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得安慰,隻知道,對一個人好,就是承擔她的一切。麻煩、願望以及哀傷,都要為她承擔。
從此鳳七的事情,賀蘭欽負責。
即便是替她去追陸川,他也會負責到底。
鳳七在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隻寬厚而溫暖的手一直握著自己,她從陸川的噩夢中蘇醒過來,輕輕地睜開眼。
賀蘭欽剛好在打盹,連日來的辛苦,讓他不小心小睡了一會。
燭火搖曳,映著賀蘭欽英俊而凝肅的臉,長長的劍眉跋扈入鬢,鼻子挺直,他長得與賀蘭雪有幾分神似,卻完全沒有賀蘭雪的魅與風情,賀蘭欽是沙漠裏成長的動物,清貴而霸氣。
鳳七觀察了他許久,又移下視線,看著被他緊握著自己的手。
這是賀蘭欽第一次牽鳳七的手,握得那麽緊,清秀的骨結微微突起,將她全部裹在自己的掌心裏。
鳳七又抬頭看了看賀蘭欽,看著他眉宇間顯然超過了普通兄弟的那種擔憂與眷念。
她突然福至心靈。
原來……原來……原來他並非單純地當她是兄弟……
鳳七一陣驚悸,手輕輕地從賀蘭欽的掌心裏抽出來,心中五味雜陳,分不清味道。
伊人好好地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賀蘭雪則一直毫不避嫌地站在旁邊,直到侍女給伊人穿衣服的時候,賀蘭雪走了過去,接過侍女手中的衣飾,淡淡道:“朕來吧,你們先出去。”
侍女們也不敢笑,連忙拱了拱身,退了下去。隻留他們兩人在帳篷裏。
賀蘭雪卻不急著幫伊人套上外套,隻是就近審視了她一番,然後摸著下巴道:“雖然胖了,可是氣色不好,一定沒好好吃東西吧?”
“我吃得很好啊。”伊人抗議道:“氣色也很好。”
賀蘭雪敲了敲她的頭,警告她不要頂嘴,“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要任性,等會去喝兩碗燕窩粥,再喝一碗人參當歸雞,還有蓮子桂圓羹,還有紅棗糖水……”
“我怎麽覺得像養豬一樣——”伊人聽得兩耳轟鳴,頓覺自己前途叵測。
“就當自己是豬吧,小豬豬。”賀蘭雪說著,放在她頭頂上的手已經順勢移到了她的小腹上,“還有小小豬豬。”
伊人嘟起嘴,莫名地覺得委屈起來。
懷孕最艱難的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呢。
賀蘭雪反應神速,立即察覺到連伊人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連忙謝罪道:“以前辛苦娘子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們,不讓你們渴著餓著困著累著,一刻不離地守著你們,好不好?”
伊人重重地點了點頭,仰麵而笑。
原來幸福,就是聽著對方說一大堆嚕蘇又沒多少意義的話。
吃了一大堆東西後,伊人睡得很熟。
賀蘭雪從後麵抱著她,她的背抵靠在他的胸口,呼吸與他的心跳同樣的節奏。
賀蘭雪的手從她的腰上伸過去,纏著她的手。十指緊扣。
老實說,禁欲那麽久,這樣抱著她,他不是沒有感覺的。
可是……隻能忍著!
賀蘭雪有點鬱悶地在伊人的發絲間拱了拱,唇角噙著一抹笑,靜靜地聽著伊人呼吸,天地一片安寧,仿佛全世界都在沉睡。
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去的,隻記得夢是美夢,那一夜是這幾月來難得的安穩。
可是清晨時分,賀蘭雪卻是生生地被賀蘭欽搖醒的。
伊人也被弄醒了,裹著被子縮在床榻的角落裏,眨巴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著賀蘭欽。
“怎麽了?”賀蘭雪不情不願地坐起身,擋在了伊人前麵,莫名其妙地望著賀蘭欽,“難道前方出了什麽狀況?”
