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才不給賀蘭雪機會在一邊作張作智,她一把拉過伊人,笑嗬嗬道:“現在,我們要聊女人的話題了,雖然王爺長得像女人,不過,好像……”
“知道了。你好好照顧伊人,若是少一根汗毛……”賀蘭雪最恨別人提起他的長相,忍不住垮下臉,道。
“你絕對不會饒了我,對不對?”鳳七笑嘻嘻地接了一句,然後拉著伊人,一溜煙地朝外麵走去。
等轉過木柵,鳳七扭身偷瞄了瞄賀蘭雪,見他站了一會,終於向賀蘭欽的方向走去。鳳七鬆了口氣,鬆開伊人,讓伊人閑閑地倚在柵欄上。
“王爺對你可真好,這年頭,這麽緊張女人的男人可不多見了。”鳳七由衷地感歎道,隨即,她又加了一句,“不像陸川那個榆木疙疸。”
伊人甜絲絲地笑著,沒有反駁。
“說真的,你的眼睛真的一點都看不見了?”鳳七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伊人笑得更加燦爛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隻是沒有焦距,“一點也看不見。”
“見你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難過。”鳳七撓撓頭,道:“你到底是不在乎,還是傻啊?”
伊人沒有回答,臉轉向別處,許久,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然,應該怎樣呢?”
如果不能改變什麽,至少不能讓阿雪他們擔心吧。
她已經是阿雪的負累了。
鳳七愣了愣,突然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個時而迷糊時而清醒的小丫頭。
“你放心,七姐我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到時候,七姐找人給你治。”她已經毫不客氣地自稱姐姐了。
伊人也不介意鳳七的熟絡,笑眯眯地感謝道:“謝謝七姐。”
那個乖巧勁,讓鳳七想揪一揪她的臉蛋。
“隻可惜進不了流園啊……”聞見沙場方向將士們演練時發出的吼聲,鳳七又感歎道。
伊人忽閃著眼睛,若有所思。
“伊人,你說有什麽辦法能讓兵力一下子提高幾十倍幾百倍呢?”鳳七這句話其實並不是問伊人,隻是自己發感慨而已。
伊人卻很認真地思索著。
“吃興奮劑?”她先是提議,隨即自我否定道:“不行,會犯法。”
“什麽是興奮劑?”鳳七好奇地望著她。
伊人沒有回答,還在琢磨著鳳七方才的問題,“裝備武器?”
“大將軍的軍備已經是最好的了。”鳳七回答。
“那……音樂呢?”伊人靈機一動,想到一個不大不小的點子,“一首好的軍歌可以振奮人心,也能提高戰鬥力。”
“什麽軍歌?”鳳七也來了興致。
伊人想了想,哼出一段旋律出來。
鳳七聽了,果然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隻是那曲調,竟是從未聽過的。
“這是德國炮兵進行曲。”伊人說。
“德國是哪裏……”鳳七二丈摸不到頭腦,可又覺得這曲子異常好聽。
她決定推薦給賀蘭欽了。
鳳七正打算要求伊人重新再哼一遍,一個小兵急匆匆地跑了來,稟告道:“鳳姑娘,王妃,王爺請你們去一趟中軍帳篷。”
“到底什麽事?”鳳七挑眉問。
賀蘭雪不至於這麽保護伊人吧,才多長時間,就派人來催了?
“屬下也不清楚,好像是攝政王派人給王妃送來了一件禮物……”
“裴若塵送的?”鳳七還在猶豫著會是什麽東西,伊人已經朝帳篷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去。
鳳七連忙緊趕兩步,趕上她,隨她一同回去。
於是,伊人就這樣重見了十一。
十一被綁縛著,跪在大帳中間,賀蘭雪則負手站在十一身前,用冷得能凍死人的目光看著她。
“你真的沒有解藥?”賀蘭雪厲聲問:“沒有解藥的毒草,你也能用在自己主子身上?我隻恨當初聽了伊人的話,放了你走!”
十一低頭不語,麵無表情,沒有愧疚沒有恐懼更加沒有喜悅和歡欣了。
“既然留著你也沒用了,本王就送你一程。”賀蘭雪氣急,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凝真氣與左掌,朝十一的天靈蓋拍了下去。
“阿雪!”
