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遙遠的距離
轎車駛到了某個小區裏，裴煥與阿Ben兩人先下了車。上樓將所有的事情辦妥之後，與兩名年輕夫婦一齊走了下來，而這對夫婦臉上滿滿都是笑容。
此時，天色還有些暗，而拂曉正在漸漸明媚。
“謝謝！謝謝裴先生！這裏的電器都很齊全的！沒有什麽問題的呢！”女人心花怒放地說著。
雖然在睡夢中被人挖了起來，但是這幾個人竟然用了天價收購他們這間舊公寓，簡直和飛來橫財沒有什麽區別。
又是寒暄了幾句，女人親密地挽著男人的手，隻帶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小區。看著他們兩人攔下計程車離去，裴煥這才朝著不遠處轎車裏的桑凱琳點頭。
桑凱琳收到了裴煥注目禮，扭頭拍了拍席耀司的肩膀，小聲地說道，“耀司！我們到了！耀司？先醒一醒！我們到了呢！”
“恩？”席耀司惺忪地睜開了眼眸，聲音裏還是混沌一片。
這一次，他眼前一片漆黑。隻是感覺自己慌張到不行，因為自己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漆黑一片，已經漆黑一片了。
短暫性的失明嗎？
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恐怕自己在下一秒又要進醫院了。
他不想讓桑凱琳發現自己的病情惡化，揚起唇角，說道，“凱琳！我還是很累！腳也沒有多大力氣！讓阿Ben來背我上去吧！”
“阿Ben！耀司沒力氣了！你來背耀司上去！”桑凱琳打開了車門，鑽出了車子。她抬頭，對著不遠處的阿Ben喊道。
阿Ben急忙奔了過來，“是！桑小姐！”又是彎下了腰，伸手攙扶著車子裏的席耀司。他小聲地說道，“少爺！阿Ben來背您上去！”
“阿Ben！”席耀司虛弱的聲音，呢喃地響起，輕到不行。
“我現在好象有點看不見了！一會兒你把我背到床上去！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先不要告訴他們！知道了嗎？做得到，就點點頭！”
他的聲音，在他耳畔似有若無地響起。
阿Ben心裏一驚，卻是難受，他紅了眼眶，艱澀地點點頭。
就這樣，阿Ben背著席耀司上了四樓。
裴煥將公寓的門打開以後，他將鑰匙交給了桑凱琳，自己並沒有走進公寓裏，卻是沉聲說道，“大家都餓了！我去買點吃的！你們等我！”
“恩！”桑凱琳點了點頭。
阿Ben徑自背著席耀司走到了臥室，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倒在床上。湊近他耳邊，小聲問道，“少爺！您的眼睛……”
“沒事！隻是一下子有些看不見了！讓我休息一下！不過……”
他停了停，繼續說道，“不過到了八點的時候，就一定要把我叫醒。”
八點的時候，那個傻丫頭，應該醒了吧。
裴煥匆匆地去買了點餐點，回到公寓的時候席耀司還在睡。而他也累得不行了，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睡意。隨便扒了幾口，就算是解決了溫飽問題。
“凱琳！阿Ben！你們也休息一下吧！我先出去下！”
“好！”桑凱琳同樣無心於食物，簡直如同嚼臘一般，沒有任何味道可言。她直覺點頭，心裏麵悶悶的。
而他們這一場三天之旅，似乎讓人更加疲憊了。
耀司的歡樂，耀司的開心，在她的心裏，都像是最後的願望。有人說回光返照之後，就會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難道說這就是耀司最後的時刻嗎？
不不不！桑凱琳！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她痛苦地搖頭，感覺自己也是疲憊到不行。她站了起來，走向了另一間臥室，“我是有點累了！我去休息一下！恩！”
裴煥看著她走進了臥室，看著她將房門反手關上了，這才站了起來。而他望了眼阿Ben，隻是點點頭，沒有說任何話。
而阿Ben也同樣朝他點點頭，意思“我明白了”。
裴煥捏了捏眉心，拿起西裝走出了公寓。房門關上的刹那，他深深地歎息。而他此刻，隻想奔到盼盼身邊，尋找一份慰藉。
