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周一
老太太說:「身體好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這一病了,心裡胡思亂想的就多呀。得虧我兒子還有點本事,這要是家裡是窮光蛋,這到醫院看病都看不起。這病床一天就得一百多,我說我先回去,等做手術的時候再來,醫生跟孩子都不同意,看看,哎——」
陳玉飛伸手拍了拍床,扭頭看了眼旁邊病床上的人。一個病房住了三個病人,三個病人都是那種骨折的那種,其中有兩個是老太太,還有個中年男人,能住院的,都是挺嚴重的那種。
另外一個老太太已經住了一個禮拜,可來探望她的人寥寥無幾,陳玉飛忍不住問了句:「子女就把你一個人丟醫院,不來看啊?」
那老太太翻身都是護士過來翻的,嘴裡嘟嘟囔囔道:「……他們忙呢,要賺錢。要是來看我,就沒法工作,不工作,就沒錢看病……」
多現實的一個話題。
來照顧老人,就少了一個勞動力,少了一份收入,到時候連看病的錢都沒了。
陳玉飛人還有點悶悶的,不知道說什麼,總覺得這樣的事,發生了之後,會讓人難受。
至於那個蓋著被子的中年男人,見這邊聊起來,主動說了句:「我跟她們不一樣,我是骨頭生病了,得截掉。」說著,還把被子揭開讓大家看,旁邊陪床的妻子伸手打了他一下,中年男人的心態顯然比她妻子要好,還笑著:「怕什麼呀?能躺在醫院裡的,肯定都是生病的人,誰不知道啊?」
周策問了句:「能治好比什麼都重要。」
中年男子點頭:「是啊,花錢是小事,能治好比什麼都重要。」
周策感慨:「錢這個東西,說它好,又不好,說不好,又能在關鍵時候救命。」
「你們剛剛不是提到保險嗎?我這個,就是保險給的錢。我五六年前吧,被一個保險員給忽悠著買的,當時不知道,後來有幾次想退了,又想想算了,不退了吧。十年期滿,想著繳滿十年再取出來,沒想到出了這事。」中年男子說:「中間想找那小子退,結果那小子在我買了保險的幾個月後就不幹了,我有一頓還挺恨那保險員的,現在想想,還是得感謝人家。要不是他,我到哪找手術的錢?賠了十萬塊,真是救命錢啊。以前不覺得保險有什麼,現在我信了,我都打算給我老婆孩子買了。」
周策一聽,趕緊過來:「你要買保險啊,來,給你推薦一個,我們家的保險就從她那買的,人特別好,就是剛剛那阿姨說的那個。」
中年男子正好說:「我正愁找不著人呢,看看,這就是緣分啊!」
陳玉飛眼睜睜的看著周策吧錢楚的名片轉推給人家,這就幫錢楚介紹了個生意。
她動了動嘴,沒說話。倒是病床上的孫老太太說了:「那丫頭是在做積德的事,是好事。我喜歡著呢。我還跟我兒子說了,我身邊要是有人想買保險啊,就找她。心底好,肯定不會有害人的心。」
陳玉飛有點不好意思,就跟自己被誇似的:「那孩子就是心善,害人是絕對不會做的。」
那邊周策跟中年男人還聊上了,中年男子說:「現在的人就不能生病,生一次病啊,家底得抽空一大半。有錢的還能保住命,沒錢的,說難聽點,只能回家等死。」
周策擺手:「這事也少的,真了病,肯定是想方設法治病的。」
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外面:「我昨天出去逛悠,不是有一家老頭查出毛病來了,醫生讓住院治療。結果三個子女湊一塊嘀咕,最後跟老頭子說做保守治療。什麼保守資料啊?其實就是開點止疼葯,拿回家給老頭子吃去了,壓根沒提手術的事。有些病,花了錢也不一定治得好,拿錢的人就猶豫,萬一這花了錢人還沒了,不是人財兩空嗎?」
陳玉飛坐在旁邊聽著,心情愈發感慨,「那就是眼睜睜看著人沒了?」
「要不然怎麼辦?」中年男子說:「有些還是老人自己放棄的,總要給活人留點東西,要不然活著的人怎麼生活?」
陳玉飛失神的坐了一會,「不是還有這醫保社保的嗎?這些都是用來治病的啊。」
「那也得看什麼病啊?感冒發燒小毛病,那醫保社保足夠了,這要是大病,哪夠啊?再加上有些葯不管報,都得掏錢啊。」
從醫院出來,陳玉飛還有點感慨:「沒想到,現實里還真有放棄給親人治病的。」
周策看她一眼:「你以為電視里那些都是編的?藝術來源於生活,肯定是有這樣的例子。沒看新聞上?幾歲的孩子生病了,當爸的拿了善款跑了,當媽的拚死想救,結果沒門路……現在這個社會啊,難說呀。」
陳玉飛嘆口氣:「要是每個買保險的人都得到賠償,那也算是做了好事吧。」
「也不是每個買保險的都會得到賠償。」周策說:「有些人一輩子都不生病,一輩子都用不上呢。但是真需要的時候,還真希望能得到賠償。」
陳玉飛沒再說話。
不過,一個月過後,孫老太太真的憑藉發票報銷了醫療費之後,還是讓陳玉飛覺得神奇。住院費社保報了,醫藥費和各種治療費則是那份兩百多塊的意外險報了。
兩百多塊換幾萬塊,這是多大的差值?
