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欲迎琵琶蘆葦吹 誰家仙子墜凡塵
石台上,放著一柄彎頸流弦的琵琶,白衣人徐徐坐了下來,那雙冷白修長的手指往琵琶上輕輕一抹,點抹撫撥之間便起妙音。
突如其來的琵琶聲,打斷了宮玥和白苒的打鬧,宮玥眼裏閃過一絲異色。
白衣人手指如生弦上,疾而不亂,慢而不斷,須臾間,雲生雨上,蓮傾波中,瑤池裏白玉台上散了滿地珍珠,清脆叮咚。
白苒完全被這天籟之音吸引住了全部心神,忍不住喃喃念叨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
“小傻子,看不出來還有點文采啊。”宮玥詫異。
“哎,抄的,抄的,人白居易寫的。”白苒臉一紅。
琵琶聲一個優美的飛掠,結束了一段清逸舒緩讓人愉悅的篇章,開始變得低沉憂傷,讓人想起那新婚燕爾的夫妻,因為可汗昨夜一紙點兵令,生生分離,城門一別,從此生死不知兩茫茫的惆悵。
白苒聽著聽著,就悲從中來,內心如刀割般生疼,似乎世間再無留戀的東西,心神盡失,恍恍惚惚地抬腿就往前走
突然,一陣清涼的笛聲響起,悠揚明快的節奏瞬間打亂了琵琶聲的蕭瑟。
白苒驀然醒來,發現自己已走到翠湖邊上,再往前一步,就得掉湖裏了,一陣後怕,這琵琶聲能控人心神啊。
身後,宮玥正一手拚命拉住自己衣襟,一手握住一很小巧的類似笛的樂器在吹奏。
他哪裏來的樂器?白苒定睛細看,驚訝地發現原來是一片普通的蘆葦葉,被他卷曲成了簡易的蘆笛。
自從上次賞花會見識過他彈琴後,白苒又纏著宮玥彈過幾次琴,深知他琴藝造詣之高,錚鳴間可見巍峨高山,見茫茫滄海,見仙霧蓬萊,見海上明月,見春江潮水,見天地間一切美好,如心間生花,而雲天之外夕陽徐徐衍玉霞。
對他就地取材,拿蘆葦葉當樂器,雖然還是亮瞎了她的狗眼,卻也覺得對於他這樣的音律大家,沒啥好大驚小怪的。
循著琵琶聲而去,白苒看見對麵山崖上一白衣身影,在雲霧之間若隱若現,似那瓊台上的仙人,半點不染人間塵埃。
琵琶聲開始變得更加激昂,帶著驚天動地的蕭瑟。讓人想起那塞外荒漠,金戈鐵馬,血染沙場。
白苒忽覺得琵琶聲裏一聲異常,讓人心跳似乎少了一拍,如鯁在喉,異常難受。她雖不懂音律,音律的不和諧卻讓她本能生出的難受的反應。
本能的捂住耳朵,可是,隻是徒勞,根本無用。
笛聲卻在這時調子一轉,像一抹遊魂一般,倏地滑過她的心髒,讓她心跳一平。
琵琶聲調子越來越高,一個高音越拔越高越拔越高,一直不停歇,似乎要直上九霄,白苒感覺,自己好似坐在上升過程的雲霄飛車上,被那越來越高的音調拉得不斷上颺上颺再上颺……
雲霄飛車即將到那最高處,她覺得,心髒似乎就要承受不住這衝擊,下一瞬,那飛車繞過高點,她就將被甩出去,飛躍長空,然後,啪一下撞擊在地上,粉碎成渣。
笛聲也在此刻驚變。
“嘎……”一聲刺耳的聲音,琵琶聲驟斷,白衣人一口殷紅的血噴灑在胸前。
笛聲也驟斷,宮玥一大口鮮血噴在翠湖裏,伸手捂住胸口,連連退了好幾步,最後跌坐在地上,臉色似雪。
白苒霍然驚醒,心髒像是從萬米高空自由落體,仿佛聽見了“咚”一聲巨響,撞回了胸腔,撞得五髒六腑生痛,肋骨似要斷裂。
她按住心口,臉色蒼白,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雖不懂音律,但是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剛才琵琶聲裏暗含的重重殺機,感覺到了笛聲和琵琶聲的彼此壓製,反複較量。
這個能和宮玥戰成平手,最後兩敗俱傷的白衣人,又是何方神聖呢?
山崖邊,白衣人緊了緊高高束起的領口,不帶一點煙火氣的眸子盯著翠湖看了一陣,自語,“出來這麽久,也該回東源了。天耀皇帝這筆交易,不做也罷。”
須臾,消失在晨間升起的層層白霧裏,虛幻又飄渺,好似仙子伴雲而去。山風吹起,勾起他的一片飄飛的衣帶。
衣帶上,歪歪斜斜地刺繡著一個豔色的“箐”字,分外違和,生生把天上仙子的仙氣給吸了五成,硬生生拉仙子墜下了凡塵。
宮玥掃了掃山崖,舒了一口氣。此人,到是和傳說中的東源某人,有些相似。隻是他,怎麽會出現在南風境內。
暗暗思忖的宮玥突覺胸口一陣熟悉的,錐心刺骨的疼,似萬千蟲子在撕咬心髒,不覺臉色一變,算算時間,那毒,好久沒發作了,怎偏偏今日複發,還挑在這個時間。
幸好,那人走了,否則今日根本毫無勝算。自己一個人,到還有法保全,但是她在這裏,這毒發的身子,沒有法子保證萬無一失,護她周全。他,承受不起她的一點點閃失。突然有點後悔沒讓沉魚跟來了。
但願,別再有啥意外。
“宮玥,那人,為啥要殺你,你怎麽老是被刺殺啊?”反應過來的白苒撲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替他擦嘴角邊的血。
“應該,還是宮裏那位有關。”疼痛讓宮玥微微閉眼。
“宮裏?皇帝?”白苒睜開雙眼,震驚,“皇帝為啥要對付你?”
宮玥沉默了片刻,才低低開口,“現在的天耀帝可能非先帝立的繼任者,據傳是他篡改遺詔來的。那位正主,本該是恒王,也就是我父王。
所以恒王府的任何人,都是他務必要斬草除根的。但是真正的遺詔和密函卻在天耀帝繼位那天神秘消失,錦衣衛遍尋不著,皇帝懷疑真遺詔還藏在恒王府,所以這些年,恒王府的“小偷”三天兩頭來光顧。”
還有母妃的死,和宮裏那位是脫不了關係的,卻一直找不到證據,隻是他此刻卻不想說出來,徒添一份悲傷。
還有
“難怪你的海棠苑弄得比國的五十一區還銅牆鐵壁。”
第一次聽到這皇室秘聞的白苒,驚了驚,這也太狗血了,那意思是,如果沒有篡位,眼前這位男人,今後就是未來的皇帝?一想到皇帝,就想起皇帝有三宮六院,心裏突然閃過一絲不舒服。
“宮玥,那,你想傾覆了這江山?取而代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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