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消失數天
日本東京。
已是十月底,入秋的東京帶著絲絲涼意。這種涼意會滲透人的肌膚,直接蔓延至心底,有一種悲涼的感覺。遠處的轉角盡頭駛來數輛黑色轎車,居中的轎車內,青木沉默地坐在後車座。而他的身旁,則是一名戴著眼罩的女人。
女人一頭柔順的長發,肌膚十分白皙。雖然雙眼被蒙,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宇之間,自有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這種氣勢並不是普通女人能擁有的,那是經曆過風雨經曆過血腥的人才有的氣勢。
而她的手臂,繃帶包紮著傷口,滲透出一絲血跡,依稀可見。
女人身邊坐著身穿軍裝的女特工,女特工的頭發全都包攬在軍裝帽內,有力的手腕謹慎地摟住女人,不讓對方有逃脫的機會,並且一並製止對方突然醒來亂動。
突然,女人動了下身體。
女特工立刻提了心,餘光瞥向對方,“羽影小姐,請不要亂動。”
陸小語終於清醒過來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被帶到哪裏。隻記得最後時刻,她被射中了麻醉彈。意識回籠得刹那,以往的經驗告訴自己她此刻正在一輛車內。柔軟的真皮車座,看來這輛車還挺奢華。
有人摟住了她的手,壓製了她的行動。
陸小語雙眼被蒙,她也不急於摘下蒙眼的眼罩,隻是輕聲說道,“天皇想請我去做客,也不必這樣吧。”
“很抱歉,羽影小姐,我們這樣做隻是想讓你睡得舒服點。”沉沉的男聲從旁傳來,下一秒,陸小語眼前覆著的眼罩被扯下了。
一瞬間的光亮刺痛了雙眸,她眯起雙眸適應著突然的光明。
過了一會兒,陸小語睜開眼。
車內的隔離防護太好,她無法望向車前玻璃。視線掃過周遭,瞥見了車窗外佇於街道邊的日文廣告牌,徐徐閃過的廣告牌讓她終於確認自己是來到了日本。耳邊,那樣清楚得記得盼兒寄給她的錄音筆中所錄下的留言。
「嗨,小語。你好嗎?時間過得真快,快兩年時間。兩年時間了,我都沒有見過你。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明明知道不是你害了裴煥,可是卻還是執意將當時的錯誤推卸在你的身上。對不起,小語,對不起。我想告訴你,我很愛你,我希望你過得幸福,希望你每天每天都快樂。這一份遲到了兩年的祝福,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你知道嗎?可能裴煥沒死,所以你不要再責怪自己了。不要來找我,等我調查清楚後,我會來找你!」
「對不起,小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盼兒這樣告訴她,她喜極而泣。
因為自己還處於封閉狀態,沒有痊愈。也因為盼兒再三叮嚀,所以自己耐心等待著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她走出了陰影,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皇一直都陪伴在她的身邊,嗬護她等待她,那樣耐心。
原本她和皇商量過打算在近期動身,找尋伊盼兒的下落。
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先展開行動。
日本黑道的地下皇帝——天皇,他究竟是誰!
……
數輛轎車緩緩駛入了夜禦館,在廣場上停了下來。
而後,守衛立刻上前打開了車門。
女特工徑自下了車,轉身等候,“羽影小姐,請!”
陸小語沉默地從車內鑽出,瞬間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有些蕭瑟的風吹拂向她,她瞧見了一座宏大的殿院。這簡直可以和中國北京的故宮相比,噢不,比起故宮來,這裏的建築偏向日本古代皇宮的豐韻。
石板鋪成的大路,延伸出錯綜的小道。
這裏是什麽地方?陸小語心裏好奇不已。
“羽影小姐!這邊請!”青木走到她身邊,沉聲說道。
陸小語依舊沒有說話,隻是沉靜地跟隨著對方而行。一路上,她一直在困惑,天皇為什麽要襲擊他們,對方的目標應該是皇,他們又想從皇身上得到什麽?之前裴煥的父親,山口組的老大黑崎罡也曾動用天皇的人馬派至意大利以及英國。
那麽處心積慮,到底為了得到什麽?