保險這個東西,收益的人說好,買了卻沒能理賠的人,則覺得騙人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還真不好說,畢竟有些人確實得到了理賠,而有些人,也確實被拒保了。
只是,陳玉飛因為身邊孫老太太這件事,到底在她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再沒像當初那樣對錢楚提過讓她換個職業的話。
後來有一次,身邊有個廣場舞老太太無意中說了句保險都是騙人的,陳玉飛還特地給她做了普及。
六個月的時候,錢楚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走路也沒法像之前那樣自由便捷,多了幾分緩慢的味道,走在路上的時候,她也需要注意周圍的環境,以防被人碰撞。
即便大著肚子,她依舊準時出席公司的早會,積極開著二早,並為自己之後接連幾個月的生產和做月子的時間做出安排和規劃。
她開始整合和陳甜那邊的隊伍,在她不能出息的時候,讓陳甜李廣以及溫姐等人開始輪流主持大團隊的各種會議,並讓自己的直轄團隊在大團隊,先後跟內勤老師以及新任總經理談話,希望他們能在自己暫時離開的時間多給直轄組員的幫助。
保險公司最主要的部分就是培訓和大小會議的參加,因為業務員缺少上下級的概念,所以很多時候他們一旦出現懈怠的情況,就會自己做主不去參加某項活動,而錢楚要解決的就是這個情況。她不能讓她現在的團隊成員掉隊,一旦有人掉隊,很可能造成直轄組那邊的考核不過關。
對錢楚來說,考核是保險業務員需要在意的永恆話題,她需要隨時保證考核通過的狀態。
至於業務問題,錢楚倒是沒那麼擔心,她現在的客戶源倒是沒問題,因為周重誠那邊三天兩頭會有要車險報價,通過車險結識的壽險客戶,可謂相當的多。
再一個,她現在大著肚子,到哪人家都知道她懷孕,總會遇到那種願意伸手相助的人,很多時候,只要多說兩句話,她就能跟對方相談甚歡,從而相互加了聯絡方式,成為朋友。
只要加進朋友圈的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成為她的客戶。
她去醫院產檢的人,那邊站滿了孕婦,她每次都會跟人家聊天說話,談論孩子的話題,很快又能彙集一批孕婦,等到朋友圈的見過一面或者兩面的孕婦朋友多了之後,她就開始找各種母嬰機構談,換得場地舉辦一兩次適合孕婦的活動,或者是交流心得談論心情,緩解新手媽媽焦慮緊張的情緒。
她不著急有目的的去跟別人交流,以致大家對她的印象都還不錯,久而久之,不但自己建立了一個跟婦嬰有關的群,還加入到了其他婦嬰群,參與到各種線下活動中去。
去公司的時候,她再把這些結識人、建立特定群體的經驗分享給大家,鼓勵大家在日常生活中學會如何跟人結識續客。
因為跟已經晉陞出去的大團隊長陳甜等人關係比較好,所以團隊形成了良好的互助關係。陳甜等幾個高經開始實行最早研究出的互助方式,在每天的大早會二早會中,錢楚的直轄團隊都會和其他高經的直轄團隊在一起開會,提前培養大家的團隊意識,並讓參會人員輪流主持。
一旦某日一方的團隊長沒有出現,另一方的團隊長也會自發主持當天的二早,不會因為其中一方的團隊長因事出席,而導致組內的成員群龍無首,沒有人組織二早。
一開始組員還不習慣,錢楚有時候會有意避開二早時間,比如突然開會,突然有人找,她都會跟陳甜打了招呼后,一言不發的離開。然後陳甜開始招呼錢楚團隊的人開二早,時間一長,組員也逐漸形成了一種意識和概念,錢楚不在,就去陳甜那邊開二早。
這算是錢楚為自己生產的那段時間有意做出的決定,否則生產到坐月子這段時間,她根本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變故。
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錢楚把自己的所有客戶資料整理了一遍,然後把主要客戶挨個拜訪了一次,並送上自己準備的禮物。其他眾多小客戶,她也通過電話或者是微信挨個聯繫,對自己近期不能登門拜訪表達歉意。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工作提前安排了一遍后,在預產期當天便住進了醫院。三天後,錢楚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生下一個小胖子。
周重誠提前做的准爸爸學習,終於派上了用場了。
