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啼笑皆非,“伊人又不是物品。而且,我也是非她不可的。”
阿奴愣了愣,沒想到賀蘭雪拒絕得那麽爽快,她再次嚐到了挫敗感,然後,她突然抬眸,靜靜地問:“被一個人愛,是什麽感覺?”
她被太多人欲求著,卻從未被人愛過。
也不知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自然無法理解炎寒的反常和賀蘭雪的堅決。
“是什麽感覺……”賀蘭雪想了想,記起伊人,然後微笑道:“就是一種很安心的感覺,知道你無論做什麽,對的還是錯的,對方都不會離開。”
不離不棄。
所謂的愛,無非是不離不棄的承諾。
世情行雲流水、變化莫測,可是她,始終如一。
阿奴默然了一會,突然彎唇笑了笑,笑如春花綻放,波水瀲灩,讓人錯不開眼。
“我懂了。謝謝。”
說完,她竟然就此告別,白色的輕衫婆娑搖曳,在夜風裏搖搖蕩蕩。
“那個人是——”賀蘭雪連忙在後麵叫住她,追問著將伊人擄走的人到底是誰。
“黃阿牛,不過他被小白咬了,大抵活不了了吧。”阿奴沒有回頭,隨意丟下一句話,聲音還留在空中,人已無蹤。
賀蘭雪愣了愣:怎麽會是他,聽說他現在為裴若塵工作,難道,裴若塵已經查到他們了?
伊人睜大眼睛,看著那人捧著一碗黑糊糊的湯藥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可是身體被綁在木床上,根本動彈不得。
裝著湯藥的碗及近,伊人口張了張,全身刺痛,她想問那人,這藥水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可是喉嚨發幹,大概是細細碎碎的血流了太多,有點無力了。
她發不出聲音。
可是外麵,卻傳出一陣更大的聲音。
“砰”地一聲,仿佛有人將外麵的守衛用超強的台風吹卷起來,身體撞擊在牆壁上,這才會有如此大的響動。
那碗藥淩空地放在伊人的臉上,那人轉過頭去。
鐵門被‘哐當’一下踢開了。
一個人闖了進來。
那端著碗的手,被鐵門踢開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一抖,藥水全部灑在伊人的臉上。
伊人隻覺臉一陣熱,失聲痛呼了一句,又是一個身體撞擊牆壁的‘砰砰’聲,疾風及近,一雙極穩健的手臂,快速地繞到伊人的腦後和腰上,將她打橫抱起。
伊人痛得厲害,腦中很迷糊,意識開始渙散,隻是在昏迷的最後一刻,她默默地想:“是誰呢?”
是誰呢?
伊人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全身痛,痛到麻木,那身體幾乎不像自己的了。
眼睛尤其灼燒得厲害,仿佛一把刀在上麵拚命刮,萬陣鑽心。
每當疼得厲害時,伊人便會無意識的哼出來,於是便有一隻手,帶著一股清涼的藥味,慢慢地撫上她的額頭,在她的眼眶處挲著。
她感覺稍安,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終於晃晃悠悠地睜開眼時,大概是晚上了,屋裏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她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可還是什麽都看不清。
“伊人。”身邊突然有了壓力,好像一個人俯下了身,在她耳邊喚著她的名字。
伊人伸出手去,剛好摸到一張臉,清晰的輪廓,在掌心裏流暢著。
“炎寒。”她展出一輪笑來,滿語歡欣:“怎麽會是你呢?”
“是我。”炎寒淡淡地回答,在她的手就要從他的臉上滑落之時,炎寒突然抓住了她細小的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地親了親,“不要擔心。”
伊人的心沉了沉。
果然,不是屋子黑,而是,真的看不見了。
“不擔心。”伊人的神色黯了黯,然後,笑得更燦爛了:“這樣挺好的,可以隨時睡覺了。”
白天也好,晚上也罷。都能想也不想地睡覺了。
“會治好的。我正在派人找十一。”炎寒眸底一痛,低聲回答。
伊人沒有再說話,仍然隻是笑。
倘若不知情的人,見到那樣的笑容,決計看不出絲毫異樣,還是那樣沒心沒肺至極,眉眼彎彎,看不出端倪。
炎寒卻覺得越發心疼了。
“對了,你怎麽找到我的?”伊人說著,就要坐起來,哪知稍微動一動,就覺得全身酸痛,炎寒傾過身,扶起她的肩膀,讓她靠在床板上。
想起那日將她從小屋裏抱出來的模樣,炎寒至今都覺得觸目驚心。
他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直接給阿奴命令、讓阿奴去截住黃阿牛,哪裏會知,隻是耽誤這稍稍片刻,竟然可以將她傷得那麽重。
伊人一向與世無爭,然而這樣的人,也終究逃不過。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裏。”炎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鬆自如,如果伊人已經決定輕鬆麵對他,難道他不可以做到嗎?
