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弔民伐罪
依照黃自得和張炳忠的約定,在張炳忠舉旗造反之後,黃自得必須立刻從商洛山中殺出來,以相互策應。所以當張炳忠重新起兵造反之後,立刻就派出使者,去督促黃自得行動。不過黃自得在信用問題上,表現得倒是不錯。派出的使者才走到淅川附近,便聽到了黃自得進攻商南的消息。
張炳忠派出的使者也有三個,帶頭的叫柯去邪,身邊兩人,一個叫馬寶,一個叫黃金貴。三人扮成走江湖游醫,便往商洛山這邊去。當時三人正走累了,在一處茶攤喝點水。旁邊也有幾個行商打扮的人也在那裡歇腳,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說著話兒。柯去邪一向細緻,便有意聽他們說些什麼,卻聽到這麼一句:「說是原本逃在商洛山裡的『順天王』也從山裡面殺出來了。如今正在圍攻商南呢。」
「哎呀,幸好我們走得快,要不然還真就被圍到商南城裡面了。」另一個行商模樣的人說道,「從前不是說黃自得在潼關被官軍殺得大敗,全軍覆沒了嗎?怎麼又能出來圍了商南。」
「朝廷的那些官兒說的話,有幾句能信的?」先前那人嗤笑道,「我聽說『順天王』這次從山裡帶著十萬大軍殺了出來,將商南圍得水泄不通……」
聽到這裡。便是柯去邪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黃自得依約殺出來了,看來不假。不過什麼「十萬大軍」什麼的,那就假得沒有邊了。跟著張炳忠轉戰了數年的他自然知道,商洛山的大山裡面,別說十萬人,便是五千人都難得養得活。
又聽了幾句,卻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三個人便起身來,給了茶錢,從茶攤里走了出去,沿著官道走了一段,周圍漸漸地沒了什麼人。柯去邪便站住道:「看來黃自得真的殺出來了。黃兄弟,你趕回去給八大王報個信,我和馬兄弟繼續往商南那邊去。」
那黃金貴聽了,便抱拳道:「如此也好,只是柯大哥,馬兄弟,一路小心。」三人便在這裡分道揚鑣,柯去邪和馬寶繼續向北,而黃金貴則折了回去。
柯去邪兩人一路向北,緊趕慢趕,走了兩日,趕到了商南。卻見商南城下並沒有什麼軍隊,只是城門緊閉,城頭上到處都是兵丁,依舊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城牆下面還可以看到一些射下去的箭矢插在那裡,顯然,這裡應該有過戰鬥。只是此時攻城的一方已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黃自得多半是攻不動這城的。」柯去邪想道,「他從山裡出來,能有一兩千人便已經不錯了。多半是帶著一部分人堵著城門,然後分派士兵去鄉間搶那些大戶人家。不過這商南縣肯定也多有防備,只怕有錢人家早就跑進城裡去了,他多半也搶不到什麼。看這情形,多半是看搶不到什麼東西,便走了。看著城門還不敢開的樣子,多半他才走沒多久。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裡了。」
只是商南周圍荒落,此時也找不到人來問。柯去邪便只能和自己身邊的馬寶商量道:「馬兄弟,你說如今,這黃自得去哪裡了呢?」
「黃順子人少,肯定要朝著我們大王靠攏,他往我們大王那裡去的話,無非兩條路。一條是走淅川南下,我們便是從這路上過來的,斷斷沒有遇不到他們的道理。而且朝廷調兵過去打八大王,多半也要走這條路,他們那麼點人,不怕整好遇到朝廷的大軍?所以我覺得他們便只能走鄖西、白河了。」馬寶回答道。
柯去邪點點頭道:「馬兄弟說的是。我們先到四下鄉間看看,若是真的走遠了,我們便往鄖西那邊追過去。」
兩人定下了主意,便不轉向南邊,在那邊遠遠地似乎有一個村子。
……
此時黃自得的軍隊的確在往鄖西方向行進。從商南往鄖西,有一條狹窄的官道。穿行在大山之中。距離這道路不遠的地方,卻有一個王家莊。這王家莊的莊主的兒子在縣裡當著押司。黃自得也知道這王家莊和官府有關係,經過的時候便順手將這莊子打了下來。
說起來王家莊也有庄牆,也有庄丁,人數也有一百來人。不過黃自得此時卻有了榆木炮,加上軍中剛剛進行了仇恨教育,如今只對軍中說,這王家乃是污吏,借著這些年的災害,不知道奪佔了多少田地,便成功地將士兵們對王家的仇恨調動起來了。然後幾門榆木炮一轟,士兵們抬著新趕製出來的雲梯一衝,便將這莊子打了下來。