只是面對著又小又軟的小傢伙,他還是會腿發軟手哆嗦,兩天尿不濕一換,才逐漸沒那麼害怕。
陳玉飛和周策喜笑顏開,有事沒事往醫院跑,一天看十八遍孩子都不嫌煩。
錢楚在床上躺了四天,打算出院了。
原本周美蘭說要去照顧錢楚,結果周重誠說什麼也不同意:「媽,你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不用麻煩你來,我跟楚楚安排,你有時間就來看看,家裡還有錢彬需要你呢。你的時間寶貴,不應該浪費在這裡。心意我跟楚楚都領了,別的就別管了。」
周美蘭真心誠意提了幾次,結果都被周重誠拒絕,周美蘭只能作罷。
周重誠太了解周美蘭,她要是來了,這家裡就得翻天,誰都別想好過。
這邊走了周美蘭,那邊陳玉飛也要來照顧,結果周重誠說:「媽,你身體也不好,別累壞了你自己。楚楚這邊我想好了,我自己照顧。實在照顧不過來,我就請個月嫂。」
陳玉飛急了:「你一個大男人,又是照顧孩子,又要照顧錢楚,還得做飯,你哪裡忙得過來啊?不行,得有人幫你啊!」
周重誠拒絕:「不用,我跟爸說好了,他最近會去公司看看,我去的就少了,等楚楚出了月子,我再去公司,到那時候你有時間再幫忙帶帶孩子。」
陳玉飛又問:「那孩子的名字……」
「我跟楚楚想好了,叫周一,小名叫小胖。」周重誠說:「事情就這麼定了,我先掛了,小胖要喝奶了!」
說著掛了電話,周重誠跑去看錢楚,錢楚正幫躺著給小胖餵奶。
名字都是周重誠起的,錢楚問為什麼叫周一,周重誠說,以後上學,不會因為名字筆畫多筆別人寫的慢,至於小名,隨便叫,因為出生偏旁,所以叫小胖。
錢楚因為還躺在床上,不想跟他吵,只能先這樣叫著。
陳玉飛和周策雖然沒能過來照顧孩子,不過三天兩頭過來看孩子。
周重誠真是說到周到,錢楚坐月子的期間,他可謂是白天黑夜的照顧,特別是在飲食上,做的又營養又健康,完全按照產婦標準來做的,絲毫不必在月子中心的飯食差。
只是,白天照顧錢楚和孩子,夜裡還要起來抱孩子去喝奶,到底把他消磨的憔悴起來,眼底都發青了,一看就是休息不好。肉眼可見的精力不足,偏他還不能說,因為當初是他自己嗷嗷叫要親自照顧老婆孩子的,這才一個多月,他要是半途而廢,肯定是要挨罵的。
白天,錢楚在家裡看孩子,周重誠出去買菜做飯,做好了給錢楚吃,錢楚吃完了餵奶,他自己才有時間吃飯。晚上,他跟錢楚要給小胖洗澡,給小傢伙洗澡就是大戰,洗完他也累癱了。夜裡還要爬起來照顧娃,這酸爽……
錢楚發現周重誠要抑鬱了,在自己身體好一點之後,努力想要幫他多做一點,他買菜,她也爭取做幾頓飯。結果周重誠堅決不讓,說他照顧是應該的。
陳玉飛過來看孩子,就發現周重誠動不動倒頭就睡,一看就累著,沒管周重誠的反對,到底在這邊先住了下來,她白天去買菜做飯,給周重誠白天有睡覺的時間,這樣他夜裡就算起來,好歹白天有時間補覺。
就這樣來回耗著,總算耗到了錢楚月子結束。
錢楚要上班了。
周重誠手托腮,看著小床上睡著的小胖,十分惆悵的看著錢楚,咂咂嘴,最後堅定的說:「你去上班吧。」
錢楚問:「那孩子怎麼辦?」
周重誠回答:「沒事,孩子我來照顧。」
「你不上班了?」錢楚問。
周重誠說:「我帶他一起去上班。」
錢楚氣的半死:「你帶這麼小的孩子上什麼班?」
她伸手理了下頭髮,想了想說:「還是找個保姆吧。」
周重誠搖頭:「那不行,沒看網上都在穿,保姆會虐待孩子嘛?萬一找的這個保姆,人品不好,虐待孩子怎麼辦?我不放心,還得自己帶。」
錢楚瞪著他:「我就問你,你帶了還怎麼上班?」
兩個人正因為找不找保姆這事爭執的時候,陳玉飛正好買菜回來,看了鬥雞一眼的兩個人,說:「你們也別吵了,我在外頭都聽到了。既然你們找外頭的保姆不放心,那你們就雇傭我吧。我是小一一的奶奶,總不會虐待他吧?」
錢楚:「媽,不是不放心您,是擔心您的身體。再說了,您現在退休,本該是享受的時候,哪能還把帶孩子的責任推給您?」
陳玉飛把菜放下,說:「我樂意啊。我的大孫子,我樂意帶,也樂意辛苦,我跟陳嫂說好了,到時候她跟我一起。小時候重誠是陳嫂帶大的,有經驗。不會胡來,再說了,我看著呢。」
周重誠還在那邊堅決反對:「不行,當初說好了,孩子生下來,我來帶的……」
陳玉飛氣的罵他:「你怎麼帶啊?你是不上班還是怎麼著?打算在家裡當全職爸爸是不是?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上班不賺錢,想把養家糊口的活推給錢楚,想都別想。」
錢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