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朝著幸福走去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將近五點。
溫柔早早就睡醒了，喝了杯牛奶，此刻正拿著素描本，埋頭勾勒著畫。病床上鋪滿了一張張的白紙，而潔白的A4紙上，都隻有一個男人的模糊輪廓。
微微歎息，將畫稿一一整理好，有些懊惱地嘟噥，“為什麽畫來畫去，就是畫不像呢？”
蕭白明無聲無息地走到了病床前，低頭微笑，“什麽東西畫不像？”
“啊——”溫柔抬起頭，看見來人，有些驚慌地將素描本以及那些畫稿藏在了枕頭後麵。在回頭，朝著蕭白明害羞地笑。
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沒什麽啊！蕭大哥！什麽都沒有！”
蕭白明沒有再繼續追問，他怎麽會不明白她那點小心思呢？但是從現在開始，他隻能讓她慢慢地學會生活學會堅強！
“溫柔！你喜歡畫畫嗎？”朝著病床旁的椅子上一坐，認真地問道。
溫柔連忙點了點頭，帶著些美好憧憬地說道，“媽咪還在的時候，媽咪就教溫柔畫畫！蕭大哥你知道嗎？我好喜歡畫畫！”
“溫柔……蕭大哥帶你去法國好不好？聽說那裏是培養藝術家的天堂，蕭大哥陪著你去那裏學畫畫！”蕭白明沉思了一會兒，抬頭望著她。
“去法國？”溫柔有些困惑，“去法國好啊！反正爹地之前就一直讓我學法語，這下正好派上用場了！”
蕭白明點了點頭，“語言方麵不是問題，我在大學裏也修過法語！溫柔！隻不過，這樣一來你爹地的公司，隻好讓其他股東掌管了……”
“沒事！沒關係！蕭大哥，我不在乎這些！爹地既然已經去了，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沒有一點意義！所以，沒關係！”溫柔望著他，眼神裏閃爍著淚光。
唯一對她有意義的事情，隻是他的陪伴。
“那天愛姐姐呢？她也一起去法國嗎？”
蕭白明站起身來，摟著她的肩膀，歎息地說道，“溫柔，我想讓你知道，蕭大哥和天愛要分手了！”
就在明天……他們將會分開……
“怎麽會……”溫柔吃了一驚，“是不是因為我？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我向天愛姐姐去道歉！”
“溫柔！不關你的事！”蕭白明搖了搖頭，輕聲地勸阻，“這不關溫柔的事情！”
“蕭大哥選擇留在溫柔身邊，這跟天愛的分手，沒有一點點關係！但是，蕭大哥希望溫柔能夠明白，我一直把你當成是妹妹！”
“我希望溫柔能夠找到自己生命中的那個人，然後將你完好地交到那個人的手上！”
蕭白明淡淡地說著，忽然感覺很平靜。是不是知道自己不久之後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所以開始變得坦然了。
“不要！”溫柔連連搖頭，小手抓著他的外套，“不要！蕭大哥，溫柔不要離開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說著說著，低聲地啜泣，“隻要蕭大哥別離開我……”
“溫柔……”蕭白明撫摸著她的頭，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頭又開始微微漲痛，理智告訴他，應該決然一點，不應該在像以前那樣優柔寡斷。
閉上眼睛，堅決地說道，“如果你不聽話，那麽從現在開始蕭大哥都不會管你了！”
“我聽話！我一定聽話！我都聽蕭大哥的！”溫柔環抱住他，呢喃地說道，“以後我隻當你是哥哥……隻當你是哥哥……”
“恩！”蕭白明伸手同樣擁抱住她，有些愛憐地說道，“我會盡快辦妥公司的事情……然後我們……離開台北……”
早點離開這裏……才能放下天愛……同時擔負起最後一個任務……在最後的時間裏……努力讓溫柔成長起來……
陪著溫柔吃完晚飯，走出了醫院。
慢慢地開著車子，開回自己居住的大廈。
遠處駛來一輛又一輛的車子，冬天的夜，似乎都會來得特別早。燈光下，車輛的影子都顯得模糊，像是暈染開的一副水墨畫。
天愛……下班了吧……也許現在正和秦晉陽在一起……如果沒有……那麽她吃飯了嗎……
想到這裏，忍不住皺眉。伸手強打方向盤，踩下油門，朝著某處飛速駛去。
晚上八點整，Benz車停穩在了大廈樓前。
童天愛扭頭望向身邊的人，淘氣地哼了一聲，“我上去了！”伸手打開車門，就想鑽出車去。
“等等！”秦晉陽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了回來。
湊到她身邊，撫著她的臉，出其不意地烙下一吻，這才鬆了手，笑道，“恩！現在你可以上去了！早點睡覺！”
童天愛臉上一紅，癟了癟嘴，沒有再多說些什麽。對他這種突然襲擊，似乎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故意頭也不回地走進大廈，走進電梯的刹那，忍不住臉紅心跳。
哎～還～是～敗～給～變～態～男～了～
電梯“叮——”一聲開了，童天愛邊從背包裏掏鑰匙，邊走出電梯。抬起頭，視線觸及到自己房門口等候的人時，心裏突然一悶。
蕭白明手中提著一袋叉燒飯，有些局促不安地望著她。也許是因為等候得太久，而顯得疲憊不堪。
但是在下一秒，揚起和煦的笑容。
……
童天愛抓著手中的鑰匙，一時間竟然感覺有點手足無措。真是的！怎麽回事？明明才幾天不見！為什麽現在感覺那麽生疏呢？
她現在的身份，還是白明哥的女朋友，甚至是他的未婚妻啊！怎麽回事！
該怎麽說？告訴白明哥，她喜歡上了別人，而且還和那個變態男在一起了？到底要怎麽做？她真的說不出口啊！