從皇的敘述中可以察覺,裴煥的父親似乎對天愛的父親以及母親有所關係。司徒宿哲,意大利受人敬仰的教父,而教父最愛的女人柳飄飄,他們三人之間又有怎樣的因緣?難道之前認識?或者有什麽恩怨?
陸小語帶著無數疑問,朝著神秘的天皇而去。
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大殿前,大殿的牌匾上鐫刻著“大正殿”三個大字。
陸小語望向大殿,突然感覺一陣莫名壓力,會讓人窒息。
大正殿內黑白兩色,清冷幽深。
陸小語凝眸,瞧見了大殿正前方懸掛的圖繪。
惹草以及懸魚的花紋勾芡,四周燃燒起一圈火焰,圖繪的生物似狐、似牛又似馬,浮雲流動,躥起紅光,耀眼四射。小米、蠶繭、稗、稻米、小麥、大豆和紅豆,不斷得從它身體的各個部位長出。
對於這種圖繪,陸小語沒有任何研究。她隻覺是某種象征。
突然,身後響起沉而有力的腳步聲。
陸小語徐徐回頭,在一片光芒的籠罩下,挺拔的身軀閃現於其中。
男人戴著獠人的鬼麵麵具,隻露出了左眼。他擁有一頭濃密的頭發,發絲間約莫有幾縷金色,她犀利捕捉。而那隻左眼,深邃如海,憂鬱如海,一望無底。盡管無法瞧清他的全貌,卻還是讓她感覺有些熟撚。
這個男人……
他……
黑崎聞奕走到陸小語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不知道怎麽了,目光觸及到她的雙眸,一種似有若無的悸動在心裏撩撥而起,徹底攪亂思緒。
這個女人……
他為什麽會有這種的感覺,這種悸動,這個女人……
意大利黑手黨司徒皇手下,最為得力的手下羽影,被封為意大利黑道冷血美人。可以說是傳說中的人物,更是讓司徒皇破例留在身邊五年的女人。曾一度時間,外界對於兩人的關係揣測紛紛。最後,司徒皇竟然也拜倒在她的腳下。
黑崎聞奕好奇地審視著她,想要從對方身上找出什麽特別迷人的氣質。
不可否認,她長得很美。那種美,並非是美豔,而是一種忽遠忽近的飄忽感。明明她就站在自己麵前,卻硬是感覺隔了千萬距離。無形之中,隔閡了別人,也更讓人產生興趣。
他突然就想到了某個生死不明的女人,這兩人在某些時候還真是該死的相似!
陸小語凝眸麵對他,冷聲說道,“原來你就是天皇。”
統治了日本整個黑道的地下皇帝,人稱為“天皇”。從不出現於世界黑道組織的首領,神秘得神龍見不尾的男人。
他的身形,他給她的感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是錯覺?
“羽影小姐,歡迎你來到日本作客。”黑崎聞奕沉沉開口,喊出她不為人知的代號。鬼麵麵具遮掩下,露出的左眼迸發出寒光,那抹深邃將人吸附。
陸小語聽見他的聲音,又是恍惚了下。
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她沉靜地說道,“不知道天皇請我來日本,有什麽事呢。”
“路途辛苦了,羽影小姐請坐。”黑崎聞奕不急不徐地說著,邁開腳步走到圖繪前的蒲團跪坐而下。他沉默不語,銳利的目光筆直掃向她。氣勢一下子張揚,空氣裏也隱約透出那份不可比擬的狂傲。
陸小語怔了下,這才緩緩跪坐於他麵前的蒲團上。
“司徒先生應該很快會來吧。”黑崎聞奕幽幽說道,嘴角噙著一抹弧度。
陸小語心裏一驚,神色卻沒有異樣。她並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對方襲擊他們是為了什麽,更不知道將她劫持到日本後會做什麽。腦子裏微亂,她試圖想要找到突破口切入。不能再繼續這樣被動。
動了動唇,雲淡風清地說道,“天皇閣下,你想要的東西不在我們手上。”
是不是想要那個東西?
陸小語其實是死馬當活馬醫,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會不會他和皇所要尋找的東西,其實是同一件?教父司徒宿哲臨死時,囑咐交托給皇一定要找到並且銷毀的那件東西?她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可能了。
“哦?”黑崎聞奕狐疑地應了一聲,沉聲說道,“羽影小姐指得是記憶晶片?”
