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記憶裏凝望
電梯內的兩個人,如此尷尬的存在。空氣好象都有些凝固了,這樣僵持的狀態。的確是沒有想到,任誰都沒有想到的碰麵場合。
錢依依聽到她生疏卻又熟悉的問候聲,隻是感覺渾身一僵。雖然她已經離開了組織,但是基於自己的父親與殿下的養父是兄弟的關係,她對殿下也有種特殊的感情。
那是一種類似於兄妹的感情,卻又比兄妹單薄一些。
她可以允許自己為了報仇而離開組織,卻不允許有人臥底組織五年,到頭來還背叛殿下。而她更是討厭別人背叛自己,即便是善意的背叛也不允許。
突然想起了那場電影,男主角身患絕症,卻欺騙了女主角而死去。三年後她在墳墓前才見到了當年深愛的人,得知了這樣一個結果。
這也許不算背叛,可是在情感上,卻讓自己感覺像是背叛。
真正深愛的人,就會明白,不管是怎樣的結局,都要相守到最後一秒,哪怕我明天就會死去。可是在太陽未升起之前,就要相守在一起。
雖然,那次組織裏的叛徒,她卻因為感情而放走了那個人。
不得不承認,自己有時候的確是感情用事。所以她始終無法成為殺手,而隻是成為神偷。不過幸好是如此,這樣才讓她能夠回到耀司身邊。
錢依依沒有回頭也沒有側目,她隻是輕聲問道,“殿下知道你有孩子了嗎?還是你偷偷跑出來的?小語!”
喊她的時候,已經在無形之中將“羽”念成了“語”,雖然是同音字。
陸小語忽然一陣恍惚,伸手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臂。又是伸下手,撫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而在這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醞釀之中。
“依依!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組織的事情!所以你可以放心!”她輕聲說完,心裏微微歎息。
錢依依極力鬆了口氣,雖然她心裏早就相信知道語不會做出對組織不利的事情,可是又忍不住會擔心。這下聽見她的話,更是放心了。
她又是追問道,“難道你想瞞著殿下將孩子生下來嗎?語!這樣對孩子不公平!對孩子的父親也不公平!”
“我……我不知道……”陸小語緊咬著唇,遲疑不定。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生命的到來是好還是壞呢!而她,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更沒有任何想法。眼前迷茫一片,她該何去何從!
“難道你想把孩子打掉嗎?”錢依依突然咬牙問道。
她會舍得嗎?即便不愛殿下,她會舍得拿到這個孩子嗎?自己的親骨肉,流淌著自己一半的血液,這個孩子,她會舍得嗎?
陸小語難得慌張了神色,精致的臉龐全是茫然,“我……”
這個時候,電梯到達了底樓,“叮——”一聲。手機也在這個時候,“叮叮咚咚”地叫囂起來。
陸小語拿出手機,按下了接通鍵,“喂!不用來接我了!真得不用!”
錢依依走出了電梯,聽到了她斷斷續續地說話聲。
心裏麵卻忍不住揣測,應該是男人的電話!到底是什麽人!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這個孩子並不是殿下的,而是這個男人的?可是……自己的感覺卻更加偏向於殿下!
“什麽?你已經過來了?就在路邊?我來了!”她慌張地說完,急切地將電話掛斷了。
陸小語匆忙地走出了電梯,朝著錢依依歉然地微笑,“依依!我希望你,不要將我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訴任何一個人!包括盼兒,也不要告訴!”
“好不好?”她皺起了眉頭,以往冷漠的表情不複存在。
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再是黑手黨手下的羽影了。而她現在隻是一個為了感情痛苦的女人,自己在之前也不正是如此嗎?
想到此處,不管基於何種原因,她對小語總歸有著莫名的感情。
錢依依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沉聲說道,“我知道了!但是……”她說著,停了停,又繼續說道,“小語!如果遇到什麽事情了,一定要來找我!”
