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突然想起:貌似他們兩個今天是住在同一間房吧。
所謂春宵苦短……咳咳……
“回去休息吧。”賀蘭雪一本正經地催促了一句,然後夾著伊人,大步流星地朝客棧走了去。
到了客棧門口,易劍正在門口焦急地眺望著,見到他們,易劍連忙迎了上去,正打算說一堆‘王爺,你沒事吧’‘王妃,你沒事吧’‘王爺,你到底有沒有事’‘王妃,你到底有沒有事’……諸如此類的大廢話。
賀蘭雪直接用目光將他已到嘴邊的話瞪了回去,板著臉,很有威儀地吩咐了一句:“易劍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如果晚上聽到什麽奇怪的響動,千萬不要破門而入。
賀蘭雪覺得:易劍極有可能會這樣做。
如此一想,賀蘭雪的目光頓時冷了一分。
易劍頓時打了一個寒噤,滿臉無辜,二丈摸不到頭腦地蹭回了自己的房間。
賀蘭雪一陣奸笑,哄著伊人,一道進了房。
伊人見到床,頓時雙眼冒光:方才一直失眠,讓她嚴重睡眠不足,現在心中什麽煩惱都沒有了,簡直是挨到床單就能睡著。
她也不管賀蘭雪怎樣,自顧自地爬了上去,裹上被子,側過身,麵對著牆壁,便打算睡覺。
賀蘭雪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地除掉外衫,也爬了上去,躺在伊人的背後。
他先是平躺著,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然後側身,很自然地將手放在伊人的腰上,收緊。
伊人也甚為乖巧,就勢往他的懷裏一縮,身體蜷縮起來,像一隻可愛的小蝦米。
賀蘭雪心中一喜,頭微微抬起,湊到伊人的臉頰邊,輕輕地喚了一聲“伊人。”
伊人睡得朦朦朧朧,於是,朦朦朧朧地應了聲“恩?”
“伊人,我們是夫妻,對不對?”賀蘭雪一臉壞笑,別有所指地提醒她,“夫妻躺在一張床上,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恩。”伊人稀裏糊塗地應著。
賀蘭雪於是受到了鼓勵,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摸了摸伊人的臉。
伊人卻不客氣地揮了揮手,趕蒼蠅。
賀蘭雪不依不饒,又摸了摸她的鼻子。
伊人又開始趕蒼蠅。肉肉的小手,‘啪’地一下打在賀蘭雪的手背上。
賀蘭雪還是鍥而不舍,轉而去撓她的胳肢窩,伊人瑟縮了幾下,然後迷迷糊糊地自語道:“怎麽又來了一個流逐風?”
當初她被軟禁在冷豔的府邸時,流逐風就這般不停地騷擾她,讓她睡不成覺。
然後,她一睜開眼,便看到流逐風蹲在她旁邊,百無聊賴地喊著:“好無聊啊,起床,陪我玩。”
流逐風,絕對是一隻討厭的、專門擾人美夢的大蒼蠅。
而賀蘭雪此刻的行為,與流逐風沒有兩樣了,因而,她有了這句無奈至極的感歎。
賀蘭雪初時沒有聽明白,轉念想了想,臉色頓時一變,騰得一下便坐了起來。
“流逐風上過你的床!”
這句質問,是那麽氣急敗壞,睡在隔壁的易劍被驚得陡然坐了起來,細細一聽,沒了動靜,他又重新躺了下去。
賀蘭雪可沒有躺下去,他盯著伊人,氣鼓鼓地問道:“他對你做什麽了!”
伊人被他突然抬高的聲音嚇了一跳,睡意全消,躺在他的眼皮底下,鬱悶地回答道:“就是做了你剛才做的事情!”
我剛才做的事情?賀蘭雪琢磨了一會,更加火冒三丈。
他剛才可沒打算做什麽好事。
“你,你,你……他、他、他……”賀蘭雪氣得不知道怎麽措詞,“你怎麽能讓他這樣!”
伊人挺困惑地看著他,不解問:“我也不喜歡他這樣,可是他一定要……”
“他一定要,你就給了?”賀蘭雪有種想吐血的衝動,俊美的臉幾乎要扭曲了。
“厄……”伊人有點不太明白,‘給’是什麽意思?
“流逐風,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賀蘭雪見伊人承認了,頓覺得怒火衝心,世界日月無光,一腔怨氣,又舍不得發在伊人身上,隻能惡狠狠地咒了流逐風一句。
遠在千裏的流逐風,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噴嚏,他望望天,然後揉了揉鼻子,繼續對麵前的鳳七說:“那個陸川啊……”
“……厄,”伊人相當困惑地看著怒氣衝衝的賀蘭雪,想了想,然後,很大義凜然地說:“那個,你若是覺得生氣,那你就……也這樣好了。”
不就是不讓他當蒼蠅嗎?至於氣成這樣?
“也怎樣?”賀蘭雪眼睛都綠了。
“吵得我不能睡覺唄。”伊人理所當然地回答。
賀蘭雪怔了怔,遲疑地問:“就這樣?”