一下子,猶如塵埃落定一般。
果然是為了記憶晶片,為什麽都在尋找這件東西?現在連天皇也在尋找?
陸小語笑笑,故意打馬虎眼,“記憶晶片?那是什麽?”
“羽影小姐真愛說笑。”黑崎聞奕同樣沉沉地聲,卻忽然凝眸說道,“如果你肯讓司徒皇帶著記憶晶片前來,那麽我一定不會傷害你。”
“問題是我不知道你說的記憶晶片是什麽。”陸小語輕聲說道,擺明了不合作。
“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黑崎聞奕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喊道,“來人!將羽影小姐帶下去,好好招待!”
青木從殿外走入,鞠躬應道,“是!主人!”
而後,兩名女特工低頭奔進殿來。她們走到陸小語身邊,伸手就想要將她扶起。陸小語卻伸手製止,自己站起身來。她望向他,犀利地說道,“恐怕你除了想要記憶晶片,還想要其他東西。”
“那羽影小姐認為我還想要什麽?”黑崎聞奕抬頭注視於她,目光深沉。
“比如說,一條人命。”陸小語吐出這樣一句話,轉身走向殿外,“既然天皇閣下留我在這裏作客,那我就不客氣地打擾了。”
黑崎聞奕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眯起了眼眸。
……
陸小語在青木以及兩名女特工的帶領下走出了大正殿,抬頭瞧見遠處走來一個男人。男人穿著一身和服,腳上一雙木屐。他一頭黑發,微小的眼睛眯成兩條縫隙。看上去無害溫煦,卻有種深藏不露的感覺。
和服男人慢慢與她走進,隻聽見青木開口說道,“城源醫師。”
“青木總司,又是好久不見。”城源望停下腳步,沉聲說道。他的目光掃過青木,對上了陸小語。一眼就認出了對方,他又是開口道,“原來是羽影小姐。”
陸小語不說話,隻是朝他笑笑。
現在,她可以完全肯定,這個男人絕非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簡單。
“好好好,你忙你的。”城源望餘光瞧見青木剛直的臉龐,識相地讓出道來,笑道,“羽影小姐,幸會了,希望下次我們見麵可以不那麽匆忙。”
陸小語微微點頭,朝前走去,與那名被稱作“城源醫師”的和服男人擦身而過。
等到他們走遠,城源望這才收回視線。
這個女人就是陸小語嗎?黑道之王司徒皇的女人?
城源望再次深深注目了一眼,走進大正殿。
殿內,黑崎聞奕閉著眼睛坐於蒲團上。聽到木屐聲“嗒嗒”響起,他沉聲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宮本會社已經被挖空,隻要您發話,隨時可以讓它破產。”城源望跪坐在他麵前回道。
聽到城源望這麽說,黑崎聞奕蹙了下眉頭,“人呢?找到下落沒有?”
那個該死的女人,已經消失了幾天了。她會去哪裏,現在又身在何處。該不會是想躲到天涯海角,或者真的被誰劫持了。那麽多天沒有音訓,他的耐心終於快要用盡。不管是死是活,他一定要將她找出來!
城源望沉了眼眸,徐徐說道,“依舊沒有下落,任何可以出入的關卡都有派人守侯。”
“不過我可以肯定,她應該沒有離開日本。”
“那天早上的電話之後,她就消失了。根據那通電話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是想要聯係到我。或者再確切點,是想聯係你。”城源望沉聲說著,抬頭望向黑崎聞奕,“再這之後,她就突然不見了。”
“她消失的時間應該是在打完那通電話以後。”黑崎聞奕突然開口,語氣十分確信。
這種確信,不知是從哪裏來,但是就是那樣堅決。
城源望眸底爍起光芒,一雙小眼睛微微眯起,笑著問道,“為什麽那麽肯定是打完那通電話以後呢?在這之後的時間裏,直到我們派人去找她為止,她都有可能在某個時間段自行消失或者遭人劫持。”
“她的身份是間諜,聰明並且機敏,如果要故意躲避,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分析道。
黑崎聞奕對於他所說的話表示點頭認同,卻又低沉地說道,“她不可能會躲避,這不像是她的性格。她那種女人,隻會向前衝,沒有後退的可能。她也不會給自己退路。所以,她不會自己選擇消失。”
“你這麽肯定?”城源望隨口問道,笑容淡去。
黑崎聞奕站起身來,挺拔的身軀使得城源望仰頭。這樣的他,讓人有種不可親近的疏遠感覺。黑崎聞奕望了眼城源望,沉聲說道,“你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知道了,渡邊玲那邊,我會派人全天二十四個小時監視她!”
