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威脅
朱立業很快?調整了心態。
畢竟是人中龍鳳,萬民之主,早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他眯著眼問,「趙卿是哪裡人?」
趙攔江心中一驚。
看似噓寒問暖一句話,但卻是話中有話,尤其是在宇文天祿書房有所發現后,他也在思索,皇帝到底有沒有什麼發現?
趙攔江在加入征西軍前,曾在陳留流浪過多年,而軍籍之上他的戶籍也是陳留縣,想必也是記載在案。至於定州的身份,除了極個別人外,很少有人知道,他決定將之爛在心中。
「回奏陛下,臣是陳留人,父母是山中獵戶,自幼父母雙亡,直到有機會加入征西軍,為陛下效忠,才有了今日。」
朱立業哦了一聲,不動聲色,「想不到,陳留還是卧虎藏龍之地,聽說那邊的奶牛產奶味道不錯,不知你有沒有嘗過?」
趙攔江聽得後背發涼。
定州土話中,牛和柳同音,當年因為這件事蕭金衍還取笑過他,後來趙攔江下過一番功夫,將這個音改了過來,皇帝這句話,看似閑聊,實則是在探他的底細。
想到此,他恭敬道,「臣家道貧寒,未曾喝過牛奶。」
朱立業豎起耳朵,分辨了片刻,也不再追究,不過後面的奏對,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再問他關於神仙溝退兵之事,又說了幾句話,對高公公道,「宣旨吧。」
高公公上前,尖聲宣布陛下聖旨。無非是趙攔江擊退北周、西楚聯軍,戰功赫赫,誡勉了幾句,由於已是異姓王爺,所以又加封了兵部侍郎一職,而夫人楊笑笑、兒子趙天賜也各自給了封賞,尤其是趙天賜,封為天賜侯。此外,又賞賜京中王府宅邸等等。
在場的百官幾乎在滿臉驚訝中聽完聖旨。那些年輕官員,眼中滿是羨慕,才二十多歲,就已封王,還是從三品的大員,封疆大吏,?當今天子,可真沒把趙攔江當外人啊。隱陽王將來必是前途無量,看來以後要好好走動才是。
然而有些經歷過十餘年官場斗的年長官員,卻從封賞中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他才二十多歲,已是如此,將來哪裡還上升的空間?等他再打兩次勝仗,還怎麼封賞?現在捧得太高,將來怕是跌得更慘。
至於為數不多的官場老人,經歷過前朝的臣子,對趙攔江的突然崛起表示不解,尤其是看到他的相貌之後,心中難免有了嘀咕,暗中卻牢記,與這個趙攔江一定要保持距離。
趙攔江沒想到會有封賞,不過禮部早有交代,不得違背上意,只得叩頭領旨。
朱立業又道,「如今西疆戰事已定,趙卿以為,西疆邊防,當採取何等策略?」
趙攔江道,「橫斷山一戰,西楚元氣大傷,尤其西楚皇帝才繼位,根基不穩,應無力與我大明開戰。但狼子野心不得不妨,臣以為,當廣開邊貿,以茶絲等易西楚戰馬,裝備邊防。」
朱立業提高聲音,「若對方執意開戰呢?」
「西楚勢力眾多,派系林立,我們可借貿易之手,扶植兩邊勢力,互相攻訐,讓他們陷入內亂之中,或保西疆十年無憂。」
「十年之後呢?」
趙攔江回奏,「一切由陛下定奪。」
朱立業沉吟片刻,又問,「朕想任命你為征西軍大都督,不知趙卿意下如何?」
眾臣嘩然。
宇文天祿「死」后,征西軍大都督的位子一直由薛懷代管,而朝廷也擬了即將從平南軍中調派,就等陛下發旨,誰料陛下今日卻提議讓趙攔江擔任,這可不是兒戲。
趙攔江跪倒在地,推辭道:「臣不敢。」
「為何?」
「臣資歷尚淺,經驗不足,能力有限,恐難當此大任,還請陛下三思。」
朱立業本來只是試探他一下,見他推辭,也不提此事。
接下來的朝議,皇帝顯得漫不經心,臨退朝之時,又道,「過幾日便是朕的六十大壽,你帶著妻兒一起來吧。」
說罷,高公公一聲退朝,朱立業離開了太極殿。趙攔江站在殿內,百官紛紛來跟他道喜,只是這些人,他只聞其名,根本對不上號,早有吏部的人,上前給他介紹。
這些人有的來道喜,有的來套近乎,順便邀請有機會聚聚,只是有幾個老臣,在殿門之外竊竊私語,不知談論的什麼。
然而,並沒有人注意到,朝會後沒多久,有兩撥快馬離開了京城,一路奔向陳留縣,另一路奔向定州城。
……
蕭金衍並沒有猶豫,在巨石杵落下之前,瞬間來到了石坑旁,釋放弦力,右手一拳擊在巨石之上。
轟隆。
巨石受力向側方倒下,拽斷了兩側的木架,滾了出去。這一拳力道極大,巨石杵撞倒了十餘根數在院內的木杆,一時間整個後院人頭翻滾、一片狼藉。
站在不遠處的
傳簫見狀,雙鐧揮動,向蕭金衍後背刺了過來。
蕭金衍進場之時,弦力早已鎖定傳簫,對傳簫的鐧法,他再也熟悉不過,在即將接觸之時,蕭金衍橫向一掌,架住傳簫手腕,在另一鐧刺來之前,貓腰踏步,擊中了他後背,送出一道內力。
