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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終於成禍水鳥

  伊人把堂屋裏裴若塵留下的躺椅拖了出來,自個兒躺在上麵搖搖晃晃,睡睡醒醒,正大光明地蹉跎時光。


  如果裴若塵還在,該有多好啊,伊人幾乎有點想念他。


  當初在陸川審問京官時、得知裴若塵身體有異之後,伊人便想一直在找他,即便她做不了什麽,她得陪著他。


  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伊人不是不懂。她也知道,在裴若塵做完這一切後,身邊不可能再有其它人。


  她更加不是偶爾碰上裴若塵的,而是求了陸川良久,每日小川川、小川川叫得陸川心煩意亂、幾次想舉劍殺人,但是想起鳳九,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最後,不得不帶著她找到了裴若塵。


  否則,以伊人那運氣,人海茫茫,哪裏會說碰到就能碰到呢?


  然而跟他走,也要自然而然的。


  裴若塵是一個敏感而自尊的人,伊人懂得。


  可是在一起的日子是快樂的,甚至很多時候,伊人想這樣一直一直生活下去,裴若塵永遠不要發病,而生活永遠那麽安閑快樂。


  他們形如兄妹,誰也不會要求誰,誰也不會期待誰,隻是關心著,扶持著,相親相愛著。


  那是伊人理想的生活了。


  然後,賀蘭雪來了,霸道而不知所謂,自說自話。


  然後,裴若塵倒下了。


  在裴若塵倒下的時候,伊人終於感受到什麽是無助。


  她無法求助於任何人,她什麽都不會,隻能守著裴若塵,用流逐風留給她的煙花信號,召集流園的人過來幫忙。


  而參詳出至尊圖的秘密,也並非對獨孤息說的那樣輕鬆。


  伊人花了三天時間,坐在裴若塵的床邊。


  她對著燈光不停地轉換角度,看著那張太富傳奇的至尊圖。


  如果獨孤息在裏麵放了一個天下,為什麽不能放一個生命?

  她必須救裴若塵。


  必須,必須。


  於是,在經過第二個不眠之夜後,伊人終於發現了那一小行字。


  也在電光石火中,知道了至尊圖的秘密。


  所以,她請來了獨孤息,有了那次談話。


  在裴若塵被獨孤息帶走後的接下來的三天,伊人整整睡了三天,好像許久許久,沒有睡好過。


  在東山的這段日子,雖然開心,卻無時無刻不擔心裴若塵會突然離去,所以,她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好覺了。


  加上賀蘭雪的那一次折騰。伊人疲乏入心。


  現在終於好了。


  她又搖了幾搖,望著頭頂翠盈盈的天際,雖然頭還是很暈,可是睡意很實在。


  不管獨孤息到底要做什麽實驗,不管賀蘭無雙到底想表達什麽,不管賀蘭雪現在在幹嘛,也不管武爺啊、柳色啊、炎寒啊他們都在琢磨著什麽。反正,她有這陽光、樹影、安寧和寂靜。她知道她關心的人都是安全且健康的。那就足夠了。


  伊人心滿意足地翻了翻身,繼續剛才的睡眠。


  竹林裏,從天朝京城快馬加鞭趕來的禦醫正在疾步朝這邊走來,而炎國的黑衣近衛兵,則已經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圍圈,將包括天朝負責監督的人也圍在了裏麵。


  殺戮是無聲無息的。


  天朝那邊的人猝不及防,從前雖然探查到炎國的探子,因為察覺不到敵意,而且賀蘭雪也吩咐過盡量不要與炎國起衝突,因而沒有引起多大警覺。


  今天炎國的人馬暴增,而且個個都是肅殺之徒。


  天朝這邊幸存者所剩無幾。


  清幽幽的竹林,很快被鮮血染遍。


  有泊泊的血,順著溪流,流過伊人屋後的小溝。


  伊人還在睡覺。


  隻是睡夢中,隱隱有股血腥味。


  她突然有種很不安的感覺,眼皮動了動,然後倏然睜開。


  她的麵前,已經整整齊齊地站了三排黑衣人。


  為首的那位拱了拱手,客氣而專製地說:“伊姑娘,主上甚為想念姑娘,請姑娘移步炎國一聚。”


  他們手中拿著劍,劍上兀自滴著血。


  伊人怔怔地看著他們。


  那不是Q版善意的問候了。


  血的邀請。


  腹部突然有點脹痛。


  伊人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再次見到的炎寒,也許,不再是從前溫柔的炎寒了。


  伊人是真的懷孕了。


  炎國十幾個禦醫會診,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炎寒最後一絲僥幸也不複存在。


  伊人自那日被強製帶到炎國,便一直沒有見到炎寒,隻有無數大夫過來診脈、詢問,然後離開。


  到了第十日,炎寒終於露麵了。


  那時伊人正在睡覺,這幾日被來來往往的禦醫折騰得夠累,聽到聲音,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床前有一位高大的身影,陰影投下來,幾乎遮住了外麵的光線。


  她半撐起身,沒有太多精神,最近懶得出奇,也萎靡得出奇。


  “炎寒?”


