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伏擊(2)
羅岱帶著騎兵,和張如靖的騎兵進行了一次對沖。這次對沖中雙方多有些損失,但總的來說,張如靖的損失更小。這主要是因為張如靖的騎兵此前走得更慢,無論人馬,體力都更好。不過張如靖也顯然只想要拖住羅岱,而羅岱手中的兵更多一些,靠著人數優勢他還是漸漸地將張如靖擊退了。
擊退了張如靖,羅岱繼續追趕,這時候,張炳忠的部隊顯然已經有些慌亂了,他們拋下了不少的東西,什麼裝著銅錢呀,什麼衣服呀,試圖用這種方法來拖慢羅岱前進的速度。這也是「流寇」對付官軍的慣用手段。很多時候都很管用,至於這次嘛,依舊很管用。追擊的士兵們都停下來撿銅錢,撿衣服,甚至還有為了一件衣服歸誰而撕扯起來的。若是這個時候,張如靖再掉頭打個反擊,怕是羅岱頓時便要吃虧。
「不要撿東西,不要撿東西!」羅岱很努力的想要制止手下士兵們的舉動,但是卻沒什麼人聽他的。畢竟只有這時候撿到的東西,才是自己的。至於前面可能的滿箱子的金子銀子,就算搶到了,也落不到自己手上。所以這時候,誰聽他的?
結果,羅岱花了好大工夫,才把那些到處撿東西的傢伙重新組織起來。然後等他們再追過去,張如靖又一次組織好了防禦……然後羅岱A上去了,然後羅岱突破了,然後張如靖的人又掉東西了,然後羅岱的兵又停下來撿東西……
羅岱急得拔出刀來砍了好幾個人,才算是把隊伍又整理好了,然後又追了上去。這時候,張如靖護著的車隊已經退到了山口了。
羅岱帶著人,追到了山口,是不是還要繼續往裡面追趕,他有些躊躇,畢竟山裡面可能有埋伏。但就在這時候,那邊的一輛馬車顛簸了一下,一口箱子從車上掉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後整個的碎開了,一大堆白花花,金燦燦的東西滾了一地。
看著那些黃的白的,羅岱的耳朵里翁的一響,眼睛一紅,便大喊道:「兒郎們,衝上去呀!」
在半空中,面目清秀,虎背熊腰的少年微微一笑,收回了伸出的手指。
與此同時,在張炳忠的身邊,一個胖大和尚抬起頭來,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往天空中望了望。
「永信和尚,你在看什麼呢?」張炳忠問道。
「貧僧在望氣。」那和尚回答道。
「可看到了什麼?」張炳忠又問。
「敵軍黑氣籠罩,其軍必覆。」那胖大和尚淡淡的道。
這一次,羅岱低頭衝鋒,張如靖頓時便抵擋不住了,只得將兩輛車推倒在狹隘處,以阻擋道路。這兩輛車翻倒后,黃的白的又滾了一地。羅岱這時候紅著眼睛盯著前面的十多輛車,完全顧不得這兩輛車了,見這兩輛車一時移不開,便棄了戰馬,帶著精銳的選鋒,下了馬,越過這兩輛車追了過去。
前面那十多輛車使勁的跑,羅岱在後面起勁的追。如果他這時候稍微清醒一點的話,他就應該發現,那些車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完全不是裝滿了金銀的車能跑到的速度。但是此時紅了眼的他卻根本不往那個方向去想了,滿心只想著追上去,攔住那麼多的金銀珠寶。
發力猛追了一段,前面的車隊似乎是出了點什麼問題,一下子停住了。上面的賊兵也都紛紛拋下車,割斷了馬韁繩,拖著那些馬就跑。羅岱追了上去,十多輛車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羅岱跑到最前面,看看正在跑遠的敵軍,又回頭看看這些車,對手下喊道:「快,把箱子拆開看看。」
一個士兵一刀砍斷了綁著箱子的繩子,又用刀背一砸,砸掉了箱子上的鎖,然後迫不及待的掀開了最上面的那個箱子的箱子蓋……
「將軍,是空的!」
「將軍,這個也是空的!」
羅岱的心中一冷,突然便覺得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麼氣味,就像是過年的時候……
「散開!有火.葯……」羅岱的聲音還沒有落,十多輛車就先後炸了開來。
羅岱被爆炸的氣浪掀得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他的腦子裡面嗡嗡直響,身上卻似乎並不太疼痛,只是全身都軟軟的,動彈不得。過了一會兒,似乎有個人走到了他跟前,揪住了他的頭盔,把他的臉拉起來看了看。羅岱也睜開眼睛,認出了那是賊將張如靖。
「這傢伙命還真大,這樣都不死!」張如靖道,「你門把他拖回去,給大帥看了高興高興!」張如靖笑道。他接著向著山口的方向望過去,那邊也已經響起了喊殺聲,透過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硝煙,他看到那邊官軍的軍旗都亂成了一團。