“鳳七不見了。”賀蘭欽急道:“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鳳七?”賀蘭雪二丈摸不到頭腦,“她不是在你的營帳裏嗎……”
賀蘭雪的話音未落,賀蘭欽已經衝了出去。
看著門口未絕的塵埃,伊人與賀蘭雪麵麵相覷,片刻,然後一起爬起來穿衣服。
——賀蘭欽這樣焦急,一定是出了大事。
等伊人他們收拾妥當,出現在鳳九的帳篷裏時,鳳九已經盯著一張紙條琢磨了許久。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賀蘭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問。
“七姐出走了。”鳳九有點頭疼地將紙條遞了過去。
賀蘭雪展開一看,上麵隻有寥寥數字:欽,不要找我,也不要記得我。七。
“這算什麽?”賀蘭雪也琢磨了半天,然後探尋地看著鳳九。
鳳九聳聳肩,很淡漠地搖搖頭,道:“就是走了。”
很不負責任的,走了。
伊人眨巴著眼睛,看戲一般站在旁邊,又望了望帳篷外麵——天氣很好,秋高氣爽,她應該能好好想一想自己想要什麽吧。
鳳七的失蹤讓賀蘭欽狠狠地沮喪了幾天。
而遠安的失守,也重重地震驚了炎寒。
遠安是炎國的門戶,失掉遠安,對軍心對士氣都不好,而且是以兩千對五萬的慘敗。
隻是,他一直不知道,中間還有伊人的什麽事,
這樣很詭異地沉寂了五天後,炎國那邊終於有了大動靜。
與此同時,柳色那邊的隊伍也從夏侯的屬地,繞過大戈壁,逼到了綏遠的後方。
如今的綏遠,如風雨中飄搖的孤城,前有炎國,後有柳色,旁邊還有來自冰國的威脅。
而冰國那邊,夏玉已經表明態度,全力援馳炎國。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賀蘭欽也顧不上找鳳七,隻能全身心地投身於戰局中去。他分出了三分之一的人馬,全力牽製住柳色的隊伍,即日出發。
賀蘭欽走後,綏遠的一切事宜便由賀蘭雪負責,賀蘭雪變得很忙,每天都被鋪天蓋地的情報埋得嚴嚴實實,即使有心,也根本無暇顧及伊人。
伊人也沒有怨言,老老實實地坐在他旁邊,自己發呆睡覺,很安寧的樣子。呆的時候久了,幾乎能讓人忘記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幾日後,炎寒親自下戰書,放言三日之後奪回遠安。
他已經親臨前線。
賀蘭雪放下綏遠的事情,也親自坐鎮遠安。這是一場士氣之爭,雖然不足以左右一切結果,但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戰。
炎寒若是輸了,炎寒的聲望大概會一落千丈。炎國大概再也不會氣焰囂張地去攻打天朝了。
賀蘭雪若是輸了,那綏遠的大門也會隨之打開。
鑒於它的重要性,賀蘭雪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重回遠安的途中,伊人一直望著窗外發呆。
那夜的大火與慘叫聲,依舊曆曆在目,聲聲在耳。
雖然戰爭在所難免,可是,那些人也是間接地被她害死的。
伊人又歎了口氣,回頭問,“為什麽要打戰呢?”
賀蘭雪伸出手臂,將她摟至懷裏,撫著她的頭發,輕聲道,“打戰,也是為了從此再無戰爭。”
這是一個悖論,可是伊人能懂。
仍然,隻能一聲歎息。
“等這件事完了,再我當政之年,絕對不再起戰火,你不要擔心。”賀蘭雪心思敏銳,大概也察覺到伊人的心思,柔聲寬慰道:“而那些在戰火中死去的人,也會因為之後的和平,而安息的。”
伊人轉身,牢牢地摟住賀蘭雪的腰,低低地說:“可是我不希望你輸,也不希望炎寒輸,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