  那人逆著光,伊人有點看不清他的麵容。


  炎寒沉默了片刻,然後低下頭,湊近她,“還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還好。”伊人乖巧地回答道,“你呢?”


  “我也不賴。”炎寒順勢坐在她的床邊,淡淡回答。


  伊人已經坐直了,她靠著床板,仔細地看著炎寒的側臉。


  依然瘦削如刀削斧鑿,隻是眉眼深刻,太深邃了,從側麵,伊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懷孕了,知不知道?”炎寒輕聲問。


  伊人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兀自平坦的肚子,搖搖頭,心中五味雜陳,也說不上是歡欣還是沮喪。


  過了一會,她還是笑了,“現在知道了。”


  有孩子了?


  伊人有點迷糊起來,她自己尚且是一個孩子呢。她還不能為自己負責,又怎麽能為一個孩子負責?

  可是心中又湧現出一種奇妙的包容感,她知道,她必須為這個孩子負責。她就要成母親了。


  任何一個女孩,或者說,任何一種種族,都要經曆‘母親’的洗禮。


  ‘母親’,才是超越一切的咒語。


  “孩子的父親還不知道。”炎寒又說:“你留下來,我會把他當自己親生的一樣養大。”


  炎寒做出這個決定,尤其艱難。


  他的聲音卻相當平靜,仍然像那天池塘邊他說會待賀蘭雪當朋友一樣,雲淡風輕。


  伊人靜靜地看著他。


  炎寒也轉過頭,目光與她平視。


  “留下來,我,你還有我們即將出世的孩子。你會很快樂。”炎寒重申了一遍,然後一眼不眨地望著伊人的眼睛。


  伊人的嘴唇顫了顫。原來圓乎乎的臉,因為最近的飲食不順,迅速地瘦了下去。


  她的清秀因為瘦削而越發鮮明,那是一張介於少女與女人的臉。


  “可你並不是孩子的父親。”她並沒有直接拒絕炎寒,隻是迂回地提醒道:“他的親生父親還在人世,而且……我並沒有決定放棄他。”


  雖然賀蘭雪很多時候做事已經自以為是、也很惱人,可是伊人至始至終沒有打算放棄他。


  隻是生氣而已,誰不會生氣呢?

  炎寒神色微變,緊抿的薄唇舒展了一些,似乎要說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


  他的眼神,很快從不可名狀地激烈,變為平和。


  “不要緊。”炎寒轉過頭,從桌上拿起端進來的湯藥,輕聲道:“先喝藥吧,至於其它事情,以後再想吧。”


  伊人接過來,然後很體貼地說:“你事情一定很多,不用在這裏陪我了,我再睡會。”說完,她嚴嚴地喝了一口。


  炎寒沒有堅持留下,他‘嗯’了聲,然後站起身,順手腋好她的被角。


  炎寒出去後,伊人將口中含著的藥吐在了碗裏,然後躡手躡腳地起床,將它們全部倒入窗邊的花盆裏。


  她順勢看了看窗外,炎國的風很大,風聲呼嘯而過。


  白雲翻湧。


  “阿雪,我不和你賭氣了,你快來找我。”


  伊人喃喃自語,手下意識地按在腹部,眉宇間第一次有了擔憂。


  炎寒走出了門,一直走到了伊人從前一直曬太陽的那個院子裏,方停住了腳步。


  他取出懷中的藥包,抖開,風一吹來。空氣裏全是白煙。


  “主上沒有放進藥裏嗎?”衛先生不知何時出現在炎寒身後,輕聲問。


  炎寒微笑、搖頭,“讓他們給姑娘好好安胎吧。”


  如果真的打掉了伊人的孩子,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炎寒同樣不會原諒自己。


  握得太緊的東西,是不是,要考慮鬆一鬆了?


  伊人懨懨地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時候,她起身,仔細地看了看花盆。


  花盆裏的花照樣茂盛鮮嫩,沒有一點委敗的痕跡。


  伊人有點羞赧。


  她錯怪炎寒了,可是剛才炎寒給她的感覺,讓她不得不警覺。


  也許一旦有了在乎的東西,人便會變得多疑起來。無法全然信任,隻因為承受最後結果的,不僅僅是自己。


  可是她竟然懷疑炎寒了。


  對她那麽好的炎寒,她竟然懷疑了!

  伊人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什麽好菜,越發覺得對不住炎寒,她挪到門口,小聲地問伺候她的兩個宮女,“炎寒現在在幹什麽?他還會不會過來?”


  如果炎寒還過來,伊人一定要慎重地、慎重地道歉。


  “主上最近很忙,聽說……聽說綏遠那邊已經打起來了,天朝跟炎國開戰了。”小宮女一時口快,順口說了出來。


  另一個宮女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說話的小宮女臉色一白,立刻打住了話頭。


  伊人則呆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終於……還是打起來了。


  可是,賀蘭雪的政權剛剛交接,天朝的一切都還那麽不穩定,怎麽就打起來了呢?


  她自然不知道,這一站,多多少少,是因她而起的。


  炎寒的挑釁已經讓賀蘭雪忍了太久了,而伊人被擄的事情,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


  特別,在天朝在炎國的密探傳出那封信的那一刻,賀蘭雪再也忍無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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