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兩年太長
黑崎聞奕握著電話聽筒,深邃的眼眸泛起光芒。忽然想到什麽,他再次撥通了下屬的電話,沉聲吩咐,“長穀,立刻搜尋公海區域。如果有私人油輪,一概向我匯報。特別是來自意大利的油輪。”
“是,聞奕少爺。”電話那頭,長穀回道。
黑崎聞奕坐在書房裏靜靜等候,他抽了一根煙,就再也停不下來。一根又一根,不知道抽了第幾根。
電話終於響起鈴聲。
幾乎是第一時刻,他急忙接通電話。
聽見那頭長穀的回稟,他眼底躥過一抹欣喜,“聞奕少爺,根據記錄來報,兩天前確實有一艘來自意大利的油輪停靠在公海區域。”
“現在呢。”他質問。
“收到確切消息,昨天已經航海離開。”長穀恭敬回稟。
黑崎聞奕緊握著手機,懊惱地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她還是走了。應該去找她,想要去找她。可偏偏……黑崎聞奕低下了頭,手中的煙已經燃到盡頭。他心念一動,掐滅了煙,猛地站起身來,決定去意大利一次。
她會去那裏,她一定會去。
黑崎聞奕剛走出書房,卻有人急急奔來,慌張喊道,“聞奕少爺!不好了!春日小姐出血了!”
“什麽?”黑崎聞奕大吃一驚,心中一沉。
剛剛平靜下來的夜禦館再次不得安寧,藤原春日周身大麵積出血,敗血病到了晚期,開始突顯出症狀。她昏昏沉沉,意識也十分朦朧。生命垂危的時候,還一遍一遍喃喃呼喊,“聞奕,聞奕,不要走……”
黑崎聞奕緊握住她的手,沉聲說道,“我不走。春日,你要活下來。”
“聞奕……”藤原春日嗚咽一聲,昏厥不醒。
負責治療的醫師們站在一旁,既是莫可奈何又是戰戰兢兢,“天皇閣下,春日小姐的身體十分虛弱,她可能連自我意識都不能保持清醒。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讓春日小姐獲得身體上的舒緩。”
“出去。”黑崎聞奕望著藤原春日,徐徐吐出兩個字。
一群醫師像是得到釋放一樣,不禁鬆了一口氣,急忙離開。
黑崎聞奕守在床沿,握著她的手,沉沉囈語,“春日。”
……
意大利的天氣還算晴朗,一輛房車朝著前方不停行駛。
車上的收音機正在播告國際新聞,流利清亮的意大利女聲,“下麵這則新聞來自日本,十年一次的四月降雪之後,三重縣又遭火山爆發。這一次的火山爆發,使得……”
車後座,伊盼兒與陸小語並肩而坐。
伊盼兒側頭望著窗外,聽見這則新聞,忽然眼眸一緊。她感覺陸小語握住了她的手,心裏莫得平靜下來,徹底地平靜。她扭頭朝她笑笑,輕聲說道,“你如果把你老公的手也握那麽緊,那我想司徒皇做夢也要偷笑了。”
陸小語一時啞然,臉上微熱,“我才不會握他。”
“是嗎?”伊盼兒微揚起唇角,狐疑調侃,“你們連結婚都結的那麽神秘,司徒皇對外還是單身,小心他被別人搶走。”
“我可不怕。”陸小語嗤之以鼻,滿不在乎,“他要走就讓走,我也管不著。”
“嘖嘖。”伊盼兒忍不住嘲笑,好心情地說道,“羽影堂主還真是冷感。我不得不替那個叫司徒皇的男人歎息,他竟然愛上這麽一個冷血女人。哎,隻可惜那個男人就是這麽死心塌地,好羨慕。”
她的怪聲嚷嚷又惹得陸小語羞紅了臉,麵對感情,她也卻卸下冷然,成為小女人。
陸小語凝望著她,忽然問道,“不管發生什麽事。你記得還有我。還有我們。”
陸小語接到了伊盼兒電話,立刻就開出油輪去接她。由於油輪處於公海,所以不受日本官方管轄,屬自由區域。她特意將伊盼兒接到,隻見她渾身冰冷,笑得那樣虛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也不想去問。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知道事情真相。
隻是依稀察覺,日本方麵出現了動蕩。雖然對方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周密。
伊盼兒依然微笑,眼瞼卻有淚水悄然凝聚。她扭頭,硬是將淚水眨去。
回到葡萄莊園,司徒皇迎接兩人的歸來。他望著陸小語,微皺的眉宇不知是不悅,還是太過想念。竟然有一絲孩子氣,讓陸小語頗感無奈。伊盼兒不免挑眉。三人上了樓,陸小語與伊盼兒一起泡澡。