“不要一個人!好嗎?”她說完,露出了一個笑容。
陸小語忽然感動,走到她身邊,伸手擁抱了她。就像當日,自己被她擁抱一樣。她們之間的感情,那樣深沉。
“好了!快去吧!不是還有人在等你嗎?”錢依依拍了拍她的背,寬慰道。
不管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事情,旁人總歸是無法幹預的。這就像是下棋,旁觀者再清,卻也不能指點,即便是指點了,陷入了迷陣裏的人也不會領悟。
陸小語鬆開了手臂,這才依依不舍地朝大樓外走去。走了幾步路,又是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收了目光,她急急地奔了出去。
大樓外的天空已經深沉了,一彎明月照耀著。
錢依依走出了大樓,瞧見了一輛寶馬飛馳而過。而車子裏,可以清楚地瞧見坐在副車座上的陸小語,以及那個陌生的男人側臉。
微微歎息,她抬起頭,望向繁星點點的天空。
而自己的眼底,幻化出耀司那張帥氣的俊臉,這樣清晰。
她想站在他麵前,一直一直喊他的名字,一直一直不要停。
又是搖搖頭,走到路邊攔了輛車回家。
鑽入車子裏,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冰冷的車子裏,她突然好想念他的溫度。
耀司,為什麽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我?
……
美國紐約。
今天的天氣陰雲密布,非常糟糕。厚厚的雲朵籠罩了蒼穹,像是蓋了一條厚厚的毯子。而在這片蒼穹下的人們,也顯得陰鬱了許多。
一輛房車飛速行駛而過,車子裏坐著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桑凱琳。而她的手中捧著一束水色風信子,雖然沒有陽光的照耀,卻依然閃爍著美麗的花影。
而水色風信子的花語是——希望我愛的人能得到幸福。
桑凱琳捧著這一束風信子,心裏麵忽然憂鬱。而她那雙明亮的眼眸也覆上了一層深深的陰霾,無法釋懷,無法散去。
每每想到耀司,她就心痛到不能自己。
已經過了大半年時間了,這大半年時間的治療並沒有控製病情。白血球越來越多,病痛折磨著耀司,讓他看上去更加憔悴更加消瘦。
可是耀司他,卻一直忍耐著,一直隱忍著這份痛苦。
現在,連他的微笑,都會讓自己感覺心痛受傷。那種似乎是預見死亡的微笑,他明明那樣希望能夠活下來。可是,卻還在逞強。
從認識耀司的那天就知道,他是如何固執以及冷酷的男人。
隻是不知道,他這份固執以及冷酷裏,其實深深埋藏得隻是那份難以言語的寂寞。他的寂寞,是因為她嗎?
錢依依……
此刻,她不知道再隱瞞下去,是否應該。而在這樣一個時刻,應該讓她陪伴在耀司身邊才是。這樣,耀司也會快樂一點。
就算是,就算是日後會難受會流淚,可是……
桑凱琳想到此處,卻是恨到不行。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抓著自己散亂的頭發。她都快要發瘋了,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還是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甚至連裴煥那裏都沒有絲毫線索。
難道就這樣真得要死去嗎!
在這個時刻,從未有過得恐懼死亡。
桑凱琳緩緩抬起頭,望向了車窗外那片陰沉的天。而她的眼底,似乎被這份陰鬱所感染了,更加深沉一片了。
“開快點!”她焦急地說道。
“是!桑小姐!”司機連忙回道。
房車忽然加速,朝著紐約中心醫院飛速駛去。追過了前方的車,像是一道光一般。終於淹沒於地平線,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紐約中心醫院。
頭等病房區。
樓道裏忽然響起男人大聲地咆哮聲,有些骸人,“給我出去!我不接受治療了!聽到了沒有!我說我不再接受治療!”
“席先生!請您冷靜一下!席先生!”護士小姐嚇得跑出了病房,站在病房門口,又是苦苦勸說道。
現在放棄治療,他的生命更是會加快死亡的速度。
房間內,男人的聲音更是厲聲響起,“給我出去!不要站在那裏!聽不懂嗎?給我出去!我說了我不再接受治療了!給我滾!”
