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記住名字
午後十分的天氣晴朗,陽光懶洋洋地照入房間裏,頓生暖意。
小房間內,伊盼兒依舊麵容憔悴而且蒼白。她已經在這張病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了。自從那個男人以命令式的口吻告戒自己不準死,更甚至拿她身邊重要的親人作為要挾那時候開始,居然已經過了三天了。
三天來,她沒有見過那個男人,也不開口詢問他的去向。
她知道問了也沒有用。
此刻,醫生正在替她檢查胸前的槍傷。
換藥的時候,總是會心刺般得疼。但是她沒有吭聲,也沒有喊一個“痛”字。隻是眉宇還是在不自覺地時候皺了起來,懊惱地皺攏在一起。子彈隻離心髒那麽近的位置,她怎麽就沒有死呢?
伊盼兒閉上了眼睛,想著中槍前那一刻。
依稀可以聽見那個男人輕聲的呼喊,「盼兒……」
還有——「留活口……」
他叫了她“盼兒”,留了她一條命。她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這其中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有誰能來告訴她?但是如今,她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裴煥,她不會再輕易有那些想死的念頭,不會了。
“好了,沒什麽大礙了。隻是你不能亂動。”醫生替她檢查完畢,沉聲囑咐。
伊盼兒猛得睜開眼,吐出了一句話,“我要見天皇!”
醫生愣住了。
“我要見天皇!”她再次重複了一遍,一個字一個字都說得清楚。
話音落下,伊盼兒突然半躺起身,伸出手將醫生口袋裏的剪刀抽出,一連串動作快到讓人瞠目結舌。眨眼,剪刀已經對準了他的喉嚨,隻需要稍稍用力,那人的咽喉就會被她割破,而且絕對會死得很痛苦。
“啊——”一旁的女傭驚慌地大叫。
“去!把他給我叫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剛換上的繃帶又染了血。
醫生一動也不敢動,支吾地說道,“快去,快去告訴天皇閣下!”
……
遠處,女傭朝著常禦殿急奔而來。那人被常禦殿外守衛的下屬攔住了,一男一女交談了些什麽。隨後,守衛點點頭,轉身朝著大殿而去。
“嗒嗒嗒——”木屐踩在地板上,發出了有序的聲響。
大殿外,突然響起了守衛恭敬的回稟聲,“主人,那位殺手小姐劫持了醫生,她說她要見您!”
“唰——”門被人由內拉開了。
黑崎聞奕挺拔的身影閃現於門內頭,他穿著合身的煙灰色西服,倒也看不出腹部的傷了。鬼麵麵具遮掩了他的俊容,唇微抿,隻是曝露的左眼閃爍起冷冽的寒光。
他沒有說話,徑自走出大殿,朝著某處而去。
“主人!”身後跪拜的守衛喊了一聲,想要跟隨。
“不需要!”他的聲音從空氣裏飄散而來,連頭也沒有回。
黑崎聞奕腦海裏再次浮現起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有了一些興味昂然。好一個大膽的女人,真是夠厲害!前來暗殺他不說,竟然在他的地盤上開始叫囂?
他會讓她知道,惹怒了一頭獅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
伊盼兒遲遲等不到來人,心裏開始煩亂。小房間外已經聚集了十幾名館中的守衛,即便他們沒有入內,即便房間的門是關著的,但是她依舊可以感覺到那份殺機。這種危機感,她分辨得清楚。
胸前的繃帶染得猩紅,鮮血孜孜湧現。
“小姐,你的傷口還在流血了。你先把剪刀放下來好嗎?這樣下去,你會失血過多!”醫生試圖想和她溝通,畢竟安撫好病人,他才能有活下來的可能。
伊盼兒扭頭望向他,輕聲問道,“你是獨身嗎?”