阿Ben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警惕於一切。而他坐著坐著，也閉上了眼睛。
公寓內，靜悄悄的。
早上八點整，十一幢A樓四樓的公寓內，某個女人準時地醒來。
即便是處於失眠的狀況下，她還是會非常準時地清醒。難道她已經養成了習慣了嗎？與耀司甜蜜相處的短暫時間裏，她習慣了在八點起床，習慣了給他做早餐。
她習慣了他睡覺時候孩子氣地皺眉，更是習慣了他偶爾皺眉毛的壞習慣。
習慣，有時候更為恐怖。當你已經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某個人的存在，就會變得無限依賴，怎樣改都改變不了。
而她的習慣，隻因為有他。
錢依依伸了個懶腰，走到了陽台上，雙手撐在窗沿，她抬頭望向了那片天。
今天的台北，沒有再下雨。天空裏雖然還殘留著昨日的烏雲，但是自己卻有種感覺，今天應該會放晴的。因為，她已經看見了那份曙光了。
“恩！刷牙洗臉，吃東西咯！”她說著，笑眯眯地轉身，卻撞到了掛在身後的拖把杆子。她懊惱地輕呼一聲，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而在對麵陽台的角落裏，有一雙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席耀司眯起了眼眸，虛弱地攀附著牆壁偷偷地望著她。而她離他如此近的距離，卻又是如此遙遠的距離，瞬間，天與地的差別。
不過還好，他還能看清她。
雖然有點模糊，但是還能看見她傻傻的樣子。
錢依依……
你要變得聰明一點呢，傻丫頭！
席耀司一直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的眼前，隻是朦朧得一片。但是卻總是在她身影閃現的刹那，變得異常清晰。恍惚的時候，他甚至可以看清她臉上細微的小動作。
撅著嘴巴的錢依依，愛眨眼睛的錢依依，淘氣的錢依依。
還有，還有吻他的錢依依。
那麽多那麽多的她，那麽多那麽多的記憶。而這些記憶，都是他獨家的記憶。沒有一個人可以，從他的生命中抽離，沒有一個人可以！沒有！
他站在陽台的角落裏，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隻是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痛，眼睛也越來越酸。但是那抹身影，卻再也沒有閃現過。
沒由來得，有絲絲失望。可是，他還在失望些什麽呢？
原本不是對自己說好，過來看看她，就可以了嗎？可是為什麽，此刻已經看見她了，卻又感到不滿足？而他的不滿足，隻是因為無法與她在一起。
錢依依，錢依依……
在心裏，無聲地呢喃著她的名字。
他不在的日子裏，她似乎過得還不錯。早上八點就會起來，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規律。這樣挺好，這樣就好，這樣他就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席耀司的唇角，揚起了一抹笑容，卻是苦澀萬分。
臥室的門口，房門半掩著，桑凱琳靜靜地站在門口。她的眼中閃爍著淚花，癡癡地望著他，望著這個傻傻的席耀司。最後，半晌無語，轉過了身去。
難道，這真得是劫數嗎？難道，真得要這樣結束嗎？
對麵的公寓裏，有人正孤單地喝著牛奶。
錢依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裏還抱著個抱枕。手中的抱枕，還是耀司在的時候，兩人一起去逛街買來的呢！每天早上的時候，她都要坐在這裏，喝一杯牛奶。
突然感覺有些無聊，她拿起電視遙控器，調著頻道，想著有什麽好的節目或者電視劇。眼前閃爍著一個又一個屏幕鏡頭，可是卻又沒有感覺。
哎！好無聊哦！電視都不好看！今天該做些什麽呢？
伸手將牛奶杯放在了茶幾上，她直接橫躺在沙發上。腦子裏卻迅速地想著，今天這一天該怎麽度過。
真得是漫長的一天。
不過還好，隻剩下八十二天時間了呢！越來越近啦！
錢依依又是突然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想著是不是應該約盼兒去逛街。或者，或者和小語見麵聊聊？畢竟，她對於小語也有些擔心！