“天愛！”蕭白明淡淡地喊了一聲。
瞧出她臉上的壓抑表情，明白她內心的掙紮。在心底無聲地說道：天愛！請你在做我一天的女朋友！明天我會讓你自由！
童天愛朝前走了幾步，強扯起一抹笑容，“白明哥……溫柔身體好些了嗎……”
腦子裏思索了半天，居然發現自己隻能想出這麽一句話來。什麽時候開始，她和白明哥之間變成這樣了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恩！她快要出院了！”蕭白明簡單地說了一句，將手中的叉燒飯提在了她麵前，“吃飯了嗎？好久沒有買這個給你吃了！”
雖然知道，她已經吃過了。因為剛才從樓上，已經清楚地看見是秦晉陽開車送她回來的。但是，還是假裝不知道，再問一遍。
這是最後一次了……
童天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過裝有叉燒的袋子，悶悶地沒道，“沒！”
心知肚明！兩人明明都是心知肚明！卻同時裝作不知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滑稽得讓人感覺好笑呢！
“恩！天愛！明天是周末！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呢？”蕭白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童天愛連忙說道，“有！有時間的！”
不管了，就把變態男先甩一邊去吧！才不要去管他了！
“那麽明天我想請天愛去看電影！”蕭白明將疼痛斂進眼眸深處，微笑著說道，“然後，也想跟天愛說一些事情！”
說一些事情？說什麽呢？
童天愛困惑地望著他，遲疑了一會兒，“好！那明天見！”
周末的天氣，一反昨日的晴空萬裏，陰鬱異常。天空暗沉，那一大片厚厚的陰雲，將蒼穹遮蓋籠罩，就像是人心中的揮之不去的那點憂愁。
電影院裏，放著讓人開懷大笑的喜劇片。
周遭人群的嬉笑聲，在此刻都顯得那麽另類。隻感覺到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中間生成。
蕭白明端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看著電影。時不時地笑著，低沉的男聲。但是黑框眼鏡後的眼眸，卻在漸漸凝聚霧氣。
“……”輕輕地伸手，握住她的。
隻能這樣牽著你的手了，其他什麽也不可以了。不可以再陪著你看電影了，這一次就像是告別一樣！不可以再給你買叉燒了！
曾經承諾要永遠陪伴在你身邊的諾言，轉交給了另外一個人。
他會同樣做到的！他應該會比我做得更好！他能給予你的，比起自己來，要多得多！因為他在你心中，才是有地位的！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天氣更加寒冷。
蕭白明迎風走去，沒有再顧及身後的童天愛。其實他多麽想，替她遮擋那些寒風。可是現在，隻能選擇冷然麵對。
“……”童天愛停下腳步，人群擦著她的肩膀從身邊走過。望著蕭白明的背影，忽然感覺，在這一刻，他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了。
那個距離，是她從未想過的遙遠。
終於，人群散去。空氣裏的溫度，卻越發的冷。冷的不隻隻是身體，冷卻得還有那一顆心。因為曾經被那樣珍惜過的心。
蕭白明轉過身，看著童天愛慢慢地走向自己。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很輕卻很鎮定地開口，“天愛……我們分手吧……”
“所有的一切，是我的錯！是我辜負了你！因為我喜歡上溫柔了！過幾天，我就要和溫柔一起出國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再與你在一起了！”
就讓所有的錯，讓他來承擔吧……
隻要……從此以後……你過得幸福……
突然，響起了雷聲，“轟隆轟隆——”，由遠及近。
原本陰雲密布的天空，下起蒙蒙細雨。一條線，又一條線，從天空滑落，墜落在地上，隻落下一個很淺很淺的印記。
過了好半晌時間，才聽到有些哽咽的女聲，輕輕地喊了一聲，“白明哥……”
“溫柔……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恩……白明哥一定會很幸福的……不用說對不起……不用的……”
因為，對不起的人，何止是他一個人呢？
在這份感情裏，她背叛了白明哥，而白明哥也在最後選擇了溫柔。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每個人都選擇各自所喜歡的人！
“白明哥……你們出國那天……我來送你們吧……”童天愛微笑著抬起頭，眼睛卻是酸澀得不行。
一直依賴的人，曾經想要依靠終身的人，要走了呢……
蕭白明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不用了！……天愛！……不用了！……”
如果你出現在我麵前，我怕我會忍不住，舍不得離開。我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呢？即便做不成情侶，成不了夫妻，卻也舍不得離開你身邊……
現在，現在我隻能對你說：朝著幸福走去！不要回頭看……
……
雨還在淅瀝淅瀝地下著，一滴一滴濺落在身上。即便是隔著衣物，卻也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那份透進骨子裏的陰冷。