“席先生!席先生你要相信醫學,一定要接受治療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花瓶已經朝她砸了過來。
護士小姐又是驚嚇地大聲尖叫,連忙朝後退去。而那隻花瓶在她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摔落,發出“砰——”一聲脆響。
瞬間,滿地的碎片。
“現在就給我出去!我不需要護士以及醫生!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接受治療!聽明白了嗎?我就在這裏等死!你們放心!這是我自願的!”
男人的聲音更是越來越響,而他已經蹣跚著走到了病房門口。手扶著門沿,雙眼卻充滿了血絲,狼狽卻又虛弱的模樣。
“這不可以的,席先生……”護士小姐被他的威懾所骸到,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怎麽回事!”樓道裏突然響起了女人輕柔的聲音。
護士小姐扭過頭,瞧見了來人,登時鬆了口氣。她連忙奔到了女人身邊,解釋道,“桑小姐!現在是化療的時間了,可是席先生不願意……”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桑凱琳朝著護士小姐輕輕說道。
護士小姐朝著兩人鞠了一躬,這才轉身匆匆離去。
等到護士小姐離開之後,桑凱琳這才對著身後的阿Ben說道,“阿Ben!你去把裴煥接過來!現在!快點!”
“是!桑小姐!”阿Ben點頭,恭敬地說道。
他抬頭,瞧見了自己的少爺正倚著門,目光冷冷地望著他們。而他那張原本帥氣的俊臉,已經因為病痛的折磨,而變得瘦弱。
離得這樣遠的距離,都可以感覺到他隱忍的怒氣,還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阿Ben朝著席耀司鞠躬,這才轉身,急步而行。
桑凱琳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席耀司,眼中一陣泛酸。
她早就會知道這一天的來臨,耀司始終會有一天開始拒絕治療。因為,治療也沒有作用了。而且,還要忍受那樣大的痛苦。
但是,但是自己卻不知道,此刻應該怎樣去安慰他。
上蒼!現在她在這裏懇求,告訴她,該如何去拯救他!而他是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還這樣年輕,他甚至都未獲得更多的快樂。
桑凱琳強扯起一抹微笑,慢慢地朝他走去。看著那張酷臉離自己越來越近,隻是感覺心裏難受異常,她該如何做才好?
終於,走到了他麵前。
她一時間無語可說,隻好將手中的水色風信子抱到了他麵前。抬起頭,目光誠摯地望著他,卻雙眼帶淚,隱忍著不讓它們落下。
席耀司眼前已經迷朦一片,眯起了眼眸,想要去看清楚她手中懷抱的東西。
但是卻怎麽看也看不清楚……
他痛苦地搖了搖頭,更是用力地睜大了眼睛,睜得連自己都感覺到眼睛是這樣疼痛這樣難受。可是卻還是看不見,為什麽他就是不能看清楚了!
雖然可以聞到淡淡的香味,雖然可以猜測出她捧著的是一束花,可是卻沒由來得感到憤怒。這種憤怒,幾乎是帶著絕望。
而在這大半年時間裏所忍受的痛苦折磨,讓他一下子爆發。
席耀司憤憤地奪過她手中的花,將它們丟棄在地上。
“耀司!不要!”懷裏的花束被突然奪去,桑凱琳看著他瘋狂暴躁的舉動,失聲尖叫起來。可是她在疼惜花朵的時候,卻更加疼惜於他。
開始無法忍受了嗎?耀司!
人的忍耐都有限度,他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了嗎?在這樣一個痛苦煎熬的時刻,他都開始茫然,開始無法冷靜,變得不像以前的席耀司!
席耀司將花全部丟棄在地,穿著拖鞋就直接將它們踩碎踩爛。但是卻一腳踩了個空,踩到了地板。眼前朦朦朧朧,這樣的他,和瞎子有什麽區別?
“給我走!都給我走!我誰都不想再見了!我誰也不想見!”
“我不需要治療!我不需要!從現在開始,我都不會再接受治療!所以你不用再來勸我了!就讓我這樣死了吧!死了還比較幹淨!”
