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所要之物
台北。
前些天一直下雨,連續下了好些日子,今天好不容易轉為多雲了。大清早,陸小語就起來了。穿著寬鬆的棉質睡衣,惺忪地揉著睡眼,猛地拉開了窗簾。
忽然之間的光明,讓她睜不開眼。
她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那片天。伸了個懶腰,轉而撐在了自己的腰間。另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小婦,似乎這已經是每天起來都會做的事情。
是的,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有時候,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形成。它能夠控製一個人,它能夠讓人變得無法改變。當你警覺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想要擺脫,卻又擺脫不掉。
思念一個人,也是一種習慣。
每天睡覺的時候,就會開始想念他。每天醒來,腦子裏會慢慢地將他的容顏描繪一遍。有時候走在街上,偶爾發個呆,又開始想他。幾乎是無時無刻,隻要稍微一空,那份想念就會突然侵.蝕自己,無法逃脫。
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喂,陸小語,你是什麽時候愛上那個男人的?
他是這樣一個沒有心,狂妄又自負的家夥。甚至將自己逼上了絕路,可是她卻還是無法自拔地投入到他的陷阱裏。他沒有心,可是她卻動了心。
但是,他卻在最後對她說了“等我”!
陸小語停了輕撫的動作,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你說讓我等你,這樣算不算,其實你的心裏,有我呢?算不算呢?恩?司徒皇?”
她淺淺地笑著,又是問道,“寶寶,告訴媽媽,你的爸爸,會不會想媽媽呢?”
滿室的寂靜,無人回答,隻是有風吹過。
陸小語呼吸了新鮮空氣,轉身準備洗梳一番。早上十點的時候,還約了醫生檢查寶寶以及身體的健康狀況。聽說三個月大的寶寶,就可以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了。
雖然她不在乎孩子是男還是女,可是卻也是迫切地想要知道。
她微笑著,走進了衛生間,反手關上了門。
鏡子裏,倒映出她日漸消瘦的容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懊惱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麽明明已經很注意營養以及飲食了,可是為什麽就是吃不胖呢?醫生說,這對寶寶不好,可是她就是吃不下東西。偶爾吃了一點,胃裏就難受。
幹嘔個半天,連腦子都痛得厲害了。
聽說,有些媽媽懷寶寶的時候,不會有這樣大的反應。而有些媽媽,從一開始就反應很大。恐怕,她就是屬於那倒黴的後一類型了。不過,卻甘之如飴。
擠了牙膏,開始刷牙,有一下沒一下地刷著。
突然,陸小語停頓了動作。
此刻她懷了寶寶,可是他卻依然沒有任何音訓。難道他出了什麽事情嗎?還是,他到底怎麽了?那份擔心,一下子躥上心頭,攪亂了思緒。
他會知道嗎?她有了他的孩子?為什麽,他沒有來看她呢?
某幢台北郊外的私人別墅,遠離喧嘩的鬧市區,幽靜得讓人向往。
而在噴水池花園之後,別墅三樓房間的落地窗戶都半敞著,窗簾隱隱飄動。除了最為靠邊的窗戶卻是緊閉,讓人感覺有些森森然。
那間房間,是Jan的書房。
書房的電腦開著,藍色的屏幕裏忽然跳出一個提示框。框內提醒著主人,正收到一封郵件。而音響,發出了微弱的“嘀嘀”聲。
書房內的擺設極其簡單,而一旁的沙發上,穿著白襯衣的男人一臉沉默。他的手中,握著一本書,這本書是他曾經每天都會給妹妹彩霓說的童話故事。
什麽是相依為命,也許他已經將這個詞匯體會得完全。
他聽見了電腦發出的呼叫聲,有些懊惱地皺起了眉宇,這才不急不慢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但是卻沒有直接去查看電腦,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書本放到了書架上。
