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找回記憶(下)
堅持總會有回報。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敲打在窗戶上,劃下短暫細長的痕跡,牆上鍾表的分針嘀嗒著轉了一圈又一圈,天色漆黑,最後一位客人拉著老黃牛,披著透明的塑料袋鑽進了雨中。
被稱為羅醫生的年輕男子揉著脖子站起身,煩躁地低聲罵了句,摘下手套就要往後院走。
忽然想起她們兩人來的護士指著這邊說了句。
羅醫生仿佛才想起來這回事,雙手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裏調頭往這邊走來,張口就問,“那個有病?”
“……”
蘇歡當即就想破口大罵,被夏妍妍伸手拉住,坦然地直視著他,“我。”
夜晚下昏黃的燈光模糊了她的輪廓,唯有那雙星眸清澈透底,從業多年來,羅醫生從來沒見過這般坦率的病人,起了幾分興致,帶著人往後院走。
後院不大,有些破舊,旁邊的兩間廂房緊鎖著門,唯有堂屋大開著,走進去便是床,連張椅子都沒有,脫下來的衣服淩亂地扔在地上,夏妍妍拘束地站在門口無從下腳。
羅醫生去床邊翻了一通,硬是從牆縫裏搜出一把鑰匙,吹了吹上麵的灰塵,“走吧,去工作室。”
從始至終,蘇歡捏著鼻子一臉懷疑地打量著周邊的環境,怎麽都沒法相信所謂的高材生會住在這種地方。
夏妍妍也有些遲疑,不過還是跟在他身後往那個什麽工作室走,本來認為會有多遠,結果從堂屋出來拐了彎就到了。
羅醫生拿著鑰匙打開了右邊廂房的門。
推門進去,開了燈,裏麵意外的像模像樣,規整幹淨的有些可怕,所有的東西都嚴格按照某個規律排放著,他指著一排綠植後的布藝沙發,“隨便坐。”
房間的布局很溫馨,牆壁上的顏色也多是淺色,他徑直走到櫃子前,揭開白布,露出一台放音機,從旁邊的木籃子裏調了張黑膠放進去。
輕緩的音樂響起。
夏妍妍莫名地放鬆了下來,見狀,本來打算跟進來的蘇歡默默地退了出去,靠著牆抱著雙臂,鬱悶地承受著風雨。
“聽會兒音樂,”羅醫生脫下白大褂,摘下黑框眼鏡,露出年輕張揚的五官,彎腰拿起她麵前的水壺,去水池那邊接了水,放在底座上插上電,透明的水壺,咕隆咕隆的燒水聲伴隨著外麵沉寂的雨聲,他聲音輕緩,“放鬆自己。”
聽著仿若在腦海中響起的低喃,夏妍妍闔上雙眼。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腦中空白,茫茫霧氣繚繞,分不清現實幻象,男子的嗓音伴著音樂仿佛帶有某種魔力,溫柔而不容抵抗地侵入她的思緒。
夏妍妍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在夢裏。
羅醫生放了些許茶葉,用熱水衝泡,空氣中瞬間茶香四溢,他打開茶壺的蓋子,熱氣熏陶著她的臉,溫熱的霧氣觸碰著脆弱的眼皮。
醫生勾出脖子上戴著的平安扣項鏈,拿在手裏,引誘著讓她睜開雙眼,“世間一切都有因果,心魔並不可怕,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來,睜開你的雙眼。”
夏妍妍睫毛微顫,魔怔般緩緩睜開雙眸,直愣愣地看著他手中的平安扣。
“很好,現在你隻需要把一切都告訴我。”
接下來,過了很久。
隨著回憶,腦海中越來越多的碎片拚湊在一起,當看到那個熟悉的男人,殘忍又無情地站在自己的麵前,攬著另一個女人對她說,“夏妍妍,該死的人是你!”
“死了都不用管她,必須把雲柔救回來。”
“還想生下我的孩子,嗬,你配嗎?”
“你認為我為什麽娶你,你害得雲柔現在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你有什麽資格幸福!你這種賤人,就應該一輩子都在懺悔中度過!”
“……”
冰冷的話讓夏妍妍感到害怕,她驚慌地睜開雙眼,淚水早就不知何時順著眼角往下流,她捂著嘴痛苦地喘息,心口就像被大石頭壓著,喘不過氣來。
那個人,那個人是景先生嗎?
那麽可怕的臉怎麽會是那個對她那麽溫柔的景先生。
不,她不信。
夏妍妍痛苦地拚命地搖頭,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你恨他嗎?”
“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說到底,還是不信任,夏小姐,你防備心太重,心門隻有你自己才能打開,別把事情想得太壞,坦然地去麵對自己的心。”
夏妍妍被蘇歡扶著離開小破村時,耳邊始終在回響醫生最後告訴她的那幾句話。
其實最後醫生也說了她的記憶還沒有全部恢複,現在想起來的更多是以前受過刺激的畫麵,如果想要徹底想起,之後還需要過來幾次,別被一時的難過困住。
回A市的路上,包裏的手機響了許久。
當看到上麵的備注時,夏妍妍沉默著關了機。
蘇歡在旁邊看著,怎麽都沒法放心,“你沒事吧?妍妍,我跟你說,心理醫生都很邪門的,真真假假說不準,你別信他的,以前的事要是想不起來咱們就不想了,現在也能過得很好。”
景明遠是可恨沒錯,但勉強還算是可靠,收拾收拾還能用。
夏妍妍眼角發紅,閉了閉雙眸,牽強地扯出一抹笑,“羅醫生很專業,別這麽說他。”
正如醫生所說,這塊壓在心裏頭的石頭是她自己,就算被別人幫著搬起來,也是暫時的,隻有自己親手粉碎才能永遠。
下過雨後的夜帶著涼氣,半彎的月牙矜持地躲在烏雲後,往前看去,沿著路邊延伸開的路燈散發著朦朧的光圈,細微的光在黑夜中毫不起眼。
“送我回老宅吧,”夏妍妍垂下眼眸,低頭,“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她需要點時間麵對,哪怕之前已經有人給她做了兩次心理建設,但當自己想起來時,那震撼是和從別人口中所聽到的完全不同。
有些討厭,以前那麽卑微的自己,又憎恨,那麽無情的他。
身為局外人,蘇歡除了歎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無奈地跟司機吩咐了聲,改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