傳簫身體一震,一道渾厚內力傳入體內,他連連退出三四丈,將雙鐧插入地下,才止住了頹勢。
趁這功夫,蕭金衍已將傳劍救出了石坑。
傳簫一戰即潰,心知道遇到了強敵。
他向來自恃身高,書劍山四大護衛之中,以他武功最高,傳書、傳劍次之,至於傳琴,由於沒能抓住?年初那一場造化,依舊徘徊在知玄中上境。
傳簫自信,以他身手,就算在江湖之中,也能進入地榜前十,然而眼前此人,也不過才入通象境沒多久,?但展露出來的實力,卻遠在他之上。
更讓他驚愕的是,對方似乎十分了解他的雙鐧之法,竟赤手空拳將他的全力一擊接了下來。
示警聲大作。
無數登聞院四處的高手,紛紛向後院湧來。
蕭金衍知道,登聞院四處的實力,而且溫哥華掌權之後,也帶來了許多暗中培養的高手,此刻救人要緊,若纏鬥下去,局面恐怕不利。
他準備逃跑。
傳簫已調整內息,哪裡肯容他離去,只要拖延片刻,就能將這位登聞院的擅入者留下。
更何況,方才那一招他吃了暗虧,一定要找回面子。
雙鐧急刺。
蕭金衍拖著傳劍,見對方來勢洶洶,也不藏拙,弦力牽動真元涌動,直接轟出了一記五魁首。
雙鐧在三尺處,似乎遇到了一股無形的氣牆,無法寸進。旋即,一股巨大力量,從對方拳內湧出。
但這還不是令傳簫最驚懼的。
因為他認出了這一拳。
李院長的無雙神拳,而天下之間,除了李純鐵,能夠使出這套拳法的只有一個人。
蕭金衍。
蕭金衍雖戴著一副生人面具,但拳法卻不是騙人的。以前學藝之時,蕭金衍與四護衛經常切磋,那時境界雖低,但招式套路卻是沒有變化。
難怪他一出招就破掉了自己的鐧法。蕭金衍對傳簫武功的了解,就如他對蕭金衍的了解一樣。
心生恍惚之際,拳、鐧已接觸。
雙鐧受力,竟發生了彎曲!
蕭金衍內力一吐,傳簫只有後退的份兒。但他不能後退,一旦他讓開此處,對面便是院牆,在四處的人抵達之前,他便逃離此處。
傳簫強咬牙關,喝道,「破!」
無數真氣湧入雙鐧之中,幾乎要釋放出法則空間,但在蕭金衍壓迫之下,他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轟!
傳簫整個人向後院的牆撞了上去。
嘩啦。
登聞院的后牆,倒了一片,露出了一丈多款的缺口。蕭金衍拎著傳劍,向外逃去。
回頭之際,看到溫哥華已在數名護衛簇擁之下,來到了後院。
十餘支弩箭,對準了蕭金衍。
登聞院弩箭,與軍中弩箭不同,以玄鐵所制,可以連發三支,而且其中有一支黑箭,上面塗有劇毒,見血封喉。
蕭金衍不怕毒,但若蹭到傳劍哪怕一點皮肉,便是薛神醫來了,也是回天乏術。
「蕭金衍!」
溫哥華認出了他。
面具這種東西,在生人面前或許能矇混過關,但在熟人或熟知你的對手面前,根本沒有任何遮掩。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身形、聲音、氣味、招式,甚至真元運行方式,都會給人一個定式。
蕭金衍被叫破身份,也不著急逃走,緩緩道,「溫大人,本來以為你死在了蘇州,我還替你難過了許久。」
溫哥華沒有接茬,反而道,「本以為你會躲在外面不敢回來,本官還擔心了許久。」
蕭金衍環顧四周,除了傳簫之外,這些人幾乎都是生面孔,叫不出名字來,而能叫得上名字的,人頭都已經掛在了木杆之上。
可以想象,清算李純鐵之時,登聞院的舊部老人,也都遭到了血洗。
他心中一片悲涼。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溫哥華道,「李院長謀逆,這些人都是同黨,又如何能留得?」
蕭金衍指著一個人頭,惡聲問,「趙四叔,他也算是院中的老人了,每日只是負責掃地敲鐘,我記得你有時候還去他那邊蹭酒蹭飯,他也是謀逆?」
溫哥華溫文儒雅的臉上露出一股羞愧之色,旋即又被狠絕之意取代,「他本不該死,但在那一夜,他打開了後院大門,放走了數人,不是我殺他,是他自己找死。」
「你有沒有想過,他也
許只是不想見到同僚相殘。」
溫哥華道,「我奉旨辦事,不講同僚之情。」
蕭金衍一聲長嘯。
嘯聲中帶著一股憤怒,還有悲涼。派系鬥爭,權力爭奪,世間太多骯髒之事,害得一些無辜之人平白喪了性命,而在當權者眼中,人命如草芥一般。
溫哥華依舊面不改色,?「你放下傳劍,束手就擒,交由陛下發落,或許有一線生機。」
蕭金衍不怒反笑,「溫哥華,你是傻子嘛?」
溫哥華一擺手,四處的弩手,數十名高手已經形成合圍之勢,只要一聲令下,兩人便是插翅也難逃。
蕭金衍道,「溫大人,你人頭暫且寄在項上,晚上洗乾淨,今夜子時,蕭金衍親自來取!」
溫哥華冷笑,「你先走出這個院子再說。放箭!」
嗖嗖嗖!
