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仇恨教育(3)
胡一刀的聲音剛落,劉傑軒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道:「一刀兄弟說的是!這世上狗日的壞東西太多了,要不是因為他們,咱們怎麼會幹起這刀頭舔血的買賣?說起來,俺老劉,還有寨主,還有其他兄弟,哪一個原本不是想要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全是一幫子狗日的東西不想讓我們活呀!」
「就是,就是,他們不讓我們活,我們就砍了他們!」其他人便跟著附和道。
黃自得看了玄逸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顯然,他對胡一刀講的很滿意。
胡一刀的確講得很動人,但這只是訴苦會的第一步而已。依照黃天提供的模式,訴苦會有三個重要的步驟。胡一刀等人的發言其實只是第一個步驟——倒苦水而已。接下來卻還有兩個步驟,那就是「算苦賬」和「挖苦根」。
這三個環環相扣的步驟,據黃天說,同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經驗。那個世界里的紅朝太祖,就用這一手,只用幾個月時間,便將那些被俘虜過來的,投降過來的敵軍,變成了極為可靠,戰鬥力極強的部隊。
當然,這三招也不能完全照搬。別的不說,在紅朝太祖那裡,這第二第三步,用的都是所謂的「階級分析」法。但是這套方法,便又需要大量的「大能的政委」了。以黃自得的義軍的人員水平,還真找不出這麼多能擔任「大能的政委」的人。但是這兩步又極為關鍵,若是沒有這兩步,單獨靠第一步,根本就達不到鼓舞士氣的作用。
所以,這兩步依舊保留著,只是「算苦賬」,算的從整個地主階級從他們身上剝削了多少,變成了更簡單的,朝廷從他們身上弄走了多少錢糧,若是沒有這些,大家都能過上怎樣的日子。
而「挖苦根」自然就變成了是誰害得我們這樣慘,我們怎樣才能過上好日子。答案嘛,自然是要引導到朝廷身上去的。
「一刀兄弟。」玄逸開口道,「若是你們家還有軍田,而且朝廷真的能按照太祖時候的規矩,不但不再加征,而且還在災區免除一切的捐稅,那你覺得你和你的爹娘還有侄兒能活得下去不?」
「這些年大旱,沒法和豐年比,但是不收稅,還有救濟,那活下去肯定是沒問題的。絕不至於像如今這樣家破人亡。」說到這裡,胡一刀的眼睛又紅了。
「若是地沒了,但朝廷按太祖的規矩,災年不收稅,還有救濟,那又如何?」玄逸又問道。
胡一刀想了想道:「一家人少吃點,餓著點,應該也能支撐住。」
「若是沒有地,也沒有救濟,還照樣徵稅,只是不加稅,那又如何?」玄逸接著問道。
胡一刀道:「那也不會全家死得只有我一個。」
玄逸點點頭道:「其實大昭太祖皇帝也是窮苦人出身,也知道窮苦人的難處。當初太祖皇帝年輕的時候,也是遇到了天災。按道理,朝廷應該免稅,放糧救濟。可是那時候的朝廷卻也沒有放糧救濟,也沒有減免稅收,結果,短短半個月之內,太祖皇帝的爹娘,哥哥嫂嫂,弟弟,還有侄兒,全家十口人,餓死得只剩下太祖一個。最後大昭太祖推翻了元朝朝廷,建起了大昭朝,才知道,當年大元的朝廷下令放糧了,結果當地的貪官卻把糧食都貪了;下令免稅了,結果當地的貪官不告訴大家,照樣收稅。」
「啊?這種狗官,該千刀萬剮呀!」劉傑軒道。
「所以,大昭太祖皇帝登基之後,就特別擔心,手下也會出這樣的狗官。所以就定下了一大堆的規矩,來約束那些狗官。他規定若是當官的貪污銀子超過十兩,便要扒皮實草。還規定民間要是有了災荒,朝廷一定要免稅,要救濟,皇帝要是不這樣做,便不是他的子孫。」玄逸又說道。
「太祖皇帝真是好人,」周圍的人都說,「如今這些當官的,落到太祖皇帝手裡,個個都該扒皮。就是如今的皇帝,依著太祖皇帝的性子,怕也是要大嘴巴抽上去不認他的了。」
「那你們可知道,朝廷為什麼不按照太祖皇帝的規矩,還要不停的加稅,加稅呢?」玄逸又問道。
「最開始好像說是要對付遼東的韃子,後來嘛,說是要對付我們。呵呵……」黃自得冷笑了起來。
「那為什麼這韃子一打幾十年,就是打不平,而且還越打越強了呢?」玄逸又問道。
「聽說『女真不滿萬……』。」有人小聲說。
「狗屁。」劉傑軒道,「大家都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聽他媽的瞎吹!」
「無非就是上面剋扣軍資,虛報兵數,真的打起來了的時候,說是有一萬人,其實未必有五千,然後便是這五千中,真正兵甲周全,吃得飽飯,能打的說不準也就一兩百而已。而韃子那邊,卻沒有這麼玩兒的,說是五千人,就真的是五千人,說是五千兵馬,就真的是能打的五千兵馬。這樣對上,朝廷的那些官軍如何能打得過?」玄逸也道,「說起來,東胬才多點人,能有多點錢?為什麼他們能養這麼多兵,還能讓士兵都吃飽,都有好的刀槍鎧甲?」