手指輕觸,又是戀戀不舍地收回。
他這才轉過身,原先臉上的溫柔神情已經消散一空,隻剩下那份陰鬱。他沉重地走到了電腦前,坐在了大班椅上。手指握住了鼠標,厭惡地點開了郵件。
瞧見了郵件裏一串黑色的文字,他的眼底閃爍過一串光芒。
忽然,雙眼睜得大大的,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郵件裏的文字,讓他感覺到一陣驚慌。他幾乎是慌亂了陣腳,不知道是否該答應。成為醫生,是他的心願。醫生,是救死扶傷的神聖使者。可是為什麽……
怔忪了半天,這才顫抖著雙手,在鍵盤上打下了一串文字。可是每打一個字,就會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受到煎熬。
江森想到了自己那麽多年未見的妹妹,心裏一狠,終於是將最後一個打完了。他按住了鼠標,眼睛一閉,將郵件徹底發送成功。
「知道了。我會達成任務。可是任務達成後,我要見彩霓!」
不出一分鍾,電腦那頭回來了郵件。
他急切地打開了,隻回複了一個字——「好。」
突然,鬆了一口氣,卻又提了一顆心。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這樣做,到底會怎樣。隻是人都是為了自己自私而活,他是個凡人,他隻為了他和妹妹的安全。
其餘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彩霓,你會原諒哥的,是不是?你會原諒哥的!哥哥,隻希望你平安無事!」
江森捏了捏眉心,反手拿起大班椅上的西裝外套。邊穿上外套,邊往書房外走去。腳步聲慢慢遠去,書房的門被人反手關上了。
一室的寂靜,窗簾外的天空卻漸漸晴朗。
而在電腦屏幕上,那封郵件的署名赫然兩個字——天皇。
……
早上九點四十分,陸小語洗梳完畢,用過了早餐。之前,她花了一點時間將衣服洗了,也將房間整理了一下。隻是,偶爾看見了放在茶幾上的煙灰港,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
這隻煙灰缸,爸爸曾經用過。後來,叔叔也用過。到最後,連司徒皇也用過。
她在擦拭煙灰缸的時候,猛然停頓了下動作。恍然一想,這才發現,其實他在台北的這段時間內,幾乎都沒怎麽抽煙。唯一一次抽煙,她忍不住在他麵前沉了一張臉。
之後,就再也沒見他抽煙,至少在她麵前的時候,的確是這樣。
陸小語解開了圍裙,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走進臥室,換了身衣服。衣櫥的鏡子裏,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瘦弱的樣子。而她的小腹,甚至隻是微微凸起。
穿了件寬鬆的襯衣,稍微一遮蓋就瞧不出半分了。
她有些懊惱地皺了下眉宇,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醫生不隻一次囑咐自己要多吃東西,多補充營養,而她甚至已經有些營養不良了。這樣對寶寶的生長很不好。
可是為什麽,就是沒有半點胃口。難道是因為沒有他的消息嗎?所以,她才會變得如此患得患失,坐立難安。恨不得馬上買張飛機票,一下子就衝動地奔向意大利看個究竟。
但是她卻又有些害怕。
他既然已經說了讓她等他,她就應該完全地信任他。就算,就算他隻是隨口一句話。可是心裏,冥冥之中有種感覺正在告訴自己。他不是這樣隨便說說就算的人。
走出臥室,打開房門,走出公寓,關上房門。所有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嗬成,已經熟練了千百次的動作。再也沒有人會在她身後替他關門了,所以她要學會獨自堅強。
下了樓之後,漫步在格子小路。
一轉彎,抬起頭瞧見了小區門口等候的黑色轎車。她的心,在瞬間怦然跳動,似乎要跳出心口。雙眼更是渴望地望向那輛轎車,想要知道車子裏坐著的人是誰。
陸小語的腳步放慢了,抓緊了手裏的包包。
突然,黑色轎車的車窗緩緩落下。
一張陌生而又熟識的男性臉孔,赫然閃現。而他正朝著自己揮了揮手,不言隻字片語。隻那是那抹笑容,讓她感覺到了一絲狐疑。
竟然是Jan?怎麽會是他?
