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突然扯住她的手
她像是滿腹感慨，緩緩睜開眼來，那雙眼在黑暗裏暗暗閃爍。神情複雜，像是在緬懷過去，“有時候，縱然你再努力，到頭來你也會發現，有些東西注定就不是你的。你為了這海市蜃樓的幸福或許跌得滿身都是傷，可反觀那個真正注定要擁有它的人，甚至連努力都不用就可以得到這一切。”
母親意味深長的話，讓莫小娜沉默。這是意有所指嗎？難道穆北城注定就是莫小果的？可是……
認識穆北城，自己比她還要早，不是嗎？
“好了，睡吧，都忙一整天了。”陸甜慧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閉上眼之際，又輕悠悠的說：“小娜，別忘了我說的這些話。”
陸甜慧睡了。
莫小娜心事重重，最後也終於還是睡了過去。
唯獨……
旁邊的另一個人……
獨自睜眼，到天亮。
……
翌日。
陪著母親去取結果的時候，醫生隻草草說了幾句關於病情的事，便囑咐護士送陸甜慧回病房。
莫小娜和莫小果都看不懂檢查的結果，聽著醫生那樣的輕描淡寫沒有片刻的放鬆，反倒是更加緊張。
果不其然……
媽媽一走，醫生便問：“你們是姐妹吧？”
“嗯。”莫小娜點頭。
醫生又問：“是病人的女兒？”
“嗯。我媽的病很嚴重嗎？”莫小果擔心的問。
“這段時間你們就多陪陪她吧。胰腺癌晚期。你們考慮一下做不做化療。”醫生表情格外的凝重。
一句話，讓兩姐妹臉色大驚失色。
雖然早知道結果也許會是這樣，可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心裏卻還是異常的難受。
當下，眼眶就不同程度的紅了。
莫小娜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抖著唇問：“如果選做化療的話，情況會怎麽樣？”
“做化療的前提也是必須得病人自己受得住，如果化療效果好的話，當然可以延續生命。可是……如果有身體不行，熬不住的，我們也隻能抱歉。”醫生說得清楚明白。
莫小果和莫小娜對視了一眼。
“那……如果不做化療呢？我媽……她還能活多久？”
醫生搖頭，“最多也就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
莫小果隻覺得腳底發軟，有些喘不過氣。
她無法想象親人再一次分離的滋味。
莫小娜伸手將她扶住，垂目看她，“果子，堅強點。”
她又看向醫生，果斷的說：“醫生，我們選擇化療！”
……
兩姐妹從醫生那兒出來，眼眶還是通紅的。進病房前，很努力調整情緒，可是，一會兒進去看到媽媽，可能眼淚又會忍不住。
兩人互相鼓勵的看了眼對方，才終於推門而入。
本以為病房氣氛會很壓抑，所以想了一肚子哄騙母親的話，可是，才進去就聽到裏頭歡聲笑語。
“阿姨，您嚐嚐這個。”穆昊宇端了碗香噴噴的湯給陸甜慧，有些笨手笨腳，“這是我讓家裏的阿姨做的。她說了，喝了這個誰都能活蹦亂跳，保證您喝下去，一準明兒就能出院了。我小時候就喝這個長大的，您看，現在可活潑了。”
他說大話的水準一向很高。
還拍著自己的胸脯來增加說服力。
陸甜慧笑得暢快，最近一貫食欲不佳的她倒真把穆昊宇帶來的湯喝了個精光。
莫小果驚奇的和莫小娜對視一眼，幾步走進去，看了眼穆昊宇帶過來的保溫杯，“你給什麽給我媽喝呢？不說了不讓你帶東西嗎？”
“你讓不帶我就不帶呢？我又不是帶給你喝的。沒看阿姨喝得多開心？”穆昊宇得意的挑眉。
陸甜慧將碗遞給莫小娜，笑說：“多虧了穆昊宇，我才吃了點東西。這陣子還真沒好好吃過東西。”
穆昊宇又朝莫小果挑了挑眉梢，那神情分明就是炫耀。
雖然樣子有些欠揍，可是，莫小果其實對他是真心感激的。
幸好她在，她們三個不用將注意力立刻放在媽的病情上，讓她們多少都可以喘口氣。
……
穆昊宇在病房裏活躍了一陣子，莫小果送他出門。
“謝謝你來看我媽。”到了長廊，莫小果才說這話。手裏還提著他帶過來的保溫杯。
“嗯哼。”穆昊宇隻隨意的應。看了她一眼，見她低著腦袋，又沒有說話了，他才皺眉，“喂，你昨天不是說今天拿結果嗎？結果呢？”
不提還好，一提，剛剛莫小果忍了好久的眼淚，‘啪啦’一下子從眼眶跌出來。
穆昊宇嚇一跳，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心裏已經隱隱有些知曉，想說什麽安慰她，可是，出口的隻是：“拿我衣服擦擦。”
他把袖口解開，朝她伸過去。
她也毫不客氣的直接將眼淚擦在他袖子上。穆昊宇想了一下，到底沒忍住，又問了一遍，“很嚴重？”
“嗯……很嚴重！”她點頭，嗓音哽咽。
他拍了拍她，“把結果拿我看看。”
“看什麽？你又不懂。”
“少磨蹭了，快點，給我！”
莫小果吸了吸鼻子，將保溫杯塞到他手裏，低頭從自己包裏拿了一疊各種結果單給他。她藏得小心翼翼的，隻怕被母親看到。