伊人歪了歪頭,笑笑,“你好厲害。”
“因為用心了。”炎寒很自然地回答,不是邀功,隻是自然而然地,述說一件事情。
伊人沒有回答,隻是低頭不語。
“外麵天氣不錯,我抱你出去。”炎寒說著,已經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
伊人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子,麵色極沉靜,沒有忸怩,也不覺不妥。
他一直知道她在哪裏,那麽,她什麽都不必多說了。
炎寒的腳步很穩,抱著她的動作卻很輕。
“在這裏曬會太陽,想聽點什麽曲子嗎,我可以派人……”等到了院子裏,他將伊人放在從前她經常坐著發呆的秋千上,輕聲問。
“不用,這樣挺好,你去忙吧。”伊人抓住兩邊的繩子,秋千做過改裝,後麵有椅背,還鋪有軟軟的墊子。
伊人仰靠下去,讓整張臉都沐浴在陽光之下,溫暖的陽光,點點滴滴,將她的膚色染得金黃,很是恬靜。
炎寒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細密纖柔的絨毛,不知為何,竟有種想讓時間就此停住的感覺。
她的心不在他這裏,炎寒知道。
伊人與賀蘭雪的點點滴滴,事無巨細,炎寒都知道。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表現,從未讓他失望過?為什麽認識越深,就越讓他不可自拔,明知,已是無望。
所以,停在這一刻吧。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幾乎要挨到她的臉頰了,卻又頓住。
伊人沒有察覺,呼吸安穩平靜,眼睛閉著,似已睡著。
炎寒收回手去,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轉身。
——一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他不可能就此停住。
腳步聲輕輕地走遠,伊人又閉了一會眼,然後轉了個身,腳收了上去,縮放在秋千上,兩隻手則抓住右邊的纜繩,側身蜷縮著。
她把頭埋進雙臂間,突然哭了起來。
怎麽會不害怕呢?
她已經看不透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事情,更何況,是看不見。
這樣的她,還能跟著阿雪嗎?
她不會懷疑賀蘭雪會嫌棄她,大概隻會更是憐惜心疼她,可是伊人明白的,明白賀蘭雪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而她,已經陪不了了。
不能去找阿雪,也不能留在炎寒這。
她給不了炎寒什麽,所以無法安然地享受他的好。
然而舉目望去,她還能去哪裏呢?
連十一,都已經變得那麽陌生了。
她哭的時候,連哭聲都沒有。
又很快收住,沒有痕跡。
炎寒越走越快,走到拐角的時候,他微微側身,問從院子外麵就跟過來的隨從,“那人拿著的信物,真的是冰國女王隨身的手鐲嗎?”
“是。”隨從恭聲回答。
炎寒於是又緊走了幾步,到了一間隱蔽的會客廳,他揚手止住隨從的腳步,低聲道:“朕一人進去就行了。”
隨從斂眉低首,往後退了一步,侍於一側。
炎寒舉步走進。
屋子裏,一個戴著大風帽,穿著黑色鬥笠的人正坐在桌邊飲茶,聽見炎寒的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卻並沒有按照使者應有的禮儀,向炎寒敬禮,隻是略略點了點頭。
炎寒初時有點吃驚,可是聰穎若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冷豔?”
來人掀開了風帽。
風帽下麵,是一張美麗絕豔的臉,正是冰國的女王,冷豔。
也是五日後即將舉行大婚的新娘。
“你怎麽親自來了?”炎寒震驚之餘,不免好笑,“五日後,天下俊傑都會來參加你的大婚,難道你打算讓大家看笑話?”
“你以為我願意嗎?”冷豔褪掉身上的鬥笠,苦笑道:“正是因為離大婚隻有五日,我才不得不來這裏。”
“怎麽了?”炎寒心中一動,坐到了冷豔的對麵。
冷豔親自來炎國,此事非同小可,冰國一定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
其實之前,炎寒也是有所耳聞的,天朝變亂,夏玉作為世子,一直鼓吹著冷豔出兵天朝,打擊裴若塵,這件事鬧得很大,卻也不足以撼動冷豔的權力。
她何至於千裏迢迢,單身來此?
“冰國有異動,從前那些不服我的遺老遺少,如今又糾結一起,預備在大婚後動手。他們說服夏玉在大婚時製造事端,挑起冰國與天朝的矛盾。”冷豔輕鎖眉頭,鬱悶道:“我已經警告過夏玉,讓他不要參與到冰國的政治裏來,他偏偏不聽,現在,他已經被人利用了。如果我不出麵救他,他就會成為別人的替罪羊。若是犯了冰國的叛國罪,即便是王夫,也會被判以極刑。炎寒,我想請你去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