如此想著，她拿起了電話，撥了號碼過去，“嘟嘟——嘟嘟——”
等了好長時間，但是電話卻是一直無人接聽。雖然有些不死心，還想再撥個過去，轉念想想還是算了吧。隻好癟了癟嘴，將聽筒擱了回去。
盼兒，也有盼兒的生活。
小語，也有小語的生活。
天愛她，也一定是如此。
她們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錢依依又躺了下來，有些懶散又有些無聊。翻了個身，望著窗外那片藍藍的天。今天是個好天氣呢，這麽好的天氣怎麽可以呆在家裏。
想到昨天下雨，身上都快要長黴菌斑了。
她猛地跳了起來，將半挽的頭發放了下來，決定去洗浴室衝個澡。然後換條裙子，接著去逛街，買買東西，吃吃小吃！
哎！她現在也隻能這樣咯！哼哼！
錢依依連忙奔進了洗浴室裏，不消片刻，洗浴室裏傳出了“嘩啦啦——”的流水聲。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她裹著一條大浴巾走了出。
手裏還拿著毛巾，在擦頭發。
從客廳走到了自己的臥室，甚至都沒有想到要去拉窗簾，直接在打開了衣櫥的門。拿出了內衣以及裙子，開始換衣服了。
她的黑色頭發，將她的背部遮掩了一小半，下半身卻是被沙發的椅背給遮擋了。但是這樣子，又更加顯得撩人起來。
對麵的公寓裏，有人隱約地看見了那抹白皙的身影。忽然，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席耀司不自覺地抿緊了唇，那點點怒氣開始蔓延沸騰。老天！她在做些什麽？這個笨蛋！難道她都不知道要將窗簾拉起來嗎？
她這個樣子，要命了！不知道以前住在這裏的男人，有沒有偷窺她？
想想，心裏麵真是越來越慪了呢！
可是……
可是，她變得漂亮了。頭發也變長了，雖然有些模糊，雖然並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可以感覺到，她變得漂亮了。
就像是一個全新的錢依依，在自己麵前。
如果他不能夠活下去，不知道有誰會感受到她那份美麗，感受到她那份靈動。不知道哪個男人，會那麽幸運地感受到。
一想到以後，有別的男人會親吻她，會陪在她身邊，自己突然落寞。
在這之前，的確是希望有人能夠陪伴在她身邊，等他死了以後。
現在，他的心情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掙紮。而他，異常劇烈跳動的心，還在期待些什麽？還在雀躍些什麽？
他隻剩下那麽點時間了，還有機會擁有她嗎？
席耀司看著她穿好了衣服，看著她照著全身鏡子，看著她走出了臥室，將房門關上了。他轉過身，沉聲說道，“阿Ben！我要出去！背我下去吧！”
“是！少爺！”阿Ben一直守侯在房間外，聽到了他的話，連忙打開了門。
而他的身後，站在桑凱琳，沉默地望著他，那樣深沉。
阿Ben快速地走到了席耀司身邊，半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背起了他，兩個人慢慢地走出了公寓。
公寓的門，被桑凱琳反手關上了。
……
錢依依下樓之後，走出了小區。她站在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而車子後麵，還跟著兩一輛黑色小轎車。
轎車裏，阿Ben在開車，而車後座坐著席耀司以及桑凱琳。
席耀司看著前方的車，可以看見她的背影，一顆小小的腦袋。他感覺眼睛有些泛酸，隻好微微閉上眼睛，閉目休息會。
但是，隻是閉了幾秒鍾，又猛地睜開了。
他害怕，他舍不得，三天的時間，第一天從美國飛來台北，停留一天，第三天就要從台北飛去美國。他們之間，他可以見她的時間，其實隻有一天。
錢依依……
但願你不要發現我的存在，這樣才比較好。
而坐在前麵一輛計程車裏的錢依依，將頭輕輕地靠在了車窗上。她習慣在車上的時候，扭頭望向窗外，可是今天卻沒有興致了呢！
她應該討厭晴天才對，因為，因為耀司偷偷離開的那一天，就是大晴天。
大晴天，應該是大好的心情，可是她卻沒有一點點感覺。
每一個晴天，似乎都在提醒自己，他的不辭而別。為什麽呢？她乖乖地呆在台北，甚至是去旅遊，也沒有去德國找他，她隱忍又隱忍。
可是為什麽，還是沒有一個電話呢？