“不,我家裏還有父親,我還有美麗的太太,以及一個兩歲大的女兒。”醫生老實回答。
“女兒?”她捕捉到對方話裏的兩個字。
其實這名醫生不過是天皇手下眾多醫師中的一員,雖然聽命於天皇,為人卻很敦厚。提到了自己女兒,他的神情顯現出幾分自豪以及寵愛,“是啊,女兒,她是我的驕傲!我女兒很可愛,很像我太太。”
伊盼兒聽到他這麽說,又瞧見他自然流露出的慈愛,瞬間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什麽東西在心裏攪動,她的手微微一動,剪刀與他的喉嚨分開了點距離。
醫生察覺到她退讓的動作,鬆了口氣。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別亂動就可以!”伊盼兒輕聲說道。
她不過是想讓那個男人出現!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把手朝左轉動。
門打開的瞬間,伊盼兒豁得抬頭望去,終於瞧見了那道久違的身影。怎麽突然之間有些手軟,也許流血過多的原因。她硬是握金剪刀,清澈的美眸眯起,“天皇閣下,很高興見到你前來!”
黑崎聞奕十分沉穩,獨自走進了房間。
伊盼兒見他到來,終於垂下了手,對著一旁的醫生說道,“你出去!”
“主人!”醫生卻不敢離去,扭頭詢問。
黑崎聞奕輕笑出聲,而他狂妄的態度讓伊盼兒心中浮起一絲厭惡。
伊盼兒隻感覺自己猶如弱小的綿羊,瞧見對方如此,她咬緊了牙,手中的剪刀又是猛得探向了醫生的喉嚨,“如果不想死!現在就給我出去!”
醫生不是不想出去,可是沒有得到天皇的指示,他不敢出去。
黑崎聞奕卻始終沉默,也不放話。
下一秒,他如入無人之所那般,徑自坐在了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著,很是瀟灑的姿勢。他歪著頭,鬼麵麵具曝露在外的左眼卻很好得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那抹厭惡神色。他忽然揚起唇,愜意得讓人莫名。
“你讓他給我出去!”伊盼兒十分惱怒,對著那個一臉事不關己的男人大吼。
醫生閉上了眼睛,卻是為自己悼念。
組織裏有誰不知道?天皇閣下一向討厭別人命令他威脅他,即便是拿槍對著他的腦袋,也沒有用。更何況現在,也沒有槍指著他的腦袋呢!看來這次,他真的是完蛋了!而且,如果有人敢威脅他,那麽那人的下場會很淒慘。
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口了,“滾!”
“是!主人!”醫生聽到這兩個字,宛如得到了“特赦令”一般。他小心翼翼地邁開腳步,遠離了那把剪刀,也遠離了身旁的女人。隨後走到天皇麵前,距離一米的地方停步,朝著他恭敬地鞠躬,這才走出了房間。
踏出房門的時候,深沉的男聲響起,“關門!”
“是!主人!”
門關上的刹那,那名醫生頓時軟了腳。
房間內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讓人感覺詭異。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四目相對,沉靜地注視著彼此。
伊盼兒被他這麽一盯,竟然心裏發毛。隻是那隻眼睛這麽相似,她還能記得這張麵具下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甚至是他的一切。她沒有忍住,也不想再繼續這樣僵持下去,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殺手小姐,這麽辛苦讓我過來,就想知道我是誰?”黑崎聞奕好心情地調侃著,視線瞥向她胸前已經染透鮮血的繃帶,忽然微眯雙眸。
伊盼兒沒有否認,“沒錯!”
“怎麽?聞彥沒有告訴過你?”黑崎聞奕如鷹一般銳利將她整個人緊鎖,並沒有回答她,卻是反問。
她心裏一愣,“聞彥”這個名字,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裴煥的另一個名字,他在日本的名字為黑崎聞彥!
