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還有機會嗎？
“啊——”突然，一聲痛哭的呻吟響起。破碎，慘烈，一下子就攫緊了他的心髒。垂目看向她，手裏的紙片驀地鬆開，在空中飄蕩了兩下，掉落在地。
她捧住小複，痛苦的呻吟。隻覺得身下一股熱潮正緩緩從身體裏湧出來，她當下就痛哭起來。
寶寶要走了……還是要走了……
不！
不！不要這樣殘忍的對她……
“莫小果，怎麽樣？忍一忍！我送你去醫院！”穆北城臉色比她好不到哪裏去，已經將她打橫抱起來。
看到她身下流淌下來的血液，麵色已經慘白如死灰。他逼著自己不要亂想，隻大步往外走。她痛得像渾身被鑽出孔來，說不出一句話，隻無力的抱著他，號啕痛哭。
她渾身的血，滿臉的淚，都亂了他的心，生生攪著痛。這一刻，他甚至覺得孩子其實也沒那麽重要，她留不留下也都不重要，隻要她開心，隻要她健康！
她想怎麽樣，想去哪都好！！
將滿身是血的她抱進車內，他心疼的在她慘白的臉上深深印下一個吻，“小果，堅強點！還有……”
“我愛你！”
她顫抖著閉上眼，睫毛又濕了。
手術室外，他痛苦的抱著頭，頹喪的蹲在地上。醫生的聲音來來回回在腦海裏回蕩，揪著他每一根神經。
“胎兒早就已經沒有胎心了！”
“病人大出血，現在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他好後悔！
孩子沒有了胎心，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多麽痛的折磨和煎熬！那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現在……自己竟然還愚蠢的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大肆撒鹽！
他怎麽能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責備她殘忍？
真是個混蛋！
愧疚和心痛逼得他快要瘋掉。急需發泄此刻的情緒，他一拳狠狠砸在牆上，可是，心頭積聚的痛苦隻越來越多，越來越烈……
他一拳一拳狠狠砸著，像是在懲罰自己。
手術室燈，倏然暗了。
他一驚，身子繃直，屏住呼吸盯著那扇門。
門被打開，白袍醫生率先從裏麵走出來。他快步跑過去，“醫生，情況怎麽樣？她呢？還好嗎？！”
急急的追問，嗓音已經變了調。
醫生將口罩拿下來，鬆口氣道：“萬幸，媽媽情況還可以，不過孩子……相信你也知道，是沒辦法留得住的。”
穆北城心裏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喉嚨間的苦澀，讓他一個多餘的字都說不出來，最終隻是沉重的點了點頭。這會兒，手術室裏傳來咕嚕咕嚕的滾軸聲，他和醫生知會了一聲，便幾步走近。
她就躺在那兒，被單上全是血，臉頰蒼白得不忍目睹。因為麻醉，此刻還閉著眼，可是，眼角的淚卻始終沒有止住。那樣子脆弱而可憐，讓一旁的護士都唏噓不已。
他心如刀攪，伸手將她冰冷的小手握住，疼惜的捂在唇邊，像是要將自己的溫暖傳達給她，可換來的卻是她更多的眼淚。
現在，再多的溫暖……也已經暖不了她的心……
醫生和護士，進來又出去。點滴換了一瓶又一瓶。她始終都是閉著眼，似乎不敢麵對這樣的現實。直到安靜的躺了兩天後，她才終於睜開眼來。可眸子無神，目光渙散。
陳姐熬了粥過來，看她如今這副樣子也憐惜不已。才把粥從保溫瓶裏倒出來，穆北城已經端了過去，“我來喂吧。”
這種事本就應該自己的男人來做，陳姐也沒搶著做。隻幫著莫小果將病床搖起來，又小心的添了兩個枕頭在她後麵。
心疼的看著她越發消瘦的小臉，舀了一勺粥輕放在她唇邊，“來，嚐嚐味道。”
看他一眼，她微偏了偏臉頰，蒼白的唇避開了勺子。香噴噴的粥，讓她一點食欲都沒有。穆北城也不放棄，耐心的哄她：“你不是很欣賞陳姐的手藝嗎？吃點兒身體才會好得快。”
她輕咬著唇，還是沒動，也不說話。陳姐歎口氣，“要是吃不下去就算了，放在這兒晚點再吃也一樣。”
看了眼穆北城，陳姐又道：“也難怪這樣傷心。那天莫小姐可是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去的，一直打穆總您的電話，可不管怎樣就是打不通。”
陳姐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憤憤不平。作為女人，最了解女人需要的是什麽了。此刻莫小果的心寒，也完全可以理解。
端著粥的手狠狠一震，穆北城疼惜的看向她。她竟然什麽都不曾和自己說……
“陳姐，你不要再說了……”莫小果的聲音已經哽咽了，似乎並不想再見到穆北城，她扭開臉去，隻用後腦勺對著他。眼淚，淌濕在枕頭上。
“小果，你聽我說，那天其實是……”穆北城放下粥，想要解釋。
“算了……”話，才到一半，莫小果卻已經將他的話打斷。聲音無力，有些顫抖，“算了，穆北城，我根本不想聽……”
她心力交瘁的閉上眼，睫毛微顫，“再多的理由也沒用了……孩子沒了就是沒了……”
她好累。
她相信，他也累了……
他們，誰都不比誰好過……
穆北城閉了唇，突然也無力再為自己辯解。無論有什麽苦衷，他沒有照顧好他們母子，沒有在他們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出現，這種錯，已經無法饒恕。