陸小語的心裏登時困惑不已,之前刻意放慢的腳步卻又突然加快了。她走到了小區門口,在轎車前停下了腳步。低頭望著車子裏的男人,皺眉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的,這是她所奇怪的地方。
Jan是世界一流的醫師,真名叫江森,更是作為司徒皇在台北的私人醫師。一般說來,組織內部的事情,他參與得並不多,主要就是負責醫療救治方麵。
而司徒皇也很少會向他分派任務,他此次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還是,是司徒皇讓他來的?
正在她困惑萬分的時候,車子裏的江森下了車。他站在陸小語麵前,雲淡風清地說道,“陸小姐,很高興見到你。最近好嗎?”
“還不錯,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陸小語對於他,並非是討厭。隻是她自小就不喜歡多與人接觸,那份與生俱來的冷漠迫使她如此回避。
在她的生命裏,不需要太多的人參與。
江森沒有阻攔她的去路,隻是望著她的背影,淡然地說道,“陸小姐,聽說您最近身體不舒服,經常去台北的醫院是嗎?讓我想想,到底是哪裏不舒服呢?”
唰——
因為這幾句話,使得陸小語猛地停下了腳步。雖然對於他知曉了自己懷有孩子並不感到驚訝,作為醫學界的神人,他足夠有能力獲取資料。
可是,他的動機卻莫名。
陸小語轉過了頭,再次正麵迎上他,那份冷焰的氣勢更甚。防備地望著他,動了動嘴唇,“怎麽?江醫生有什麽事情嗎?江醫生不覺得私自調查病人的病情是一件很敗壞道德的事情嗎?”
“陸小姐,請不要這樣話中帶刺。你要知道,我是來幫助你的。”江森揚起一抹笑容,隻是眼底卻蘊藏起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幫我?我有什麽可幫的?你的話,太過可笑了。”她反擊道。
江森有些無奈於她的尖銳,卻是妥協地說道,“殿下近日裏,一直讓我暗中關注你。當然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懷了孩子。”
“可是我想問問陸小姐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財團的千金沈靜妍小姐也懷過殿下的孩子呢?那麽你還有沒有興趣了解,那個孩子的結果如何了?”
陸小語心裏一驚,想起了自己曾經給過沈靜妍藥丸的事情。她並不知道沈靜妍真得懷了孩子,因為她也從來沒有聽司徒皇提起過這件事情。
為防有詐,她提了幾分心眼,“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羽影堂主!”江森忽然正色於她,沉聲說道,“殿下是怎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你跟隨在殿下身邊五年時間,難道你不了解他嗎?”
“了解?我最不了解的人就是他!”陸小語竟然脫口而出這句話,話音剛落,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也太過慌亂。
可是沒有辦法,聽見了他提起沈靜妍和那個孩子,她的心裏感覺像是被針刺一般。
江森卻在這個時候走近她身邊,突然,放柔了聲音說道,“你不了解的事情,也許還有很多。那麽,你有沒有了解過我呢?”
她回神,猛地對上了他的眼,卻發現他的眼底,那份溫度灼熱異常。
……
他的眼神,太過奇異,讓陸小語感覺有些詫異。幾年相處的時間裏,他們之間的接觸並不多。更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過多的聯係,他的這份灼熱,從何而來?