蕭白明強忍住想要衝過去，將她擁抱住的念頭。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接溫柔出院！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家嗎？”輕鬆愜意的口氣，但是雙手卻偷偷地握緊成拳。
童天愛連忙點頭，揚起笑臉，盡量使自己看上去能夠快樂一些。
這樣，白明哥才不會為難，才不會愧疚。
“可以的啦！白明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可以的……”笑嘻嘻的聲調，卻在最後沙啞了嗓音。
一直以為，誰都會離開自己，但是白明哥不會。即便是後來喜歡上了秦晉陽，卻也不曾想過會與白明哥分開。他要出國了呢……
真的沒有想到，一轉眼，分別原來就在眼前。
蕭白明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久好久，也許再也不會見麵了。從今以後，隻好將這份想念埋在心底，不與別人說。
“天愛……我走了……”眼瞼在說話的同時，微微低垂，不與她的目光糾纏。
是啊，他怕看見她受傷的眼睛。
轉身離開，現在隻有轉身離開了。不能回頭，不許自己回頭。
蕭白明慢慢地邁著步子，一咬牙，加快了腳步。朝著停靠在不遠處的小轎車急急地走去，告訴自己這一次絕對不能回頭。
“……”童天愛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朝前走了一步，最後隻是僵在原地。
心裏麵無聲地呢喃著：白明哥……對不起……白明哥……請原諒我……白明哥……你要幸福……白明哥……再見嗬……
淅瀝的蒙蒙細雨，終於越下越大，演變為傾盆大雨。冬日寒冷的雨水，淋濕了身上的衣服，淋濕了頭發，淋濕了臉龐，淋濕了雙眼。
沒有哭啊……沒有哭……真的沒有哭……
隻是，天在下雨。
臉上那濕漉漉的卻又帶著些溫度的痕跡，是什麽呢……
下著大雨的台北街頭，站在電影院不遠處的女孩子抬頭望著天。周遭時不時跑過急於避雨的路人，世界安靜得隻剩下雨聲。
在她身後幾百米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
雨刮將車玻璃上迅速聚集的雨水試去，隱隱約約之間，可以看見那抹在雨中的瘦小身影。一直看著她，眼睛睜得時間太久了，都流出了眼淚。
“……”過了很久，看見她慢慢地邁開腳步。一直看著她消失在街的盡頭，這才忍不住閉上眼睛。
淚水，終於傾泄而下。
“喀嚓——”，門開了。
童天愛渾身濕透地走進房子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甚至連自己怎麽開的門都不知道。隻是覺得好冷啊！
慢慢地將濕透了的衣服脫下，換上睡衣，直接倒在了床上。
頭發還在滴水，將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裏，幾乎都透不過氣來了。緊緊地裹著被子，努力地不想去想任何東西。
可是回憶，好象與她在作對。
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放映，那些曾經的美好。
蕭白明穿著幹淨整潔的襯衣西裝，他站在房門口，對著她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還有那份曾經的悸動，那份單純的喜歡。
沒有了……不想再想了……就這樣吧……讓那些記憶沉澱吧……
閉上眼，蜷縮在被子裏。感到自己越來越冷，那麽就睡去吧！這樣，就不會覺得冷了。睡著了，就不會再想那麽多了……
“……”無法抑製地，在被子裏忽然悶聲地哭泣。
連哭泣，都是壓抑的都是沙啞的……
媽媽……又有人離開我了……在你離開我之後……又有人離開我了呢……
「來！同學們！我們接下去要學的是……」拿著小學課本的老師，耐心地講解著。
突然，教室的門被人推開。
教導處的主任，麵色緊張地望向老師。老師急忙走過去，他們小聲地議論著些什麽。目光掃過在場的學生，最後落在童天愛的身上。
「童天愛，你跟教導處的老師去一下，好嗎？」
「……」瘦小的女孩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些害怕地走出了教室。
教導處的主任，是位中年婦女。她牽著童天愛的手，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在無人的樓梯處，蹲在了童天愛麵前。
有些粗糙的雙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小臉，「你叫天愛是嗎？」
「是！」
「從今天開始，你會有很多的哥哥姐姐，還有弟弟妹妹……」
「……」
「老師呢，現在帶你去那個地方。不過，那裏離學校比較遠。所以，天愛以後就要去別的學校上學了。」
瘦小的女孩子倔強地咬著唇，「老師……孤兒院……我不害怕……天愛不害怕的……」
「好孩子……真的是好孩子……」中年女人連忙將她擁抱進自己的懷裏，聲音裏已經是哽咽一片。
……
這個夢一直在做，反複地不停地在做。就像是陳年的舊照片，積滿了灰塵，現在猛然之間翻開來，那些塵土開始飛揚。
“媽媽……天愛……那個時候也沒有哭……媽媽……你知道嗎……”睡夢中的童天愛，呢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