而她痛苦的事情，僅僅隻是一個——耀司，難道你已經把我忘記了嗎？
計程車停在了熱鬧的街頭，錢依依付過車費，走了出來。她將背包背在了肩上，另一隻手將被風吹亂的頭發輕輕撫向耳後。
沒有事情可以做，那就隻好去逛商場了呢！
她抬起頭，踩著高跟鞋，走進了台北精品商場。
在她身後不遠處，黑色小轎車也停在了路邊的停車位。阿Ben將車門打開了，攙扶著席耀司下了車。他有些擔心少爺的身體，是否還有走路的力氣。
可是這一次，席耀司卻輕輕地揮開了他攙扶的手。努力地站直了身體，忍受著身體的病痛，緊緊地注視著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
他抬起頭，沉聲說道，“阿Ben！你動作快！跟在她身後，千萬不要讓她發現你！她的耳朵和感覺都很敏銳！明白了嗎？”
“是！少爺！”阿Ben連忙回應。
席耀司轉過身，對著桑凱琳說道，“現在還要麻煩你了！陪著我！”
“耀司！”她微微嗔怪，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雖然在這樣一個時刻，讓她來陪伴他有些不妥。甚至是陪他看錢依依這一天究竟是做什麽，她心裏麵也微微酸澀，但是那份感動，已經超越了一切。
因為感動，所以她的酸澀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這一天，錢依依逛商場逛了一家又一家的衣服店鞋子店首飾店。可是她卻什麽東西也沒有買，逛街並不一定要買東西，隻是寂寞時候的一種消遣。
當然了，對於她來說，的確是這樣的。
錢依依無聊地看著一家又一家的櫥窗，明亮的櫥窗裏，擺滿了可愛的小東西。女孩子總是喜歡可愛的東西，這是女人的天性。
看到了布丁的圖案，想起了某個偷偷離開的男人。看到了草莓圖案，又想起了某個偷偷離開的男人。她有些懊惱地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
為什麽無論看到什麽東西，就會想起他呢！可惡的耀司，竟然偷偷就走了！走了也就算了，竟然還不給她打電話！可惡的男人！
但是，應該是有什麽原因的吧！耀司怎麽會不想她呢！
錢依依淡然地笑著，走在商場的走道裏，她孤單又落寞。迎麵看見一對情侶，攜手經過，心裏微微感覺酸意，哎！她好羨慕哦！什麽時候，他們可以牽手逛街呢？
她回過頭，一直看著那一對情侶離去的背影，傻西西的樣子。
可是，什麽東西正在眼眶裏慢慢盤旋，開始沸騰，灼傷著她的心。但是，她隻好將那份酸澀咽下去，還要麵帶微笑。
她想要甩開這份寂寞的感覺，但是雙手卻不自覺地握成了小拳頭。
離她不遠的轉角，阿Ben拿起手機對著電話那頭稟告道，“少爺！錢小姐現在在十五樓的粉藍專櫃的精品店前！”
“恩！”電話那頭，席耀司“恩”了一聲。
十四樓的走道裏，錢依依呆呆地站著。也許是站得有些腳酸了，她坐在了粉藍小店前的休息長椅上。拿出利樂包裝的冰紅茶，取出吸管，喝了一口。
而她身後，對麵的樓道裏，站著一男一女。女人攙扶著男人，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
席耀司看出了她那份寂寞以及孤單，心裏忽然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著，開始難受。這種感覺，撓也不是，不撓也不是。
他忍著那份衝動，他不能這樣出現在她麵前。
時間可以撫平一切東西，如果真得有一天她會將他忘記，那麽就請將他忘記吧！這樣，她才會比較好過！而他，如果真得無法再留在她身邊，就讓她慢慢地忘記自己吧……
突然，錢依依站起身來。
席耀司慌張地邁開了腳步，桑凱琳同樣焦急地攙扶著他朝一旁的柱子後躲去。兩人掩蔽於柱子之後，心有餘悸，喘息了口氣。
桑凱琳扭過頭，望向身旁的他，卻發現他眼底那份艱澀得隱晦得疼。
忽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自己的心，也開始疼了。
席耀司低下了頭，又扭過頭望向身旁的她，微笑著說道，“我們還挺有做間諜的潛能，你說是不是？凱琳……”
桑凱琳被他這一瞬的話所怔忪，卻隻是感覺更加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