芳香的浴室,玫瑰花瓣的奢侈浴池,足夠容納十幾個人。
溫暖地泡完澡,兩人穿著浴衣走到客廳休息。陸小語已經從司徒皇那兒得知黑崎聞奕曾經打過電話來找她,她望著伊盼兒,輕聲說道,“他找過你。”
“我不想見他。”伊盼兒閉上了眼睛,拿著幹毛巾擦拭著頭發。
陸小語見她神情悲戚,坐到她身邊拿過毛巾替她擦頭發,一語中的,“是不想見,還是不能見。”
伊盼兒渾身一窒,壓抑在心裏的痛苦在這個時候忽然爆發,惶惶落淚。陸小語見她落淚,隻是將她擁抱,像是那麽多次,她那樣擁抱自己一樣,在這個時候給她無限溫暖。伊盼兒靠在陸小語的肩頭,淚水落了下來。
“不哭了,不哭了。”陸小語哄她,那口氣像極了他。
伊盼兒卻是更加難過,哽咽說道,“她是……我的妹妹……”
“誰。”陸小語詫異,什麽妹妹?
伊盼兒閉上眼睛,輕聲出那個名字,“藤原春日。”
……
已是深夜,伊盼兒終於睡下了,臉龐的淚痕已經幹涸。她睡得很沉,神情更是疲憊。
陸小語退出房間,走上別墅第九層。
套房內亮著昏黃的燈,足夠照暖人心。陸小語推開了門,放樣望去,瞧見司徒皇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緊閉著雙眼,長睫濃密,似乎是睡著了。陸小語並不想吵醒他,輕輕地關了門走到了他麵前。
沉睡中的司徒皇霸氣依舊,沾染了少許孩子。
陸小語怕他著涼,拿起一旁的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突然,有人豁得睜開眼睛,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裏。陸小語嚇了一跳,驚得瞪大了眼睛,而被他緊緊擁抱,她聞到安心的味道,嗔怪道,“你做什麽,嚇到我了。”
“嚇到你了。”司徒皇的聲音沙啞低沉,十分好聽。
陸小語握起拳頭捶了他兩下,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頭,感覺是那樣塌實,“皇,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怎麽會這麽不可思議。”
“你是指我愛上你嗎。”他調侃一句,俊容惑人。
陸小語搖搖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藤原春日……她是盼兒同母異父的妹妹。”
聽到這個消息的刹那,不要提陸小語了,連司徒皇都大吃一驚。上任天皇的女兒藤原春日,她竟然是伊盼兒的妹妹?這怎麽可能?若非是伊盼兒親口告訴,打死陸小語,陸小語也是不會信的。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這可怎麽辦。”陸小語無聲歎息,發現事情讓人頭疼,“她竟然是盼兒的妹妹。”
司徒皇劍眉微皺,輕撫著她的脊背,沉聲安撫,“事情確實棘手,太突然了。”
“現在即便是表哥恢複記憶,他也不能不管藤原春日。”陸小語依偎著他坐在沙發上,徐徐說道,“盼兒選擇了退出。”
縱然是連生和死都不能讓她退出這場情感,現在身邊的變換,讓伊盼兒不得不退。
“他不會放手。”司徒皇想到那個男人,幽幽說道,“如果連失去記憶,也還會愛上她。事到如今,他又怎麽會放手。”
“可是……”陸小語咬了咬唇,“按照盼兒的個性,她一定做不到和一個快要死的人去爭。況且,那個人還是她的妹妹。”
同樣的情況換作是她,她也一定做不到。
“為什麽他不來找盼兒!他應該知道盼兒在我們這裏!”陸小語懊惱問道,不禁氣急。
司徒皇扭頭凝望著陸小語,深邃的雙眸那樣惑人眩目。他揚起唇角,笑著說道,“不是不想來,可能是不能來。如果我是他,我想我也不會去找你。明知道你會痛苦會進退兩難,不如不讓你做選擇,一切由自己全部扛下。”
陸小語想到他們的從前,是啊,此刻的伊盼兒和黑崎聞奕多麽像是他們。兩年以前,同樣為愛掙紮痛苦的他們。陸小語眼眶一紅,喃喃說道,“一群傻子。”
真是一群為愛癡傻的人。
“是啊,傻子。”司徒皇笑了,溫柔地親吻她,“偏偏有那麽多傻子願意往火坑跳,明知道是絕路,也義無返顧。”
“該怎麽辦,皇。”陸小語並不願意伊盼兒再繼續耗費年華,難道還要等兩年?