母親一眼就能看懂所有的單子，暫時，她想先瞞著。
“這東西我拿走了，明天給你送過來。”穆昊宇翻了下，塞在懷裏。
“幹嘛？”
“我伯父認識的醫生多，我去問問他。看能不能幫忙。”穆昊宇說。
莫小果聽著心有感激，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
另一邊。
陸甜慧剛喝了湯，胃裏緊得難受，隻說不能這樣躺著，要出去走走才行。
莫小娜自然一口答應，扶著母親在醫院裏轉。
“小娜，咱們什麽時候辦出院手續？”走到一樓花園裏，陸甜慧問。
莫小娜正攬著她的手，聽她這麽問，手一緊，牢牢抱住了她手臂，“媽，現在還不急。這醫院氛圍不是挺好的嗎？您不喜歡？您要是不喜歡，我們再換其他醫院好了。”
“我大半輩子都在醫院裏過的，現在退休了還在醫院，你說能喜歡得下去嗎？來這兒的就沒幾個是健康的，不壓抑嗎？”陸甜慧說：“醫生不也說了，我沒什麽大事，隻要好好調養就行。在家裏不也是好好調養？何必讓你們一個兩個都在這兒守著我。”
看樣子，媽是真的把醫生的話當了真。
莫小娜鬆口氣，但又得想方法說服她，“媽，您住醫院我和果子還輕鬆些呢。再說，醫生說了，您還有很多針要打呢！您就乖乖休息吧，啊。”
莫小娜認真勸著，心裏還在想到時候該怎麽哄媽媽化療的事，半晌卻沒有聽到回答，她本能的側目。
卻見媽媽根本沒有再聽自己說話，一雙眼盯著一米外的某個人。
眼神迷蒙，有些閃爍。
莫小娜疑惑的問：“媽，遇上老朋友了嗎？”
“噓！”陸甜慧扯了下女兒的手臂，神情嚴肅。
莫小娜一愣，趕緊停了聲音。
再去看那人，隻有一個背影，看得出來大約是四五十的年紀，但仍舊精神奕奕，風采卓然。
站他對麵的是醫生，正巧就是母親的主治醫生。
而後……
莫小娜清楚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聲。
“甜慧的病就交給你處理，無論怎麽樣，你都得全力以赴。至於費用，讓醫院暗著減免一大半，剩下的我來補上就好。”
明顯的，感覺到母親的手臂變得僵硬，微有些發抖。
莫小娜擔心的看著她越發蒼白的臉色，“媽……媽，您沒事吧？”
叫了兩聲，不見陸甜慧出聲，莫小娜有些慌，“媽，您別嚇我！”
這一下，穆誌貴和醫生都齊齊轉過臉來。見到陸甜慧的那一刹那，穆誌貴當即震在當場。
隔著一米的距離，隔著無數歲月，四目就這樣直直對上，暗潮湧動，情緒複雜。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
可時間，卻也是走得最快的東西，早已經讓他們之間隔上了萬水千山。
“小娜，我們回去。”沒有寒暄，陸甜慧轉過了身。她看起來那樣平靜，可是，又分明無法鎮定。“一會兒你立刻去辦出院手續。”
“媽！”莫小娜一頭霧水的看看她，又看看那陌生男人。她很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突然出現的人，會輕而易舉將她原本已經處理好的事就這樣打亂了。
“聽話，媽不喜歡住院。”陸甜慧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可是……
到底還是避不了身後那一聲……
“甜慧……”黯啞，晦澀，又像是一聲從遙遠的深淵裏傳來的無奈歎息，讓人心揪。
這一聲，好似叫了上千年一般，以至於時隔20多年，還是叫得那樣熟悉，那樣自然。
莫小娜站住，提醒一聲：“媽。”
陸甜慧的腳步也頓住。
自己這算什麽呢？落荒而逃？
如今他都能這樣坦然的站在自己麵前，自己又怎麽能失了禮？
深吸口氣，讓自己麵上掛著笑，轉過身來，目光對上穆誌貴的，“穆先生，好久不見。”
一聲輕輕淺淺的‘穆先生’叫得穆誌貴身形微震。
眼底的苦澀無法掩飾的流瀉出來。
他靠近她一步，張張唇，想說些什麽，可是卻因為她疏離而冷漠的眼神而僵住，喉嚨裏又苦又澀，說不出是種什麽樣的滋味。
原以為時間那樣殘酷，可以帶走很多東西，可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清楚……
有些東西，就是深刻在心底的，想要忘記就得剜了自己的心。
“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還有您幫我墊的錢，我一出院馬上就還給您。您這樣的用心，實在讓我惶恐。您也是有家庭的人，一定也不希望造成什麽誤會。”
陸甜慧一口氣說完，語氣平緩，唇角含笑，顯得那樣優雅，又那樣遙遠。更是噎得穆誌貴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她轉身又要走。
穆誌貴隻覺得腦子一麻，上前一步突然就扯住了她的手。
“甜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