一開始羅岱和左梁宇說,即使中了埋伏,憑著他手中的兵力,也絕不是張炳忠能一下子吃下去的,而只要他能堅持一兩個時辰,左梁宇的大軍就能追上來,和他前後夾擊賊軍,而他便有機會玩出一個漂亮的中心開花。這個設想其實並不錯,然而,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還能有效的指揮部隊,而他的身邊,那些最精銳的選鋒還能戰鬥的前提下的。可是如今,張炳忠僅僅只用了幾輛裝著空箱子和裝滿了火藥的箱子的馬車,就在一瞬間幹掉了羅岱,以及他最精銳的一批選鋒。如今官兵不但群龍無首,而且剩下的也都是些用黃天的說法就是「戰鬥力只有五的渣渣」,慌亂之下,又遭到張可旺帶著的精銳「流寇」的衝殺頓時便散了架。
張如靖見了,便笑道:「可不能讓老大,還有老三老四他們把功勞全搶走了。兄弟們,我們也殺上去。」
……
夜色深沉,已經是過了三更了,崇德皇帝從書房裡走了出來,他已經有整整三個時辰都在連續的批閱奏章了。這時候,最後的一份奏章也已經批閱過了。崇德皇帝便出來道院子里走走。太監王承恩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陪在皇帝旁邊略微後面一點的地方,卻將燈籠儘可能的往前面伸出去,好給皇帝照著亮。
從乾清宮的院子裡面往外看,可以看到院牆外面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還有一棵也是棗樹。這棗樹的上面便是高得奇怪的天空。崇德皇帝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中那些冷冷的眨著眼的繁星,辨認了一下方向,很快便找到了北極星。
北極星又叫做紫微星,自古以來便是帝王的象徵。自古以來,人們都認為,北極星,以及它附近的星域出現的星象變化,都預示著國家,帝王的處境。剛登基的時候,崇德皇帝對這套說法其實也是不怎麼相信的,不過到現在,他卻已經能夠輕易的在漫天繁星中找出北極星,甚至還懂得了一大堆的天文學術語。
如今,崇德皇帝注視著北極星,他覺得北極星的亮度有些暗淡,而且星光閃爍得有點厲害,頗有點「帝星飄搖」的感覺,於是嘆了口氣,又想到近來欽天監那邊並沒有這樣的報文,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不過剛剛看到湖廣奏報,熊山火在房縣又吃了一個敗仗。
「只怕保不住熊山火了。」崇德皇帝想,「不僅僅是保不住熊山火了,便是楊先生,怕也難保了。只怕楊先生此時也在起草自請替代熊山火督師湖廣的奏章了吧。只是,只是自己這裡如何少得了他?可是,不用楊先生去湖廣督師,又能用誰呢?」
只是這樣想想,崇德皇帝便覺得有點頭暈目眩,他一隻手扶住頭,另一隻手伸出去,扶在了王承恩的肩膀上。
「皇上……皇上還是進去歇歇吧。」王承恩有些慌亂地道。
「扶我進去。」崇德皇帝有氣無力地說。
王承恩還有其他的幾個小太監一起扶著皇帝進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
「奴婢這就去傳太醫。」王承恩道。
「不用。」崇德皇帝抬起頭來道,「朕就是有點累了。王伴伴,你讓人去傳一碗參湯來。」
王承恩應了一聲,回頭向一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個小太監便退了出去。
不多一會兒,幾個小太監進來了,最前面的一個捧著一碗參湯。王承恩便從他手裡接過了,躬著腰,將參湯遞上去道:「皇上,參湯來了。」
崇德皇帝這時候正半閉著眼睛假寐,聽到聲音,便睜開眼,接過參湯,慢慢的喝了幾口。然後抬起頭來,看王承恩正躬著身子在一邊滿臉憂色地看著自己,便道:「朕覺得好多了。」於是又喝了幾口,然後又對剛剛送參湯進來的那個小太監道:「參湯還有沒有?有的話再拿一碗來給王伴伴。」
那小太監跪下磕了個頭便出去了。王承恩也趕忙跪下磕頭道:「皇上對奴婢的恩寵,奴婢粉身難報。」
崇德皇帝嘆了口氣,正想要再說什麼,一抬眼,卻看到了剛剛王承恩扶他進來的時候順手便放在旁邊的燈籠。那是一個很特別的燈籠,不是用紙糊的,也不是明瓦的,而是用透明的玻璃做成的,玻璃上還精心的繪製了一些畫片,看起來很是精巧。
崇德皇帝便皺起了眉頭道:「這東西怕是值不少錢吧?如今朝廷正缺錢,如何還用這樣的東西?」
王承恩便跪下道:「萬歲,這不是花錢買的,卻是那個剛剛當了畫官的泰西人進奉的。」
「哦,泰西人。」崇德皇帝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了泰西十字教的彌撒祈福,便道:「王伴伴,朕聽說那泰西十字教也有祈求上天賜福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