城源望平視於前方,應聲道。
“恩!”黑崎聞奕邁開腳步走過他身邊,微揚唇角,離開了大正殿。
……
常禦殿內,藤原春日正在插花。擺了一桌的花朵,她將枝椏修剪,而後一枝一枝插入盆栽中。沉靜的麗容,烏黑的長發用藍色的發帶隨意束起甩於背後。她的側臉看上去格外安寧,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
“刷——”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藤原春日扭頭望去,瞧見來人,頓時露出一抹笑容。
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喊了一聲,“聞奕!”
“今天這麽好心情。”黑崎聞奕走入房內,沉聲問道。看著她氣色不錯,笑容也燦爛,方才盤旋於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注視著恬靜的她,瞥見她垂落的發絲,伸手將其撫向耳後。
藤原春日繼續修剪枝椏,不時地將花枝擺放,“是呢!正好沒事情做。”
“我記得你以前就喜歡插花,你媽媽最喜歡花了。”黑崎聞奕想到往昔,於是就隨口說道。
他的話一出口,藤原春日的手僵在半空中。
“怎麽了?”黑崎聞奕察覺到她的異樣,狐疑地問道。而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直覺地以為她又不舒服了。立刻摟住了她,低頭緊張地詢問,“是不是哪裏疼?身體不舒服?春日?說話!”
藤原春日隻是搖搖頭,蒼白的臉色慢慢恢複了自然光澤。
她放下剪刀,將花枝插入花盆。望著盛開燦爛的花朵,忽然彷徨了視線。因為他不經意間地提起,她的回憶瞬間跳到從前。有些喃喃自語,她慢慢說道,“媽媽……她最喜歡的……其實不是花……”
“我知道,因為她最喜歡你。”黑崎聞奕鬆開了她,溫煦地說道。
藤原春日靠向他的胸膛,輕聲說道,“她最喜歡的不是我,她最喜歡春天和太陽。”
“春天?太陽?”黑崎聞奕沉沉地笑,對於她孩子氣的話語感到無奈。拍了拍她,取笑道,“春天和太陽,那不就是你嗎?所以你叫春日。”
藤原春日望著花盆,不再言語。
春天和太陽,那是她的名字來源。
可是,她最喜歡的並非是自己。
……
夜禦館的某一處大殿宗仁殿,陸小語被青木帶到了這裏。諾大的臥房,一應俱全的設備,應有盡有。陸小語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一切。沒有開花的櫻花樹,在這個秋天看上去有些孤單可憐。
這裏是日本,也是她第一次來日本。
不知道為什麽,來到了日本後,她就更加想念裴煥了。
小時候分別之後,裴煥就被裴阿姨帶到了日本。他在這裏長大,他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裴煥說,其實他並不喜歡這裏。她笑話他,日本的櫻花可美了。他卻說,如果可以,他一輩子也不想回日本。
關於裴阿姨的死,她並不了解真實情況。
但是每次偶然提起裴阿姨的時候,裴煥總是沉默不語。他的眸底,那種自責的深邃光芒纏繞著他,讓他看上去沉悶許多。這樣的裴煥是很少見到的,在她記憶裏的裴煥,是那個沒正經,嘻嘻哈哈,卻擁有一顆無比熱誠的心。
陸小語默然地盯著天空,輕聲說道,“表哥,盼兒說你沒有死。如果你沒有死,你又會在哪裏。”
“咚咚——”身後響起敲門聲。
陸小語扭頭望去,瞧見房門打開了。
進來兩名年輕的女傭,兩人開口自我介紹。
“您好,我是小香!”
“您好,我是百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