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沈言
眾人被他的反應弄得回不過神來,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倒是時靈,從頭到尾都很平靜的樣子,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江眠的反應。
江眠動作不停的從其中抽出一卷畫軸,畫軸的樣式就是市麵上最普通的那種,唯一不同的一點,大概就是畫軸的頂端,被人畫上了一枚小小的葉子,翠綠顯眼,暗藏生機。
人群中有人突然發出驚呼聲,不敢置信的捂著嘴看著江眠手裏的東西,旁邊的人被他嚇了一跳,剛想詢問,卻見江眠手指顫抖著將畫軸打開來。
一襲肅殺之氣,伴隨著畫卷上的內容,在眾人麵前鋪陳開來。
戰場上的廝殺,馬蹄的踐踏,古戰場的血腥之氣似乎透過這一幅小小的畫卷,將眾人帶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
讓人下意識的想要逃離,卻又被吸引著,移不開一絲一毫的視線。
整個宴會廳裏,伴隨著這幅畫卷展開的,是落針可聞的寂靜。
直到江言發出一聲驚呼,指著畫卷右下角的落款處,“這是……這個名字好熟悉,我曾經在父親的書房裏見過,可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了。”
眾人這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依著江言的話語將視線投到畫卷的右下角,又是一陣喧嘩聲起。
“這是那位的東西?可那位不是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那位的畫作,我們知道的隻有已經捐獻出去的還有家裏的藏品,至於他畫沒畫過其他的,還真不好說。”
有人神色激動,“一定是,這麽高超的技藝,一定是他!時小姐竟然能得到他的遺作,要是我能有幸得此,此時此生無憾了,她竟然舍得送出來。”
也有人語帶懷疑,“我看不一定吧,那位都離開多長時間了,這麽久都沒有傳出有流落在外的作品,怎麽她一出手就是一幅,莫不是找人仿畫的?”
“不是。”江眠突然出聲,眾人皆是一愣,又聽得他沉聲重複道,“不是仿畫的。”
他伸出手細細摩挲著畫卷的每一寸紙張,神色虔誠而認真,眾人都不敢打擾他。
被他反駁的人不服氣,想說你怎麽知道,卻被旁邊的好友急忙拉住了胳膊,輕輕搖了搖頭,那人隻能也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江眠才輕呼出一口氣,抬頭看向眾人的時候,已恢複到平日裏的疏離有禮,“實在是讓各位見笑了。”
說完也沒等眾人寒暄,又轉頭看向時靈,手掌微蜷,猶豫著問道,“不知道時小姐是怎麽得到的這幅畫作?如果有幸,可否告知一二?”
江言似乎是被他爹這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模樣鎮住了,在旁邊一會兒看看那個,一會兒看看這個,神色間有些不解。
時靈點點頭,解釋道,“是我父親,年輕時曾與沈老師有過一麵之緣,父親那時年紀小,性子跳脫,但似乎很得沈老師喜歡,於是贈此畫,但如今父親早已故去,這畫留著也平白增添傷感,畫有靈,不如將它送給更有緣分的人。”
提到父親故去的時候,時靈的話音明顯一頓,引得蘇揚看了她的方向一眼。
她這話一出,算是間接印證了此畫所作之人的身份,一時間,討論喧嘩之聲不絕於耳。
沈言,此名字放在百度百科裏,隻有冰冷的畫家兩個字,若是具體一點,也不過是知名畫家而已。
畢業於國內最高美術學府,一生致力於慈善,熱愛繪畫,所有見過他的人,都不由得稱讚一句,此人有古代君子之風。
待人接物也沒有藝術家一貫的傲氣,溫和有禮,氣質溫潤,追求者眾多,但卻一生都未曾娶妻。
說是一生,其實也不過短短四十年而已。
許是天妒英才,一場車禍,結束了他驚才絕豔的人生。
江眠聞言神色一頓,眼中似有複雜的情緒湧起,時靈蹙眉,卻看的並不分明。
“那也不過隻是一個現代畫家而已。”一邊被冷落許久的李明熙見到眾人都被這幅畫吸引去了注意力,心下的不滿都要溢出來了,嘲諷道,“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所謂‘大師’而已,你們也追捧的太過了吧。”
古董,古畫,加上一個古字,好像平白就比別的東西值錢了些,沈言已經去世三十年了,在這個人才輩出的時代裏,小一輩的諸如江言,李明熙等人,對他的印象也就隻局限於書本裏的隻字片語的介紹,看起來似乎並不足以與那顆渾圓碩大的夜明珠相提並論。
但有些東西,卻並不是價錢可以衡量的。
蘇揚扯了扯嘴角,徹底放鬆下來,不再摻和這一場拉鋸已久的鬧劇。
“李小姐,如果我再從你的口中聽到這種言論,那我隻能請你先出去了。”江眠的臉色冷的不像話,這個一向用笑麵對人的老狐狸,時靈頭一次看他這麽明顯的顯露出自己的怒氣。
“沈老師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我不允許有任何人詆毀他。”江眠深吸一口氣,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語氣重了點,但不吐不快,這些話他非說不可。
李明熙一怔,隨即是不可置信的憤怒湧上心頭,她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敢這麽對自己講話。
然後她又看到那個膽大包天的‘老頭子’,對著時靈笑了笑,眼裏隱隱含著感激,“我很喜歡你的禮物,謝謝你時小姐,我會永遠珍藏這幅畫的,你放心。”
時靈點點頭,終於露出了這麽久第一個笑容,雖是淺淡一轉而逝,卻也能輕易的抓住一些人的眸光。
“不,我相信這幅畫,也更想到懂得欣賞它的人手裏。”
江眠搖搖頭,道,“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你,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我江某幫忙的,隻要不讓我違背道德,時小姐都可以找我,江某定全力以赴。”
這下子其他人更是震驚不已,不論怎麽樣,也隻不過是一幅畫而已,即使早就聽說江眠對沈言的畫作,喜愛的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但到底也隻是一幅畫,卻得了江眠如此重的一個承諾。
不隻在廠眾人,就連時靈也詫異的挑了挑眉。
不過她倒是也沒有拒絕,從善如流的應下了,看的一邊的李明熙自是又咬碎了一口銀牙。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水晶燈下的宴會還在進行,但主人已經不知所蹤,隻剩下江言在其中穿梭,處理著相關的宴會事宜。
時靈站在陽台上向外望去,海浪的聲音伴隨著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海麵,讓人心裏陡然生出一股衝動。
渺小的大海下,似乎人們的那一點欲念,那一點所求,都不算什麽了,大膽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但這股衝動,被帶著鹹濕海氣的海風一吹,卻又瞬間湮滅了個幹幹淨淨。
搭在欄杆上的手邊,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雙手,時靈撐著欄杆看向窗外的動作一頓,卻沒有回頭。
狹小的陽台,隔絕掉了宴會的喧囂,安靜的隻能感受到兩個人清淺交纏的呼吸聲。
蘇揚輕呼出一口氣,開口卻是說了另一件事情,“江總年輕的時候,其實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畫家。”
時靈靜靜的聽著,聞言神色一頓,卻並沒有打斷他。
蘇揚道:“但江家以商業起家,長輩都希望他在大學裏能夠學管理專業,將來畢業之後直接進入到公司,為以後繼承公司打下基礎。”
說到這,他似乎輕笑了一下,低聲嘟囔道,“這些人的想法還真是驚人的一致啊。”
時靈似乎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握住欄杆的手微微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