說起來這莊子裡面其實也沒什麼東西了。莊主一家人在黃自得挑出旗幟的時候,便躲進了城裡,值錢的細軟自然也帶進了城裡。不過在這莊子裡面還是搜出了不少的糧食——這些東西卻不失金銀,能輕易帶進城裡的。這些糧食若是依照黃自得舊時的習慣,自然是直接自己帶走的。然而這一次從商洛山中殺出來之前,黃自得已經決定自己不能再做一個「流寇」,而要做一個「弔民伐罪」的新聖。既然如此,那便處處要表現出愛民之意。所以他讓人將王家莊里的那些佃戶都找來,然後先是當著他們的面,先將自己「弔民伐罪」的意思講了一番,又當眾一把火,將這些佃戶欠了王家的錢的欠條燒了,然後又給每人分了一斗糧食。那些佃戶都推謝著不敢要,但黃自得卻不理會,硬是將這些糧食塞給了他們,然後才讓軍隊帶上剩下的糧食繼續向南。
黃自得所部繼續向南在山裡走了十來里,官道右邊便出現了一條小路。這條小路能夠繞過商南向北而去。黃自得自殺出商洛山,便不打算南下,而是打算先作出南下的樣子,將朝廷的兵馬都調到南邊,然後再繞到河南,從背後給朝廷一刀。他此前攻打商南縣,攻打王家莊,其實都是要做出南下的樣子罷了。而這條路,卻是一個多月之前,就派人勘探出來的。
黃自得帶著人馬上了小路,便開始加快行軍的速度,向北急進。玄逸估計,張炳忠重新造反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朝廷之中,朝廷的反應也要出來了。上輩子的時候,朝廷先是讓熊山火帶著左梁宇進剿張炳忠,卻不想,這兩人急於求成,反而被張炳忠打了一個埋伏,吃了一個大敗仗。接著朝廷便將熊山火收監,讓楊肥代替熊山火,總督各路兵馬圍攻張炳忠,張炳忠連吃敗仗,退往四川。接著在瑪瑙山被官軍追上,險些全軍覆沒。但是這輩子,玄逸估計,這些故事多半不會再發生了。因為最多在楊肥親自督師,圍攻張炳忠,迫使他逃向四川的時候,黃自得便應該可以帶著軍隊突然從河南殺出來了。到那個時候,天下的局勢便和他上輩子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
武昌,總督府。
香案上的香煙還在冉冉上升,不過欽差卻已經念完了聖旨。總督熊山火叩頭道:「臣熊山火領旨謝恩。」磕完了頭,熊山火站起身來,那個傳旨的官員走上前,將聖旨遞給熊山火道:「熊翁,張賊復叛,聖上大為驚怒。楊閣老也讓我帶句話來,說是要儘快消滅張賊,不要讓他和黃賊相互呼應起來了。如今朝中議論紛紛,熊翁這裡若是沒有一點可看的東西,便是聖上,怕也壓不住物議了。」
熊山火點點頭道:「還請李公回復楊閣老,熊某這次一定會拿下張賊的首級。」
……
送走了欽差,熊山火立刻派人叫來了總兵左梁宇。先將聖旨與他看了,然後道:「左總兵,張賊作亂,天子不安。好在張賊叛亂之前,朝廷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當初老夫接受張賊投降的時候,將他安置在谷城,在南邊有左總兵,在西邊有王總兵,還有北邊的賀總兵,數十萬大軍其實已經對他構成了一個大包圍。只要我們動作夠快,便能一句打垮張賊。左總兵,不知道你麾下的軍隊什麼時候能動。」
左梁宇卻皺著眉頭道:「總督大人,國家有事,本來正是兒郎們以身報國的時候,只是,總督也知道,這段時間,末將的軍中一直缺乏軍餉,如今,兒郎們都吃不飽飯,便是想要為國效力,也是力不從心。」
如今的情形和十幾年前已經不一樣了。那時候,武將在文官面前幾乎毫無地位。在當總督的文臣面前,哪怕是一品的武將,地位也低得如奴僕一般。做總督的幾乎一言便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但如今,情況變了。朝廷越來越發不出軍餉,這就使得各個總兵麾下的軍隊的補給越來越依靠總兵自己解決。在大多數時代,若是一個將領,不但管著手下的軍隊如何作戰,甚至還管著這支軍隊的一切後勤補給。那這支軍隊就會毫無疑問的變成他的私人軍隊,而他也就變成了不折不扣的軍閥。這些軍閥手裡有兵,朝廷根本管不了他們。他們不服從調遣,朝廷也最多不過是免去他們的官職,但還是要讓他們繼續帶著原有的軍隊「將功贖罪」。過不了多久,還得給他們官復原職。所以,如今即使是熊山火這樣的總督,面對左梁宇這樣的軍閥,其實也沒什麼多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