她冷靜了思緒,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個人——錢依依。
恐怕也隻有她會知道,世界一流的醫師江森,意大利黑手黨殿下手下的私人醫師Jan其實是暗戀著代號為“絕色”的神偷。隻可惜,當時的錢依依對於任何男人都隻有譏諷。
沒有人能夠接近她,而她更是將人主動排除在外。
整個組織上下,恐怕能夠親近錢依依的人,除了司徒皇,也唯有她了。可是對她而言,司徒皇是她的上司是她的首領更像是她的兄長。她和司徒皇兩人,幾乎是共同成長。比起任何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多了一層暖意。
所以,他才會在當時放任她的離開。
而自己呢?也許是因為組織裏為數不多的女人這個原因。
那個當時那個時候,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江森對於錢依依的那份喜歡。提起此事,肯在當時甚至一度時間對他非常敵意。來,基於錢依依始終是冷淡嘲諷的態度,讓兩人皆無法靠近。到了最後,兩人竟然冰釋前嫌。
想來還有點好笑,隻能說錢依依的魅力太過大了。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真是奇怪的兩種人。
陸小語回想過往,她望著江森,麵對他的那份炙熱眼神似乎也變得淡然許多。她平心靜氣地開口,輕聲說道,“我的確也不曾了解過你。”
“如果你是想知道絕色的去向,那麽很抱歉,我真得不知道。”
她並沒有撒謊,她的確是不知道錢依依去了哪裏。最後一次偶然看見,似乎是在馮記小店對麵的馬路。當時的錢依依,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而她踮起腳尖親了那個男人,飛揚的頭發,如此親密的幸福感覺。
江森聽到了她的話,眼底的那份熱度猛然冷卻了些。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是那份失望溢於顏表,讓她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她心裏淺笑了下,有些無奈。
如果是一年前的陸小語,興許不會察覺到那點點細微變化。可是如今的她,卻清楚地明白那份失落。因為,感同深受過的人就會清楚得明白。
陸小語抓了抓肩上的包包,朝著他微笑,那份笑容不似之前那麽犀利。而她現在麵對的人,也不過是為愛而掙紮的男人。
她有些想向他提及關於司徒皇,想要知道他最近的動向,張開嘴,卻始終沒有說出口。想了下,還是作罷。甩甩手,準備前往醫院。
可是身後的江森忽然有了動作,他一下子走到了她的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恢複了那份自若,沉穩地說道,“陸小姐,是去醫院嗎?我送你去吧!”
“那就麻煩你了!”陸小語想了下,並沒有拒絕。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車,坐穩之後,轎車緩緩駛動,朝前而去。車子內,兩人都沒有說話,保持著很好的默契。隻是呼吸聲,卻是沉靜地響起。
陸小語扭頭望向窗外,刻意不去提及關於沈靜妍的事情。車窗外的景物,卻入不了她的眼底半分。隻剩下模糊的一團,然後慢慢淹去。
前方是紅綠燈,紅燈。
車子停了下來等待轉為綠燈,而駕駛座上的江森終於忍不住了。他沒有扭頭,也沒有側目,隻是平順地望向前方,沉聲說道,“沈靜妍的孩子被打掉了。”
“……”陸小語心裏一驚,猛地扭頭。
她望著身旁人的側臉,竟然有些心有餘悸。她不是不知道司徒皇的性格,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替他生下孩子。而他本人也從不說什麽理由原因,似乎他生來就是討厭孩子的。
可是,可是卻又突然想起他當街救下險些被車撞上的孩子。那一幕,纏繞不去。
為什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能夠一邊殺死自己的孩子,一邊卻又對著別人的孩子露出那樣的笑容。他的兩麵,讓她一下子無法看清楚,不禁有些害怕。
就算沈靜妍並非是他所愛,可是那個孩子又有什麽錯呢?為人母親,她可以明白那種感覺。被人強迫打掉了孩子,這是多麽讓人難受心痛的事情。
如果那個母親,愛著孩子。
可是她始終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沒有一個。
紅燈轉為綠燈,車子又繼續朝前行駛而去。
又是好一陣沉默,氣氛一下子窒悶無比。而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車子裏微微打開的冷氣都讓她感覺到了森然。心裏,一種莫名的空洞蔓延而起。
陸小語閉上眼睛,動了動唇,輕聲說道,“他讓你在暗中偵察我,可是你卻在我麵前露麵了。江森,你的心裏又有什麽想法呢。”
“陸小姐,我的要求並不多,我隻想得到一件東西。”
江森這才微微扭頭,瞥了眼身旁的女人。
她勾勒起唇角,卻是沒有半分好奇,“你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呢?我陸小語可沒有錢也沒有什麽寶藏,你又想要什麽呢?”
“司徒宿哲的骨灰!”江森語出驚人,隻是神情依然平靜。
陸小語心裏一下子錯愕萬分,她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要一個人的骨灰,這有什麽意義嗎?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難道說,這裏麵有什麽玄機嗎?
可是她沒有直接問其中原由,三兩撥千金地轉移了話題,“憑什麽我會幫你呢?”
“憑你肚子裏的孩子!你難道不想要這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