伊盼兒似乎有些頭緒了,腦海裏浮現起某個想法,但是她竟然不想去承認。那麽像,怎麽會?更何況裴煥從來也沒有說過!而且小語也從來都沒有說過!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不會的!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時候,黑崎聞奕幽幽開口。
“伊盼兒,父親伊東權,繼母江秀麗,全都健在。”
“你想做什麽?不要傷害我的家人!”伊盼兒早已想過這個男人肯定會去調查自己的底細,但是此刻從他口中聽見了自己的親人的名字,還是忍不住心顫。
他卻不理會她,繼續說道,“你和意大利黑手黨的羽影曾是親密無間的夥伴,並且與黑手黨組織裏另一個代號為絕色的神偷錢依依是好友。羽影之前臥底於司徒皇身邊五年,在這之前她和你一起被道上的人稱為‘鏗鏘二人組’。”
“不過,自從你的夥伴飛赴意大利之後,沒過多久,你也一並銷聲匿跡。”
“你到底想做什麽?”伊盼兒沒有想到他會調查得那麽詳細,終於無法平靜。
“陸小語、司徒皇、錢依依、席耀司……”他將那些人名一一報出,輕飄地問道,“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伊盼兒突然發現這個男人比想象中要恐怖,他越是無所謂,她就越是不安。她忍著胸口的疼痛,朝前邁了一個步子。劇痛讓她額頭泛出汗水,她咬牙屏氣,絕對不會在這個男人麵前示弱。
“如果你敢傷害他們,我不會放過你的!”她慢慢地朝他走去,聲音卻開始虛弱。
黑崎聞奕瞧著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依舊從容,“噢?你想怎麽做呢?想殺了我?”
“是!我一定會殺了你!”伊盼兒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克製不住自己,身體朝前倒去。她閉上了眼睛,任命地接受身體倒地的那份疼痛。
可是,有人卻一把抱住了她。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換來得卻是一具胸膛,她想反抗但又沒有力氣,“放開我!”
“我真的很好奇,伊盼兒小姐。你的手從來不曾染過鮮血,怎麽又對我下得了手呢!”黑崎聞奕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顯然是故意與她對著幹。
“你……”伊盼兒無力地倒向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氣。
雖然她先前曾為國際組織間諜,也對那些犯人開過槍。但是至今為止,卻從來也沒有真正殺死過一個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竟然這點都知道了?
“記住我的名字,黑崎聞奕。”他說著,動手將自己的鬼麵麵具摘下。
黑崎聞奕?
伊盼兒費勁地抬頭,瞧見了那張一模一樣的俊容,瞳孔擴張,她喃喃自語,“你是……你是他的……”
“我是他的雙胞胎哥哥。”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哥哥?”伊盼兒十分吃驚,更可以說是惶恐。
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裴煥竟然還有哥哥,而且是雙胞胎哥哥。可是她也沒有聽裴煥說起過,更沒有聽小語說起過。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她完全沒有方向感了,就像是陷入了一場迷局中,她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又是假。
黑崎聞奕揚起唇角,大掌從她的背部一路往下滑去,輕撫於她的腰間。
“你放開我!”伊盼兒被他的舉動惹得渾身顫栗,她怒吼出聲。可是自己已經沒有力氣掙紮,隻是感覺頭暈眼花。好痛啊,胸口的地方好痛。
那個地方連接著心,是否是因為她的心在疼痛?
黑崎聞奕根本就不理會她的叱責,反而更加用力地將她按向自己的胸膛。另一隻手抬起,緊緊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手腕一動,將她的下巴也一並抬了起來麵對自己。
在她漂亮的眼眸中,他瞧見了自己的身影。
“說說看,是誰讓你來殺我的?司徒皇?”他的聲音很輕飄,嘴角的弧度卻變得殘忍。
伊盼兒咬緊了牙關,一言不發。
原本就沒有人派她來!隻不過她查到了裴煥被害的原因!傳說中的天皇,這個害死了裴煥的男人,怎麽會是他的雙胞胎哥哥?誰來告訴她這一切!