明明知道他活著,明明知道他在那裏,可不能再相見?
即便相思成災,也不能吐露半分。
這實在是太過痛苦了。
司徒皇捧著陸小語的小臉,沉聲說道,“沒有任何辦法,總會過去。”
時間,大概是最好的療傷藥了。
……
寧靜的午後,陽光透過窗戶洋洋灑灑落下。
有人坐在陽台上,正曬著太陽,聽著不知名的CD音樂。唱歌的是一個女人,她用一種極其滄桑的聲音唱著寂寞的歌。伊盼兒蜷縮在藤椅中,沉溺於這寂寞的歌聲,仿佛這個世界就隻剩下自己。
陸小語走進房間,手中拿著一份包裹。她走近她身邊,輕聲喊道,“盼兒。”
伊盼兒徐徐睜開眼睛,瞧見陸小語,她揚起一抹淡淡笑容。
“有你的快遞包裹。”陸小語猶豫著輕聲說道,將包裹遞給了她。
伊盼兒十分平靜地接過,放在了玻璃桌上,“謝啦。”
她太過平靜的態度讓陸小語感到驚奇,可是這個時候她選擇靜靜離開。陸小語隨口說了句什麽,轉身走了。
原本以為自己會難熬得發瘋,卻發現日子依舊可以過。而在分別數天以後的今天,伊盼兒收到了一份快遞包裹。她盯著麵前的包裹,卻遲遲沒有打開。她知道這包裹是誰寄來的。忽然恍惚,不敢不舍去打開。
伊盼兒坐了好久,她這才顫顫地拆開。
包裹內隻有一隻錄音筆。
伊盼兒一愣,莫得想到了從前。
“這是什麽東西?”
“錄音筆。”
“要這種東西做什麽?”
“親愛的盼盼,這東西的好處就是能將你心裏說不出口的話錄下來說給我聽。”
“你去死。”
錄音筆……
伊盼兒愣愣回神,將耳塞置入耳朵,按下了鍵。一串靜音之後,他低沉的男聲在耳畔響起,仿佛就在身邊。
他喊她的名字,“盼兒。”
隻這麽一聲,伊盼兒感覺鼻子發酸,而他不急不徐地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簡單一句話,伊盼兒的淚水落了下來,她捂著嘴,泣不成聲。他還在說,沉沉問道,“你好嗎。”
伊盼兒緊抓著錄音筆,眼前一片模糊。
大好的天氣,CD還放著歌。
伊盼兒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天,不吃也不喝。期間,陸小語曾經多次敲門。可是伊盼兒哀求她不要進來,因為她想一個人靜一靜。陸小語放心不下她,說了好多話。伊盼兒下了保證,聲稱她不會有事。
陸小語知道她一向說到做到,所以無奈地離開了。
晚餐端放在房門外,可她沒有動過一口。
直到天黑了,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好象沒有人一樣。
頂樓的房間內,陸小語不安地站在落地窗前,心神不寧。司徒皇走到她身後,張開雙手抱住了她,“語,不要這麽擔心。她不會做傻事。”
陸小語歎息了一聲,“不知道表哥給她寄了什麽東西。”
那個快遞的包裹,到底寄了什麽東西,讓伊盼兒驟然反轉了性子。前一秒還像個沒事人,坐在陽台上曬曬太陽聽著歌。可是收到快遞之後,她立刻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步也不肯踏出來。甚至不許任何人去打攪她。
司徒皇將頭靠在她的肩頭,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她會好起來的。”
寂靜的夜,月色如銀照耀在兩人身上,也同樣照耀在一張落寞的臉龐。
伊盼兒坐在地板上倚著落地窗,她的手中握著那隻錄音筆。淚水早已經幹涸,像是再也哭不出來了。她隻能淡淡微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曾經說的話就這樣實現了。錄音筆,她也曾經用這樣的方法將無法說出口的話告訴了陸小語。
現在,輪到她了。
可是誰又能告訴她,這一次的等待需要多久?