劉二虎忙問道:「為什麼?」
黃自得聽了卻冷笑道:「因為他們每人貪污。我聽說朝廷每年的遼餉高達五百餘萬兩,這麼多的銀子,要是給我們,老子立刻可以讓大家都穿上最好的鐵甲,拿上最好的武器,天天都吃得飽飽的,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練武藝。到了戰場上,一個能打十幾個朝廷官軍。朝廷的那些遼餉,要是真的都用到了當兵的身上,還能打不過韃子?這要是還打不過韃子,我老黃自己把腦袋摘下來當球踢給你們看。」
「朝廷官軍打不過韃子,其實是因為朝廷中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想打贏韃子。」玄逸又冷冷的加上一句,「朝廷要是真的滅了韃子,那遼餉還征不征?你們想想,每年五百多萬兩銀子的遼餉,朝廷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貪官們每年要從當中拿到多少?怕是一大半都要進他們的口袋。若是真的停了遼餉,他們每年要少得多少銀子?所以你們說,這些傢伙願不願意打贏韃子?有他們在,朝廷打得過韃子嗎?」
「這些傢伙怎麼這麼壞,他們還是人嗎?」劉二虎罵道。
「二虎將軍,」玄逸道,「孟聖人說過,當官的人,家裡養著有肥馬,廚房裡有肥肉,可是老百姓臉上卻有挨餓的顏色,路邊卻有餓死的人的屍骨,那這個當官的就不是人,不但不是人,還是還是帶著野獸吃人的野獸頭子!當初大王和侯恂交戰,一些兄弟不幸落入了侯恂的手中。侯恂便將這些兄弟全都斬首了去領功勞。臨殺他們之前,這狗官還罵他們說:『汝輩黔墨,自當安居鄉里。既無以食,唯坐死而已,勿為朝廷拖贅。今竟起而為禍,掠富戶以就食,豈無人心哉?』這話的意思是:『你們這些老百姓,本來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鄉間。沒飯吃了就自己老老實實地自己餓死,不要成為朝廷的拖累。現在你們卻不肯老老實實餓死,還要起來造反,去搶那些有錢人的東西吃,你們還有良心嗎?』二虎將軍,各位兄弟,你們說,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他還是人嗎?」
「狗貪官,個個都該扒皮!」胡一刀忍不住咬著牙罵道,「要不是這些狗貪官,俺爹,俺娘,俺哥哥、侄兒就都不會死!狗貪官,狗朝廷,老子和他們不共戴天!」
說到這裡,他猛地轉身向黃自得跪下道:「大王,如今只有您能帶著我們殺那些狗官,給天下百姓報仇了!」
旁邊的人也便一起喊道:「殺狗官,為天下百姓報仇!」
黃自得聽了,便站起身來道:「我老黃其實原本也是本分百姓,也是被這些貪官害得不得不造反的。如今這天下,誰家沒有父母兄弟被這些狗官害死的?只要大家信得過我,我便帶著大家,殺盡這世上的貪官,給大家,給天下的百姓報這血海深仇。」
……
這次試驗結束后,黃自得和尚秀英便走到玄逸身邊來,黃自得向玄逸躬身行禮道:「道長這一招,真是勝過了十萬雄兵!如今只要將這『訴苦會』推廣開去,將來和官軍作戰的時候,我軍人人都覺得自己上戰場便是在為父母兄弟報不共戴天之仇。這士氣,就真是不用發愁了。以前打仗,我們都要管著,不讓他們亂逃。今後怕是要管著不讓他們亂沖,免得亂了行列了。道長真是我的老師呀!」
玄逸便回答道:「大王,如今這一套已經可以在全軍推開了。不過這訴苦之外,還要再加上『思甜』,才有長久的作用。」
黃自得忙問道:「不知道什麼是『思甜』?」
玄逸道:「便是大家在一起,談如今我們軍中萬眾一心,上下齊同,有飯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有仇大家一起報的『甜』。如此,我軍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上下一心的整體。此外,大王還應該將我們『訴苦會』中的內容,尤其是『算苦賬』和『挖苦根』的東西整理成文字,發給全軍,讓每一個小隊長都要能說明白才好。將來出了商洛山,便將這東西稍作改動,作為檄文,傳於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我軍不是反賊,而是在弔民伐罪。」
黃自得想了想,道:「道長說的很是,只是咱們軍中可沒幾個認得字的人。便是弄出文字來了,也沒那麼多的人能看明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