“不說?那麽先死的人會是誰呢?”黑崎聞奕的俊容突然溫柔,狹長的眸底閃爍起幾絲璀璨光芒,卻是鋒芒無比。
“你想做什麽!”伊盼兒心裏一驚,聲音都顫抖起來。
他卻因為她害怕的麗容感覺到了有趣,沉聲說道,“你的父親,伊東權,怎麽樣呢?”
“聽說你和你父親從小不和,而且你離家出走很多年。後來你父親一病不起,你就慢慢與他有了聯係。你應該是很討厭你的父親吧,我派人去替你解決這個你討厭的男人?你應該會很快樂?”
“不許傷害他!”伊盼兒倨傲無比,性子剛烈,“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隻要你敢傷害他,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黑崎聞奕似乎是有些困惑,“怎麽?你不是很討厭他嗎?這麽生氣做什麽?”
“這樣吧,那我不殺你父親了。我去解決你那位繼母?這下子,你應該沒有任何意見了吧!你不是恨了那個女人很多年嗎?你應該會感謝我吧?”他的俊容沒有半分嗜血味道,可是卻讓人感覺異常森然。
由於流血過多,伊盼兒已經氣若遊離,即便是憤然,卻也開始斷斷續續,“要殺就殺,你幹脆殺了我!你殺了我算了!”
“嗬嗬!”他輕笑了幾聲,終於鬆開了手,手指卻刷著她的臉龐,“我可舍不得殺了你!你這麽迷人,感覺到了嗎?我的身體渴望你!”
黑崎聞奕說完,故意將她更是貼近自己,也讓她感覺到自己的亢奮。
“你……”伊盼兒清楚感覺到緊貼著自己的勃起,沒有血色的小臉猛地漲紅。
黑崎聞奕瞬間眯起了眼眸,話題一轉,又是繼續先前的問題,“告訴我,是誰派你來殺我!”
“沒有人!沒有人!”伊盼兒有些崩潰,終於脫口而出。
她突然抬頭,對上了那張記憶裏深深眷戀的俊容。她的聲音十分無力,卻也很輕柔,恍惚之中,她分辨不清了,“沒有人派我來,我會來殺你,隻是以為天皇殺死了你。”
“可是……”她用著最後一點力氣,抬起手來撫向他的臉,笑顏如花。
黑崎聞奕望著她懨懨一熄的模樣,瞥見她胸口那團刺目的猩紅,舒展的眉宇突然皺起。太過刺目,也太過惹眼,是她的身體上,不該出現的一抹顏色。
“可是……”她喃喃著想要說些什麽,卻因為失血過多,雙眼一閉倒在了他懷裏。
可是她沒有料到,天皇竟然是……
黑崎聞奕見她終於昏厥於自己懷裏,雙臂微微用力,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走到床沿,懷裏的人平放於床上。他望著她蒼白的小臉,朝著房間外大吼,“來人!來人!快給我來人!”
唰——
房間的門被外邊等候已久的守衛打開了。
“還不快點給我叫醫生過來?你們都想死嗎?把所有的醫生都給叫來!”他沒有轉過身來,隻是男聲已經非常不悅,聚集起漫天風暴。
守衛嚇得哆嗦,“是!主人!”
立刻有人去召集夜禦館內所有的醫生。
……
不消多久,數十名醫生全都抵達。
此刻,小房間內聚滿了醫術精湛的醫生。他們正圍攏著病床,替昏迷不醒的病人診斷。失血過多,急速補充了血液,傷口也重新換了繃帶。一幹醫生汗水泠泠,不敢有絲毫怠慢,全都戰戰兢兢。
誰看見天皇發過這麽大的火氣?
天皇閣下一向不冷不火,脾氣如溫水,卻讓人感覺骸然。
一行人處理完病人的傷口,終於集體轉過身來。帶頭的醫生上前一步,朝著沙發上端坐著的男人鞠躬,“主人!沒有大礙!可是病人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受不了刺激!而且情緒也比較激動,需要二十四小時看護!”
“全都滾!”
黑崎聞奕早已戴上了鬼麵麵具,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眾人,停留於她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