數十支弩箭,每支弩箭發射三支,無差別飽和攻擊,向兩人射了過來。
弩箭射出,眾人棄弩持劍,向兩人合擊而來。
蕭金衍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叮叮聲不絕於耳。
待眾人攻至,蕭金衍已消失在眾人眼前。傳簫大驚道,「怎會這樣?」
他不過通象初境,可以形成法則空間,但要瞬間移動到空間之外,至少要通象中上境才能達到。
就在這時,天空之中,一道箭氣破空而來。蕭金衍移形換影離開之際,將早已蓄力好的一道氣箭射出,徑直衝向了溫哥華。
溫哥華乃文弱書生,並不懂武功。
他身邊唯一能救他之人,便是傳簫。但這一箭太過於突然,威力太大,除非傳簫擋在溫哥華身前,以己身境界對抗,溫哥華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然而在這關鍵時刻,傳簫猶豫了。
溫哥華是他上級不假,但為了救他,搭上自己性命,根本不值得。
所以,他向旁邊一步,避開了氣箭。
溫哥華嚇得面無人色,一股死亡氣息,從他心頭升起,這種感覺,就如人站在深淵中的一根竹竿之上,隨時跌落。
他渾身冰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中閃過念頭,「我命休矣。」
然而,這支氣箭,在即將穿透溫哥華額頭之時,忽然改變了方向,向傳簫落腳之處射了過去。
傳簫心中大駭,事情發生的太過於突然,求生欲驅使他揮動雙鐧,幾乎以全部真元押上,去接那一道氣箭。
噗!
氣箭無形,從他雙鐧之中穿過,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聲音如刀割破帛,沉悶而又厚重。
溫哥華睜開了眼睛。
「自己竟然沒死?」
他有些慶幸,旋即想到剛才傳簫避讓的那個動作,心中也不由怒火衝天,正要開口責罵,卻見傳簫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眉心之處,赫然一個拇指大的窟窿
鮮血汩汩。
傳簫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似乎臨死之前,也不敢相信,蕭金衍撤退之時的那一道氣箭,竟有如此威力。
傳簫仰面跌倒。
四處的高手紛紛向外追去。
溫哥華渾身已濕透,雙腿不住的顫抖,想到蕭金衍臨走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他吩咐追擊之人全部撤回。
「下火字令,將登聞院在京所有高手,都調回院內待命,沒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出去。」
一道響箭衝天而起。
在半空中炸開,黑色的煙霧瀰漫,京城十里之內的人,看得真真切切。
這是登聞院進入一級戰備的號令,意味著登聞院面臨最為嚴重的敵人。
登聞院成立二十年來,因為有李純鐵坐鎮京城,除了靖難之役,攻入京城之後,從未發出過一級戰備指令,但這一次卻不同了。
因為蕭金衍放話,今夜子時,來取溫哥華性命。
京城之內,無數黑衣人、潛伏在暗中的登聞院密探,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向登聞院所在地快步而去。
禁衛軍、五城兵馬司、三大營也都看到了這個示警,也都明白這個煙花的含義。
整個京城,只有登聞院院長,還有皇帝陛下,才有權力發出這個警告。而他們並沒有接到宮內的旨意,很顯然,是登聞院遭遇到了變故。
幾大衙門紛紛聚在了內閣,打探消息。消息傳入了宮中,令人奇怪的是,陛下對此保持了沉默。
眾人紛紛猜測,揣摩,但聖心難測。
恐慌,流言四起,在京城之中瀰漫。
定北王薛懷看到煙花示警,吩咐管家關閉府門,並下令約束府中,任何人不得外出。
沒人注意到,當天夜裡,平先生離開了皇宮,穿了一身便裝,背著一柄長劍,進入了登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