席耀司怒氣騰騰地大吼,他低下了頭。
“耀司!耀司你不要這個樣子!我們還有時間!你不要放棄!難道你不想再見她了嗎?為了她,你也要努力!我們還有時間!”
桑凱琳再也忍不住,卻是無聲地大哭。而她的淚水,終於從眼眶裏統統落下。
“難道你真得不想見到她了嗎!”
“難道你不知道,錢依依還在等你嗎!”
聽到“錢依依”這三個字,席耀司一下子愣住了。原本滿腔的怒火,就像是被人澆了一桶冰冷的水,寒意從頭到腳蔓延。
瞬間,他失魂落魄,低聲呢喃,“你走!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你們都走!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會見別人了!”
“隨便是誰,我都不想見了!都不想了……”
而他一直呢喃地念著“不想了”這幾個字,似乎是在對自己訴說,似乎是在迷惑自己。可是,他真得不想嗎?他能夠不想嗎?
但是他想了又有什麽用?或許,她此刻站在他麵前,他都無法看清她的臉了。
錢依依!
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經看不清你的臉了!
而你的樣子,我都隻能在記憶裏凝望。
忽然之間感覺害怕,他會不會有一天就忘記了她的臉,而她也同樣忘記自己。
席耀司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扶著牆壁,慢慢地走去。他的聲音,低低地呢喃著,“我誰也不想見了,你們就讓我安靜地在這裏死了吧。”
真得會忘記嗎?真得都會變成回憶嗎?
在我死以後,還會有人像我這樣愛著你嗎?錢依依!你這個讓我如此不放心的傻丫頭!
“耀司……”桑凱琳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到不行。她隻好伸手捂住了嘴,不想讓他聽見自己的哭泣聲。
她的哭泣,會更加讓耀司的覺得絕望。原本就沒有希望,她不能發出一點點哭泣的聲音。
“席耀司!”突然又響起了另一個深沉的男聲,帶著無限感慨。
桑凱琳急忙扭頭,瞧見了樓道另一頭急步奔來的裴煥。而他那張俊朗的臉上,因為憤怒因為傷感而積聚起無邊的怒氣。
像是火山一般,好象隨時都要爆發。
席耀司渾身一怔,卻沒有理會,他更是急於走進病房裏。摸著牆壁,朝前走進。又是摸著房間門,想將房門關上,杜絕他人的幹擾。
就在房門即將關上的刹那,有人伸出了手一把撐住了半掩的房門。
席耀司慌張著更想去將門完全關上,可是他的力氣不夠了。
裴煥手上又是用勁,使勁地推開了門。
而他也是同樣不讓對方推開,掙紮的時候,腳下一個踉蹌,他跌倒在地。
“耀司!”桑凱琳焦急地喊道,奔上前去就想要去扶他,卻被裴煥攔住了。
席耀司已經無力地跌倒在地,無力再掙紮,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而他當年的英氣,已經不複存在。因為沒有了活下去的信念,他痛苦到不行。
“席耀司!你在做些什麽!我認識的那個席耀司呢!他到哪裏去了?剛才阿Ben告訴我,你在醫院裏大發脾氣,說拒絕治療!”
“你想做什麽!你想等死嗎?你真得想死嗎?想死就給我快點死掉!”
“難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為你擔心嗎?大家都還沒有放棄,你為什麽要放棄!你現在還活著,活著就代表還有機會!”
“如果你現在要放棄,我不會阻攔你,我一點點也不會!”
“我告訴你!我替錢依依感到可惜!我替她感到惋惜!她竟然會愛上你這樣一個半途而廢的人!你不知道不知道!”
裴煥漲紅了一張俊臉,對著跌坐在地上的他,大吼大叫。
而他卻也同樣痛苦,他們是數十年的兄弟,他們之間比手足還要親。他更是不希望耀司就這樣死去,他希望他和錢依依幸福地在一起。
桑凱琳無法忍受地背過身去,哽咽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席耀司!你說話!你告訴我們!你真得要放棄了嗎?你說話!”裴煥大聲質問,可是他也已經哽咽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