休養五天後，莫小果便要出院。陳姐怎麽攔都攔不住。穆北城匆匆從外麵趕到醫院，就見她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從床上下來了。
麵色一沉，他二話不說，當下就將她打橫抱起，重新放到了床上。
“穆北城！”她試著掙紮了下，可穆北城就是強硬的將她壓在床上，低低的警告：“別亂動，省的扯上了傷口，到時候你要呆在醫院的時間會更長！”
“讓我出院！我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莫小果強撐起身子。
“這樣折騰，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要孩子了？”穆北城有些惱她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體，語氣也不由得加重了幾分，“有什麽重要的事，比你自己的身體還重要？”
“……”感受著穆北城逼視的眼神，她隻咬著唇，低下頭，不予回答。
“怎麽不說了？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嗯？”穆北城繼續逼問，她就是不說，隻心虛的躲著他的眼神。
他從上而下，垂目看著她。高大的身體，將虛弱的她籠罩住。看著她閃爍的眼神，他眸底閃過一絲痛。
“好好在醫院躺著，你的事……我會幫你辦好！”
她一愣，抬起頭來，“你知道我要做的事？”
穆北城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直起身子，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入學通知書。黑沉的眸子垂目凝著那張紙，手指繃得又僵又直。像是怕自己反悔，他將紙張重重的壓在她枕頭底下，飛快的做出承諾，“你要辦的簽證和護照我會幫你辦好，你好好呆在醫院休息。”
看著他，莫小果一直說不出話來。
他到底還是願意放自己走了……
這，似乎也真的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她以為自己會鬆口氣，可是，此刻心裏卻像壓著一塊巨石一樣難受。手摸索著，伸到枕頭底下，觸到那張通知書，她緊緊握住了，手指不曾鬆開。
“躺下來，安心休息。”穆北城拉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替她蓋上。
她蜷縮起身子，閉上眼，張開雙臂摟緊了自己。
老爺子也還沒有出院。比起當天昏倒時，如今的狀況也算好了一些。
穆北城將新買的鮮花交給穆芯，穆芯拆開來幫著插上。扭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恍惚，不由得皺了皺眉。
出了老爺子的病房，穆芯才說：“聽穆妙那小丫頭說你前幾天被老爺子給關在寰宇別墅了，非讓你取陸瑩？”
“……嗯。”他隻淡淡的應，黯啞的嗓音泄露出他深深的疲憊。
穆芯嗤了一聲，“兩家長輩一個個的都是不可理喻。我看，索性你直接和老爺子老太太說小果懷了他們的小曾孫。他們早就想抱小曾孫了。”
穆北城心裏刺痛，半晌都隻抿著唇，緘默著不發一語。穆芯這才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眯起眼，漂亮的眸子審視他，“怎麽回事？”
“姐，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他不予回答。
穆芯皺眉，將他的肩膀按住。敏感的問：“孩子出事了？”
“是，沒了。”
穆芯麵色一變，“誰幹的？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會無端端就沒了？你查清楚了嗎？”
穆北城將她擱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雙目直視她，開口，嗓音卻變了調，“她孕酮偏低，孩子營養不良，所以……快五個月的時候，沒了胎心。”
他已經很極力的輕描淡寫，保持情緒平靜。
穆芯心裏也不是滋味極了，勸慰他，“別擔心，你們還有的是機會……以後總會有的。”
還有機會嗎？
恐怕，是難了……
他沒說，隻是勉強提了提唇。
“我想去醫院看看她，她住哪兒了？”穆芯問。
“還是別去了。”穆北城拒絕了她的好意，“她現在很難受，你過去了隻會把她的傷心的情緒又激出來。”
“你說得也是。”穆芯歎口氣，又鼓勵的拍了拍弟弟。“陸瑩的事，我會幫你再勸勸媽和爺爺。就算他們真能把你綁到禮堂，也沒辦法把你的手砍下來讓你去民政局簽字。”
穆北城沒再說什麽，隻遠目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二十天後，她出院了，穆北城開著車來接她。
坐上車，他還是像過去每一次一樣，彎身替她將安全帶係上。她並沒有拒絕，也沒有躲避。他垂首看她的時候，兩個人離得很近很近，彼此的視線對上，那一刻，明明眼裏都隻有對方的存在，可是……
卻都變得那樣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