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莫言
“孩子,別怪我,爺爺也不想這麽做的,可是——唉,就委屈你了。”
滿星火看著跪在他腳邊的凰羽淵,那明亮的眼睛,現在紅紅腫腫的,臉上的傷,又是那麽的深,衣衫上,雖然隱於了紅色的長裙之下,但還是可以看得出。
一道道的傷痕,一道道的血跡,每一道每一眼,都在刺痛著滿星火的心,眼裏滿是不忍,可是沒有辦法,他的身後,有那麽多的人在看著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凰羽淵死死的看著滿星火的嘴巴,好期待說出的會是那自始至終的一句“別怕,爺爺保護你,有爺爺在,沒有人敢傷害你”,可惜了,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她搖著頭,眼裏碩大的淚珠子,在拒絕著,也苦苦的解釋著:
“爺爺,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想是動手的,是他們,他們——”
“閉嘴!”
突然,滿星火頃刻翻臉,一腳就踢開了凰羽淵緊緊抱著他的手,臉上的嚴肅而又憤怒的神色,讓凰羽淵感覺,此刻對於這個養育了自己這麽多年的人,是那麽的陌生,陌生到了害怕。
她看著滿星火,忽然釋然了,她的對麵,是整個凰族啊,她最最親愛的爺爺,也屬於那整個凰族啊!
凰羽淵狼狽的起身,微微的,後退了幾步。
她開始和滿星火之間保持距離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自己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而且,是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麵前,會很狼狽,狼狽到她去死,立刻馬上!
滿星火仰起頭,指著腳下的成河的血跡,也指著凰羽淵,對她吼道:
“你還沒意識到你犯得過錯嗎?有多少人因為你而死了,這裏,這裏血流成河,這裏所有的屍骨,這些都是因為你!你身負的力量,讓你已經瘋魔了,你是整個凰族的恥辱,是整個凰族的罪人!!!”
那樣子,像麵對一個滅世的仇人。
“爺爺——”
凰羽淵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她最近親的人。
整個凰族的恥辱,整個凰族的罪人————
滿星火的話在她的耳邊不斷地回旋著,像魔音一般充斥著她的腦海,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人,看著她魔怔了的眼神,手裏的劍又一次的重新舉了起來,對準了她,在她的眼裏,一切都看得無比的真切。
一次一次的,一眼一眼的,一個一個的,凰羽淵一個不落的,全部看在了眼裏,記在了腦海裏,她在想,在忍,每一個人,昔日對她的態度,對她的俯首,對她的低眉,原來都是在等今天!
“嗬,原來我是這樣的,恥辱,罪人,哈哈哈哈,是啊,我就是恥辱,就是罪人,我該死,我從一生下來就該死,是你讓我活到了現在,是你啊,祭司大人,你忘了嗎?是你把我從他的劍下搶下來,又含辛茹苦的把我養大,難道,就為了今天,為了今天把我踩在腳下嗎?”
看著凰羽淵那麽自嘲的樣子,滿星火突然間感覺心好痛,那是一種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的感覺,剛剛說的話,似乎有點太重了,滿星火不斷顫抖著的手,想要伸出去,緊緊的把眼前的人抱在懷裏,然後告訴她他一直都在,可是,他不能啊!
滿星火那漠然的態度,讓凰羽淵的眼角落下了此生不多的淚水,她總算是徹底的知道了,自己,現在徹頭徹尾的成了一個——孤兒!
她閉上了眼睛,張開雙手,向著後麵倒去,那失力的一瞬間,凰羽淵看到世界都仿佛的變黑暗了,再也沒有那五顏六色。
“你,甘心嗎?”
等凰羽淵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眼前的——滿星火。
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也等著她醒來。
“相信爺爺,爺爺會救你出去的,等過了這些風頭,爺爺就接你出去。”
滿星火滿臉焦急的說著,凰羽淵看得出來,那是真的在關心她,可是,現在她在哪裏,之前他說的一切又怎麽解釋呢?
很久,眼睛睜了好久,凰羽淵才在滿星火期待的眼神中小聲的說著:
“真的嗎?爺爺,別騙我。”
期待許久,凰羽淵最終聽到的回答,真的,她在心裏笑了好久,好久——
“不會的,爺爺就在外麵守著你,好嗎?”
守著,該不會是怕她逃走吧?
“你,甘心嗎?”
“不甘,又能如何呢?”
“阿淵?阿淵?你在說什麽?”
一聲一聲的呼喚,凰羽淵緩緩地睜開眼睛,一身的白衣,和爺爺之前一樣顏色。
“阿淵,你剛剛是做夢了嗎?”
