不答應,難免會引起他們懷疑,如今恰巧借這個機會,混入人群中,反而成了一種掩護,到時候反而更容易脫身,於是答應下來。
為首之人道,「在下嶺南劍派葉峮,這幾位竟陵派龍五、龍六,青城派李哼哈。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刀客道:「在下趙二寶,江湖無名小卒,來這裡湊個熱鬧。」
眾人一起沿街搜尋。
刀客想要尋一僻靜之處,但怕暴露身份,強忍傷痛,與他們同行。見他們始終沿西北南三方向搜捕,唯獨不去城東,不由好奇,問其緣故。
葉峮道,「不知中留侯怎麼想的,反正我們接到命令,要在這一片搜捕,一旦發現賊寇,先示警,不能戀戰。」
說罷,他將一支穿雲箭遞給刀客。
刀客打量著穿雲箭,看上去是軍方專用,看來豫王、蜀王為了對付他,真是不遺餘力。又巡了三四條街,中間也遇到了其他幾個門派之人,還有兩隊官兵,他們互相打了個照面,互相提醒幾句,繼續搜捕。
啪!
三條街外,一條穿雲箭衝天而起。
葉峮道,「賊寇再那邊!」
說罷,眾人向那邊趕去,來到一街之隔處,葉峮一擺手,眾人停下腳步。刀客問,「為何不去?」
葉峮呵呵一笑,「趙兄不知,那賊寇雖然受了重傷,但武功高強,上去也是送死,倒不如在這裡守株待兔,坐收漁翁之利,這年頭,要想立功,只有蠻勇是不夠的。相反,還動腦子。算上這一波,我們已經跟蹤了十三撥追殺了,但卻一直沒有出手,為何?時機不到。」
刀客心中暗凜,原來他們是如此想的。
也幸虧如此,否則若他們一股腦蜂擁而上,自己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不僅是他們,刀客看到四周也有幾撥人,在遠處觀望。
過了許久,對面也沒什麼反應,過了片刻,前去探路的龍五、龍六回來道,「是瘸老三那邊不小心誤發的信號,他娘的,我懷疑是他自己腿腳不靈便,被人放了幾次鴿子后,刻意報復咱們!」
眾人又回到自己負責的片區。
經過一段時間,刀客已掌握了他們的搜捕方式。對整個開封城實行網格化管理,每個小隊負責一個片區,一旦有動靜,及時示警,然後等待其他高手和軍隊前來支援。若是這樣,他混在葉峮眾人中還算安全,但一旦出了這一片街區,依舊有暴露的風險。
這時,他們來到先前刀客偷衣服的地方。
龍五眼尖,「這裡有血衣!」
葉峮道,「看來是換了衣服潛逃,不過,賊寇身受重傷,肩頭中箭,逃不了多遠。」
龍六忽然問,「我看到這位趙老弟,自始至終,右臂沒有動過,莫非是受了傷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神情警惕,望著刀客。
刀客本想矇混過去,誰料這麼一個小細節,被這些人發現了。他朗笑一聲,「在下習地是左手刀。」
「摘下斗笠,讓我們瞧瞧。」
刀客聞言,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
「看上去不像趙攔江。」
「誰曉得會不會是易容術?」
「抬起右臂。」
刀
客握住刀柄,抬起了右臂。
原本止住的傷口,受到拉扯,滲出了一片殷紅。
刀客冷冷道:「你們滿意了?」
葉峮等人看到他身上傷口,語氣中又帶著一股肅殺之意,目露駭然之色。想不到,他們一直在搜捕的金刀王,就在他們身邊。葉峮連探手入懷中,準備發出穿雲箭示警,刀客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
金刀閃過。
四個人頭落地。
刀客以刀拄地,露出疲倦之色。然而他沒有絲毫大意,將四具屍體拖入一處角落,用草席遮掩,旋即又來到另一街區,發出了穿雲箭,將搜捕隊伍吸引過去后,又回到了先前的街區。
做完這些,他已精疲力盡。
看到不遠處,有一民宅亮著油燈,他強撐著來到門口。
啪啪啪!
旋即暈倒在對方門口。
等醒過來時,看到眼前有一對中年夫婦,中年漢子舉著油燈,藉助昏暗的燈光,在盯著他。
「我在哪裡?」
漢子道,「我們老兩口看到你暈倒在外面,把你拖了進來。這位壯士,外面究竟怎麼了?一會兒官兵,一會兒江湖中人,來這裡問了三四撥了。」
刀客第一個念頭便是,這裡不安全。
婦人道,「我聽說最近城內來了個賊人,本領十分了得,搞得現在人心惶惶。對了,聽說,那人手中使得是一把金刀,這麼值錢的東西,卻用來殺人,真是可惜,可惜了了!」
刀客看了一眼桌子,見他的長刀仍包在舊衣中,旋即鬆了口氣。
看來對方並不知曉自己身份。
漢子道,「你就別瞎絮叨了,咱們老百姓,替皇城裡的那些貴人們操什麼閑心,先去盛碗粥來。」
不多時,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端了上來,刀客起身,一口氣喝完。自昨日起,他大小遭遇三四十戰,米粒未盡,加之又受了重傷,已是疲憊不堪,吃了一碗粥后,力氣恢復些許,只覺得一陣倦意襲來,他睡了過去。
朦朧之間,他聽到那對中年夫婦對話。
「當家的,這可如何是好,我剛偷看了那把刀,金閃閃明晃晃的,這個年輕人,很有可能就是朝廷要追捕的盜匪。」
漢子道:「他又沒招惹咱們,大不了等他醒來,將他送走。」
婦人又道,「只怕是別人知道了,咱們也是連坐之罪。」
「那怎麼辦?要不我去報官?」
婦人道,「你去報官,我一個婦道人家,在這裡怎麼辦?他要是看上我的美貌,獸性大發,我可不是他對手。」
漢子道:「他現在睡著了,要不我先把他困了,在這裡守著他,你去找官差來抓他。」
兩人正在商議,忽然有人道:「不必了。」
兩人見刀客醒來,大驚失色。
刀客道:「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漢子道,「壯士饒命,我們也是豬油蒙了心。」
婦人也道:「是啊,好歹我們也救了你一命,你現在離開,我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發生。」
刀客略一猶豫,道:「對不起。」
一刀斬落,兩人斃命。
刀客提起刀,拖著沉重的身體,消失在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