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道上的細針已經給你取了,不過停留得太久,可能三天內還是不能說話。”天安摟著她的腰,細細軟軟的安慰道:“綏遠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過兩天我們回京城。你惦記的那個賀蘭新,也許以後都見不到了。不過,他會活得好好的,我不會再動他。”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一刻不停地搜尋著伊人的表情。
不過,她似乎並未失望,還是癡癡茫茫的,嘴角逸著笑,好像遇到了天底下最幸運的事情。
這個反應讓天安很寬慰。
賀蘭欽走得很決絕,說舍便舍,利索而徹底,他秘密地召集了綏遠的親信,為他們鋪好後路,又將事情詳盡地交代給天安,拍拍屁股,隻帶了幾本書,一把劍,少許銀兩,直接淨身出門。灑脫至極。
走得悄無聲息,綏遠在寂靜中重歸朝廷管轄,沒有驚動任何人。
而賀蘭新一直沒有在天安麵前出現過,好像那次出事後,就提前離開了。
五日後,賀蘭天安帶著伊人從綏遠離開,奔赴京城。
那期間,賀蘭雪沒有再出現過。
從綏遠回宮前,伊人一直有點懵懵懂懂,她本想找賀蘭欽,詢問小新的下落,可是在離開前的幾日,賀蘭天安對她防範甚嚴,隻要她一出房門,保準就有幾個人圍上來,並不強迫,卻總有辦法將她堵回去。
就這樣拖了幾日,賀蘭欽竟然一走了之了。
伊人鬱悶不已,隻得隨著天安先回京城,再做打算。又是一路車馬勞頓,賀蘭天安比從前更沉默了,每日凝視著賀蘭欽交給他的東西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十天後,伊人重返闊別許久的皇宮。
比起記憶中的印象,皇宮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金簷碧瓦,紅牆青道,但是顏色暗了些,惹上了歲月的黏稠。
她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站在門口,仰望著眼前的高牆。
高牆之上,一隊盔甲鮮亮的士兵手執畫戟,站得筆直。
她突然憶起,不久之前……不,是很久之前,她和賀蘭雪一起並肩站在那皇城的最高處,阿雪說起初見時的情景,他環著她的腰,輕言細語,柔潤溫喜的模樣,似乎觸手可及。
可是手真的伸出去了,卻隻餘下一片湛藍的天幕。
“想什麽呢?”天安走到她身後,宮道兩側的人紛紛拜倒,隻餘下他們兩個,站在皇城前。
這樣的景象,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大概嚇得夠嗆吧,可是伊人卻早已司空見慣,幾乎有點無動於衷,隻是靜靜地站著,仰望著天空發呆。
天安暗暗稱奇,語氣卻沒有泄露半點情緒,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
“我在想……”伊人轉過頭,望著賀蘭天安英挺的臉,忽而一笑,笑花了天安的眼,“時間過得真快啊,你都長得這麽大了。”
賀蘭天安一臉黑線。
明明看上去比他還小,卻總是擺出一副長輩般語重心長的模樣,真正討厭。
“天安納妃沒?”伊人又問。
十九歲的少年天子,不可能沒女人吧,她得去見見自己的甥媳婦。
“馬上。”賀蘭天安回答得倒也爽利,伸手將伊人的一拉,越過眾人,大步朝宮裏走去。
那些鼓足勇氣偷看的太監宮女們看得心底兒打鼓,不禁猜測起那個漂亮女孩的來曆。
“朕不在宮裏的時候,可有什麽人來找過朕?”待進了內殿,天安隨口問留守的官員。
那人瞧了瞧伊人,很是躊躇。
天安挑眉,並沒有讓伊人回避,仍然拉著她,聲音抬高了一些,“回話怎麽不利落了?”
那人慌忙低頭,連聲道:“禮部有兩位大人去佛堂見了太後娘娘,其它人沒什麽異動。”
“見過太後?”賀蘭天安的臉沉了下來,握住伊人的手緊了緊。
伊人抬頭,吃驚地望著他。
“知道了,太後現在在佛堂嗎?”他很快整理好情緒,問來人。
“在。”
天安揮揮手,讓回話的人退下,然後鬆開伊人,抬起雙臂,略有點疲倦地說:“伺候朕更衣。”
這件事伊人倒是熟練,當年阿雪就曾指使過她換衣服,更何況,天子的冕服,她是最熟悉不過的。
見伊人展現出少有的麻利,天安想起她最初的坦然,心中疑慮更甚。
天朝皇帝的服飾最是繁瑣,原沒有炎國那麽簡潔,各種各樣的飾品、綬帶,佩珠、懸玉,一個都不能少,若是平常人,未必知道各自的位置,以及穿戴的先後順序,可是伊人卻一直埋頭幹活,手到擒來,到最後,她理了理天安的領口,然後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好了,穿著真好看。”
明黃色的服飾讓少年的臉少了陰沉,精致的剪裁很好地襯托出他的腰身背脊,修長挺拔。
不過,還有一個人穿著更好看。
那個人,能把這樣嚴肅的服裝,穿出一份飄逸輕靈的色彩出來。
伊人站遠一步,歪著頭打量他,映在眼眸中的影子漸漸轉換,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你還打算看多久?”天安沉沉地打斷她。
奇了怪了,她明明在看他,為什麽他竟然會有種被忽視的生氣呢?
伊人趕緊回神,隻愣了愣,再次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天安這麽英俊,一定很受女孩子喜歡吧。”
她總是直接叫他天安,而他也從未糾正過。
久而久之,他也喜歡她的強調,那種糯糯的、親切的,又隱隱有種撒嬌般的語調。
這個世上,隻有太後有資格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她遠沒有伊人這樣親切。
“你是在擔心自己的地位嗎?”見伊人真的很關心自己的婚姻之事,賀蘭天安轉念一想,終於為她找到一個極好的理由:她這是假意不在乎,欲擒故縱,順便探明敵情?
“什麽意思?”伊人沒有反應過來,自動將這個問話過濾,道:“你們剛才所說的太後,是……伊琳嗎?”
賀蘭天安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嗯’了聲,“太後的名諱你能探知,這並不稀奇。隻是尋常百姓根本不會去追問這個問題,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伊人正要回答‘她做過我姐姐’,不過瞧著賀蘭天安的眼神,大概自己說出來,他也不會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