狐天異看著阿淵睜開的眼睛,有點小心的問著她。
期待,也害怕,狐天異斟酌了一下,還是起身走開了,去桌子上拿花餅,畢竟一個剛剛見麵的小女孩,就老盯著人家一直看,確實有點不太好。
“我想爺爺了。”
隻聽身後的一句低喃,狐天異拿起那花餅的手不經意間的停頓了一下,他嘴角苦澀的一笑說:
“凰族最近出了點事情,祭司大人把你寄托在了我這裏,我在你出生之前,就收了你做徒弟,話說,你還沒有正式的拜過師呢!”
“拜師?”
小阿淵疑惑著,但是臉上還是依舊沒有笑容,剛剛夢裏的那一切是那麽的真實,就像是她真的經曆過一般的那麽真實。
“對,行了拜師禮,你才真正的算是我的徒弟,我才能真的護你,教你本事。”
“我不需要師父。”
“呃——”
狐天異愣住了,這個回答,不應該呀,轉過身去,就看見小阿淵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狐天異邁步走了過去,硬著頭皮,知道他師父的脾氣不好,但不知道小時候脾氣就是這樣兒,真是一點沒變啊,白白送上門的師父都不要。
“你——”
“我不想變強大,就這樣,挺好的,他們打我,欺負我,我躲開就是了,他們罵我,我把耳朵堵上就好了,我不需要師父,我想回凰族去,我出生在那裏,爺爺也在那裏,凰族,是我的家。”
小阿淵說著話,抬頭看著狐天異,眼裏全是堅定於倔強,一點都不輸於那時候的眼神。
狐天異突然,沉了臉,把原本要遞給小阿淵的花餅,一個回旋,飛回了桌子上,他一摔門出去了,不再看小阿淵一眼。
“族長,出什麽事了?”
“滾!”
就有這不長眼的,看見狐天異黑著臉,還要湊上來,最後被一聲怒吼,然後灰溜溜的走開了。
“凰族有什麽好的,教你保護自己都不肯,是傻子嗎?你那麽精明的頭腦去哪了,滿星火給你灌了什麽東西,是他,是他讓你萬劫不複的啊,是他讓你變成最後的那個樣子啊,為什麽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改變這一切的機會呢————”
狐天異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哭泣著,那麽無助的背影,看在眼裏,卻是無動於衷。
“那個夢,我想試試,那天發生的,我都知道,我想試試,你這個師父我認了,可是我還想再等等。”
小阿淵一個人走在冰天雪地裏,身上不知何時換了的白色衣衫,和那白雪皚皚徹底的融為了一體。
僅六歲的小阿淵,從她記事起,凰族的每個人都在叫她“戰子”,戰子,意味著沒有靈魂,意味著失控,隻有體內有極強能量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戰子。
而她,是凰族第一個戰子!
她不想連累任何人,但有些事情,她必須去弄清楚——何為戰,何又為子?
年少無知,卻看得懂所有的一切,這不是她該有的,神獸一族,生長極快,實打實的一天一天的長大,她確實不同。
可以感受得到周圍盯著她的目光,但是,狐族,沒有一個人出來攔她。
一步一步的走著,不知疲憊,她向著凰族,向著自己的家走著。
那麽堅定,從未改變過。
“族長,那位姑娘走了。”
“讓她走。”
聽了狐天異酸溜溜的話,狐秋言在他的背後,感受著自家主子身上,比這冰天雪地還要冷的氣息,不怕死的湊上去,不停的嘮叨著:
“她走了,可就難再見了,剛收的徒弟,還苦巴巴的等了六年,哦,不對,應該是七年,就這麽跑了,真是可惜了,那小姑娘,我看著還挺可愛的,也懂事,怎麽就不樂意了呢,你看你也長得挺好看呐——”
狐天異的臉是越來越黑,雖然不樂意聽,但說的都是實話啊,不過,就這麽被人簡簡單單的說出來,還真的是,有點尷尬呢!
當即就是一個反手巴掌: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狐秋言看著自己身邊“哢嚓”一聲斷裂的粗大的樹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手裏的那一團赤藍色的火焰,不禁後退了一步,吞咽了一口吐沫,板著臉,低頭嚴肅的說:“息怒。”
重新回轉身,突然發現,剛剛那個還在他視線裏的小小身影,現在,不知去了哪裏,他的心頭感覺空落落的,很不好,很不好。
突然攥著拳頭,沉聲說道:
“傳令下去,此後,狐族,與凰族,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