正在賀蘭雪就要挨到十一時,門口傳來了伊人焦急地叫喚。賀蘭雪掌心一偏,真氣砸在地板上,地上的泥屑磚石簌簌地濺了一屋,有些砸在十一身上,臉頰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小姐。”十一轉向伊人,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依舊麵無表情。
“十一。”伊人微笑著走過去,估摸著走到了十一麵前,她蹲了下來。
“我聽說你夫君過世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伊人想了想,道。
十一愣了愣,容色微動,“小姐……”
“其實我能理解,如果阿雪病了,我也會很著急很著急,急得什麽都做得出來。”伊人又道,語氣很平靜也很自然。
這一次,輪到賀蘭雪愣了愣,心中流過一道暖流,於是,方才的憤怒與氣惱,已經不再重要。
“小姐,對不起。十一已經不是以前的十一了。”十一沉默了半天,語氣一哽,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砰’的一聲,額頭敲在地板上,馬上出現了一道紅印。
然而伊人看不見,她也沒有伸手去扶十一,隻是蹲在十一麵前,任由十一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好了,你走吧。你是我來到這個世上後,第一個世人,縱然你舍棄了我,我卻不能負你。”等十一磕完頭,伊人淡淡地說:“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了。”
一笑泯恩仇吧,追究誰錯誰對,毫無意義,伊人終究不想傷害自己重視過的人。
十一呆呆地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賀蘭雪。
將十一放走,賀蘭雪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他不會違逆伊人的話。
“你走吧,不要再讓我見到你。”賀蘭雪鬱悶道。
十一又跪了一會,然後遲疑地爬起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出去。
伊人還蹲在原處,好像不知道十一已經走了一般。
賀蘭雪歎口氣,他走到伊人麵前,單膝跪坐在她麵前,然後猿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裏。
“伊人,我們明天去流園。”
站在那座有著太多傳奇的流園前,鳳七很是唏噓。
——一想到流逐風那樣的德性,實在沒辦法將如此巍峨的國都與如此吊兒郎當的少主聯係起來。
流園是一座坐落在峽穀深山的都城,四麵環山,儼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
大軍駐紮在離流園入口不遠處,它的入口,便是一片瘴氣彌漫的原始森林,也是流逐風布陣的地方。
其實對付森林的方法,最有效的莫過於用火燒,從前也有人試過火攻,但不知為何,每次用火時,都會有一場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陣雨,樹林也常年濕潤多水,根本點不燃。
這種種怪異的現象,也增加了流園的神秘性。
賀蘭雪觀察了良久,終於發現它暗合一種失傳已久的古陣,當天,他便帶著人試圖從古書裏記載的路線闖入。
當晚,他無功而返。
那陣法似是而非,看似簡單,其實神秘莫測,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變化在哪裏。
第二天,賀蘭雪再次嚐試,再次無功而返。
如此五日後,賀蘭雪也沮喪了,他深切了解了賀蘭欽要召集天下英傑共同破此陣法的原因。
伊人在這五日裏,照樣事不關己地吃吃睡睡,隻是黃昏的時候,喜歡站在入口處發呆。
第六日的時候,賀蘭雪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難道真的沒有破陣之法?”
“可是陣破了後,流園會很危險的。”伊人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道。
“我可以不告訴天下人,隻要帶著你進去求醫就好了。”賀蘭雪寬慰她道:“至於鳳七的事情,她自己想辦法吧。”
伊人沉默了一會,然後伸手抓住賀蘭雪,“走吧。”
賀蘭雪愣愣,腳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伊人朝外走去。
營帳外,來往的士兵恭恭敬敬地朝賀蘭雪行著禮,賀蘭雪匆匆吩咐道:“轉告大將軍,我去去就來。”緊接著,便被伊人拖到了林子外麵。
迷障之外。
“伊人,回去吧,這裏麵很危險。”賀蘭雪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趕緊阻止道:“你放心,我總會想辦法進去的。”
伊人轉頭,眼睛雖然看不見,可是賀蘭雪又覺得,那樣的目光,幾乎看進自己心裏去了一般。
“我能進去。”她微笑。
然後,伊人拍了拍衣襟,正躲在她懷裏睡覺的小白懶洋洋地鑽了出來,小爪子伸了個懶腰,然後跳到了地上。
“人容易被幻象迷惑,可是動物不會,動物有它的本能,它們比人厲害很多。而且小白是蠱物,不會被瘴氣迷惑的。”伊人兀自說著,蹲下來拍了拍小白的頭,係了根繩子在小白的爪子上,繩子的另一頭,則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裏。
“走吧,小白。”等係好繩子後,伊人催促道。
賀蘭雪一怔之下,小白已經拖著伊人走了好幾步,他緊跟了過去,隻見前麵一座黑黝黝的沼澤,小白卻已經躍上了沼澤地,伊人眼見著就要踏上去,賀蘭雪大驚,想也不想地撲過去,腳下卻是很冷硬的土地。原來隻是一場幻象。
原來之前會不停地迷路不停地繞彎子,隻是被幻象所迷而已。
賀蘭雪放下心來,看著伊人始終安靜的臉,他突然釋然了:所有人失明後,都會是一件極其悲慘的事情,可是伊人不,她雖然害怕,卻比別人多了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