“就這樣啊。”伊人很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睡。
賀蘭雪呆了半響,突然釋然,他自顧自地笑了笑,然後,重新躺下,將伊人帶進懷裏。
伊人早已經睡著了,隻是尋找舒適的本能,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小小柔柔的身體,溫熱而真實。
賀蘭雪沒有再亂動,也閉起眼睛,努力入睡。
隻是唇角微微揚起,一晚上,都噙著一抹笑。
那神情——如一隻偷到腥的貓。
離開大街,離開那場焰火,裴若塵一直走,沒有回頭。
他終於走到了丞相府邸,大門洞開,一直守候的門人舉高燈籠,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大人,回來了?”
裴若塵淡淡地‘恩’了聲,一低頭,頭頂有東西落下,細細一看,卻是那焰火的殘屑。
那門人於是板起臉來,憤憤道:“誰家小孩那麽頑皮,把大人的衣服都弄髒了。”
裴若塵身上,落了一身的紙屑殘片。
那門人繼續碎碎念著,裴若塵沒有接話,隻是低下頭,久久地看著地上的碎片。
然後,他抬頭,轉身,望向遠遠的天際。
天色空明,浩浩湯湯,沒有燃燒的痕跡。
“公主呢?”裴若塵轉過身,神色已恢複了往日的沉靜。
“公主已經休息了。”門人連忙回答。
裴若塵遲疑了一下,然後似終於下定決心,舉步向門內走去。
宅院深深,夜色裏,一眼望不到頭。
他沒有命人盞燈,隻是在暗色裏潛行——這樣的夜晚,讓他倍覺安全,走著走著,便好似自己也揉進如此的夜裏。
下人們早已準備了熱水,裴若塵褪去衣衫,將整個人埋進熱水裏,屏息許久,直到肺嗆空虛,全身的毛孔都叫囂著空氣,他才冒出頭來,仰麵,大口呼吸著。
——是時候做個決定了。
生存,或者毀滅。
起身後,自有清麗美貌的少女捧著毛巾在旁邊侯立著,裴若塵張開雙臂,她們趨前,為他擦幹了身體,又慢慢地沾幹頭發,用發簪重新束在頭頂。
少女們的動作很輕柔,少女的眼波,是一彎蜿蜒在田間的溪水。
她們看著裴若塵的目光,是脈脈含情的。
裴若塵,卻至始至終,沒有看她們。
然後,他神清氣爽地走出浴室,步履堅定,毫不遲疑地走到了賀蘭悠的門前。
舉手,敲門,“公主,你睡了嗎?”
賀蘭悠的聲音無比清醒,“沒有,你進來吧。”
裴若塵於是推門走了進去,房間裏也沒有點燈,灰蒙蒙的。賀蘭悠坐在床沿邊,正看著窗外的月色發呆。
裴若塵走到她麵前,就勢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
“阿秀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賀蘭悠道。
“我知道。”
“你這次進宮,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有事耽誤了。”
他們像尋常夫妻一樣寒暄著,說著一天內的家長裏短。
“我打了裴若蘭,你會不會怪我?”
“不會,隻是你還不曾打醒她。”裴若塵語調平淡,無喜無怒,聽不出情緒。
賀蘭悠哽了哽,半天,才終於問出最重要的問題:“今晚,你為什麽要來?”
裴若塵站了起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
賀蘭悠聞到一股新鮮的水氣,很幹淨的味道,水氣後,是裴若塵特有的墨香味。
他俯下了身,手輕輕地放在賀蘭悠的肩膀上,緩緩地推了下去。
賀蘭悠沒有反抗,有點麻木地躺了下去,她全身一陣繃緊,心跳得很快,似期待,又似僵硬。
裴若塵的吻,印到了她的脖子上。
那雙拿慣劍,拿慣筆的手,靈活而輕盈,一件一件,去她身上本如薄衫的睡袍。
“若塵……”她終於抱住他的頭,輕聲呢喃:“為什麽……”
“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嗎?”裴若塵的聲音很低,不顯棱角,卻異常清冷。
賀蘭悠沒有再說話,可她已經察覺到他的清冷。
那溫柔至極的動作,其實,更像一場例行公事。
隻是,他習慣了對人溫柔,以至於床第之間,也是溺死人的溫柔。
溫柔產生了幻覺,幻覺中,他們彼此相愛。
裴若塵的手劃過她的曲線。
她的腰,纖細滑膩,足以挑起任何男人最原始的感覺。
他的手,卻始終穩定,挑動著她的興趣。
賀蘭悠突然氣惱,賭氣一般,高聲道:“裴若塵,我不愛你!”
裴若塵的動作頓了頓,緊接著,便是雲淡風輕的一句回答,“沒關係,我也不愛你。”
這句話,像一根針,捅破了最後那層遮羞的紙窗戶。
兩人短暫的沉默後,突然不約而同地釋然了。
何必再裝!
他們彼此不相愛,可是,他們已是夫妻。一生一世,注定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