或許,她不應該再繼續等待了。
第二天清晨,伊盼兒悄悄離開了。她隻帶走了自己的背包,還有那隻錄音筆。陸小語醒來後去找她,敲門沒人應聲,她急了,命人用鑰匙開門。可是早就沒有她的身影,隻留下了一張字條。
上麵寫著——
“小語,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你不要擔心我。因為我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我想到處走走,看看風景散散心。錯過了太多東西,不能再錯過青春了。我也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別太想我,也別找我。好嗎。你知道我喜歡突然驚喜,說不定我明天又出現在你麵前了。”
陸小語拿著這張字條,一下子紅了眼眶。
……
四月末的台南,天氣轉暖。
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來,停靠在路邊。有人打開車門下了車,穿著深灰色衛衣牛仔褲的女人,她戴著鴨舌帽。女人抬頭望向前方,馬路對麵是台南警署。她背著背包,朝著警署一步一步走去。
警署的辦公間內,李探員見到她吃了一驚,“盼兒,你怎麽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了!”
“不好意思,李Sir,突然有些事要忙,所以沒有來得及和你打招呼。”伊盼兒抱歉地微笑,依然是那個來去自如的神秘間諜。
李探員雙手交叉而握,沉聲說道,“案子的判決下來了。千葉綺華殺人罪名成立,但是念評審團念其被人威脅,先前又沒有犯過任何錯,所以改為有期徒刑二十年。下個星期她就要被押送到服刑的監獄。”
“李Sir,我想探望她。”伊盼兒平靜說道。
寂靜的回廊,有人被獄警押送而行。又是那間暗室。很久沒有人來探望過她,千葉綺華知道她將會見到誰。門打開了,千葉綺華拷著手銬腳拷,艱難地走了進去。鐵鏈發出沉重的聲響,她在她對麵坐下。
不等伊盼兒開口,千葉綺華笑著說道,“伊小姐,我想給你說個故事。”
伊盼兒一怔,聽見千葉綺華不急不徐的女聲靜靜地盤旋於耳畔。故事說完,千葉綺華站起身來,走出了暗室。關於那些未知的謎,她隻字不提。可是伊盼兒卻莫得覺得心顫,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回神。
當天晚上,身在台北的江旭收到了一封秘密郵件。
郵件的發送者是未知,也無法得知出處。公司的程序員將郵件疑為病毒件,經過了徹底掃毒。
江旭打開郵件,而郵件裏隻講述了一個故事。
“有一個傳說,說的是有那麽一隻鳥兒,它一生隻唱一次,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
“從離開巢窩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願以償,才歇息下來。然後,它把自己的身體紮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便在那荒蠻的枝條之間放開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時刻,它超脫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聲竟然使雲雀和夜鶯都黯然失色。”
“那是一曲無比美好的歌,曲終而命竭。”
“然而,整個世界都在靜靜地諦聽著,上帝也在蒼穹中微笑。”
“因為最美好的東西隻能用最深痛的巨創來換取……”
江旭獨自坐在辦公室,默默地念著這個故事,感覺一陣迷茫。鼠標點著郵件拉到最後,他瞧見一行小字,那樣熟悉的口吻,像極了那個消失的女人。她如同那隻傳說中的鳥兒,執拗地尋找荊棘。
“江旭,請不要等我。兩年,太長了。”
沒有落款,沒有署名。
可是江旭卻是心中一沉,他知道是誰,更是確定肯定。江旭盯著屏幕許久,動了動手,將這封郵件徹底刪除。而後他點了一支煙,靜靜地抽了起來。江旭扭頭望向窗外的天空,藍得那樣透徹。
萬裏無雲,突然有一隻鳥兒飛過天空翱翔。
誰的身影行走在孤單的世界,抬頭的時候是否會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