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孩子3
「周水瑤的弟弟」這六個字,不啻是一道箴言,直接刺入周小弟的腦海。
那已經哭得雙眼紅腫,本來沒多少淚水的眼眶裡,再次嘩嘩冒出淚來。
只是這一次,周小弟沒哭出聲,只是猛地扔了軟棍,小細手猛地抱緊了周水瑤的脖子,腦袋瓜則深深地埋在了周水瑤的肩窩裡。
一副要長在周水瑤身上,打死都不要下來的樣子!
周水瑤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繼而一笑。狠狠地伸手抓了一下小傢伙的腦袋瓜后,乾脆將他給抱了起來。
好在瘦弱的他並不重,周水瑤還能抱得起他。
回身,她沖葉絕笑了笑。「走吧!」
葉絕皺了一下眉,為了周小弟那緊貼著周水瑤不放的親昵架勢。但他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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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混們自然就任其自生自滅地被留在了巷子里。出來混的,對於這樣的結果,應該早有認知。葉絕等四人則坐上了車。車開動之後,目的地是往飯館而去。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哭也哭了、力氣也耗費了大半、天色也是不晚了,自然該到吃飯的時候了。
葉絕上了車之後向司機報了飯館的名,周水瑤自然不會客氣地去推脫。這是她選擇的男人,和他客氣,就是在把自己往外推。
周小弟睡著了。
到底是小孩子,那麼大陣仗地弄了一通,很快就疲憊了,上了車沒多久就軟下了身子,呼吸平順了。但只要周水瑤稍微一動,他就會跟受驚的小動物似的,已經放鬆的小手再次把周水瑤的脖子給箍筋,直至周水瑤不動。
周水瑤看著哪怕是睡著了,也是把自己給縮成了一團,將不安給完全展露的周小弟,心情很是複雜。原來,後世那讓她頭疼不已,甚至都開始生了恨的「蘆柴棒」小弟,也有這麼矮小、柔軟的時候,讓人看著都忍不住想去疼他!
自家小弟長得其實不賴,繼承自父母的優秀基因,讓他縱使後天有些發育不良,但身高上還是可以的,也長到了一米八。只是太瘦了,身上沒多少肉,跟根蘆柴棒似的,導致那張本該俊帥的臉因為太瘦而顯得整張臉都跟著發尖,生生難看了幾分!
這一世,得讓這臭小子好好吃飯,吃飽喝足了,爭取長成一個無敵大帥哥。
這種為人母的心態,讓周水瑤忍不住咧了咧嘴。
但這抹淺淺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了她的嘴角邊。
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瞬間,那股熟悉的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給撕裂了的疼,席捲了她,讓她從靈魂深處發出哀嚎。
曾經,她也是有機會當媽媽的。
那個小小的人兒,會在她的肚子里打她、踹她、偶爾調皮地給她翻個身。她那麼地期待那個小生命的降臨,滿心歡喜地決心去當這世上最好的媽媽,給那小人兒最幸福美滿的家。那會兒,因為那個小生命的到來,就連仇恨,她都放下了許多。
可最終,那頭披著羊皮的狼——他那心狠手辣的爸爸,親手掐掉了他的生命。
他都沒來得及睜開眼看看這世間,就這麼永久地閉上了眼。而她在鮮血汩汩中,被生生摘掉了子宮,永久地失去了當媽媽的權利……
那是她的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曾經那麼柔軟,最終卻成了青黑的一團,被送到了她的跟前,讓她猝不及防,讓她發瘋發狂,恨不能立刻死去……
那麼的痛,比生生從身上撕下一條條肉還要痛!
午夜夢回,多少次,她在痛哭中醒來,又在疼痛中,睜眼到天亮!
即便是毒品,都只能讓那痛壓下一時,等到清醒,就又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會兒,她都已經放棄那麼多了,為什麼,那些人還不能放過她!
稚子無辜,可他們為了徹底毀掉她,卻能狠下手去殺了他!
那男人,如此斯文有禮,溫柔謙遜,和他結婚的時候,她甚至都覺得自己是獲得了救贖,卻原來,還是一場騙局!
她後來有想過,有一個這麼心懷叵測、禽獸不如的父親,孩子不出生也是好的,免得將來跟著她遭罪。可到底那是她身上曾經存在的肉,和她骨血相連,呼吸連著呼吸,心跳連著心跳,曾經那麼地近,那麼的親密……
所以一旦想起,就是控制不住的鋪天蓋地的悲意……
澄清的淚水,無聲地湧出她的眼眶,滑下了她的臉。
一滴……兩滴……三滴……
越掉越凶,越掉越密集,而她一無所覺,宛如失了魂的人偶。
葉絕眼睜睜地看著身邊這小女人從一臉溫柔突然轉為麻木,再轉而無聲落淚,完全不知道這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只是眼看著那淚水宛如滾珠一般越來越洶湧地從她的臉上滾下,而她臉上的哀傷越來越濃重,重到這整個後車間的空氣都似乎帶上了咸澀的哀傷意味兒,讓身處這個空間的人都要控住不住地跟著哀傷的時候,他就坐不住了。
伸出手,他擰著眉頭,輕輕掐住了周水瑤的下巴。
她太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的舉動,根本沒有喚醒她,彷彿她真的成了木偶。只有那滑過他指尖的淚水,提示著他,這的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那淚,溫熱到讓他恍惚得感覺到燙!
「周水瑤!」
他輕聲呼喚,越發蹙緊眉頭。
她木然地順著聲音偏過了頭,面對了他。
如此,他更加能夠看清她雙眼的無神,以及那盈滿整個眸子的悲哀。那悲哀的是如此濃重,濃重到了化了水,成了淚,落入了他的心,讓他心尖莫名的疼!
他知道她的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已經掌握了她最大的秘密,但此刻,他並不因此欣喜,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些秘密,並非全然是讓人歡快的,某些,是會讓人哀傷到絕望的!
是的,絕望!
那張最擅長在他面前表現青春恣意、神采飛揚的漂亮臉蛋兒,此刻涼涼的,儘是淚水。那雙時不時流露出狡黠、彷彿會說話的眼睛,此刻靜靜的,恍若死水。
某種未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這麼生生地帶走了她的精氣神。這讓他無端著惱,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