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愛人?”陸川的目光依舊冷得能將人結冰,他狐疑地看了看他倆。
伊人沒有做聲,挺空茫的樣子,流逐風卻是一陣傻點頭:“當然,她若不是我愛人,我怎麽會帶她出來閑逛?她若不是我愛人,怎麽會大庭廣眾說這種不顧禮義廉恥的話?”
“厄……”伊人望望天,無語。
陸川沒有聽流逐風鬼話,隻是目光若電,盯著伊人,沉聲問:“你可知道,流逐風已對一個很好的姑娘有過承諾?”
伊人搖頭,“不知道。”然後,她又笑眯眯地說:“不過不要緊,我就當他的幾天愛人,不會耽誤什麽事情的。”
流逐風差點憑空跌倒。
眾人一陣嘩然。
炎寒一直懸在空中找不到支點的心,也頓時落地了。
虛驚啊虛驚,鬧劇啊鬧劇。
陸川卻很不開心,他的聲音越發沉了,“你若隻打算遊戲,又何必去拆散別人的姻緣?”
“哪來的姻緣。”流逐風急忙反駁道:“誰說伊人是遊戲來著,伊人已經與我海誓山盟,等這次招親大會結束,我們就回流園完婚,是不是,伊人?”
伊人正準備回答一句:“當然不是。”繼而猛地聽見流逐風在她的耳邊低聲威脅道:“你不就是想要星海石嗎?隻要你應了,明天我就幫你把星海石偷出來!”
拚著被冷豔追殺,也好過被陸川糾纏。流逐風這次算是破釜沉舟了。
“厄……”伊人沉吟了片刻,默認了。
陸川立刻斂起雙眸。原本如冰雕雪塑的容顏,立刻變得無比肅殺。
殺氣彌漫上來,如薄霧般,讓在場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冷豔心中一凜,一麵安排人防守,一麵組織人將周圍圍觀的人疏散。
流逐風也不敢再掉以輕心,他緊緊地抱住伊人的腰,打算稍有不對,便開溜走人。
伊人離流逐風很近,她已經看到了流逐風手心微滲的汗水。
那張吊兒郎當的臉,出奇地認真起來。
伊人不得不承認,認真時的流逐風,還是相當相當英俊的。
邪氣斂起,無比正經。
炎寒卻頂住壓力,做勢要往前走去。
他已經察覺到陸川的殺意,又怎能任由不管?
現場,一觸即發。
然而,根本就沒有觸點。
陸川出手的時候,毫無征兆,隻是灰影一閃,漫天瞞地的劍光,流逐風將伊人往身後一推,怒聲道:“陸川,你瘋了!”
陸川的劍堪堪從流逐風的腋下劃過,撕拉一聲,流逐風的袖子處落下一大塊衣料來,手臂上則是長長的一道劃痕。鮮血淋漓。
陸川也不管流逐風如何,劍鋒一轉,重新鋪天蓋地地朝伊人侵過來。
密密地劍光,晃花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伊人避無可避,流逐風方才已經鬆開她,此刻回救,卻已不及。
炎寒已經衝至近前,他的力氣是霸道而過硬的,硬生生地從這層層劍氣裏闖將進去,還未及近,已經傷痕累累,卻還是來不及。
伊人往後踉蹌了一步。
然後,白色的影子倏然而至。
輕靈飄忽的身影,在那一瞬,比起陸川的劍,竟絲毫不慢一拍。
衣袂翩躚。
劍光亮處。
青衫白錦,餘見白茫茫地一片,當電火閃過,所有人都看到一個灑然而立的身影,一手摟著伊人的腰,另一隻手垂於身側,空氣裏有血腥的味道,殷紅的血滴凝於指尖,再滴滴濺落。
陸川已經收劍,傲然地站在對麵。
“你是第一個敢徒手接我的劍的人。”陸川曼聲道:“好,我今天放了她。”
“陸先生的劍術震古爍今,鬼神難測,剛才隻是晚生僥幸而已。”賀蘭雪慘白著臉,神色卻甚為從容,眼睛微眯起來,笑意肆意地彌漫著,謙和有禮,不卑不亢。
陸川讚賞地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說了一句有點人氣的話:“鳳九果然還是有點眼光的。”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流逐風,冷聲道:“如此,你的事情,我們下次再說。”
“……還有下次啊?”流逐風一陣慘叫:“我說,你怎麽不敢找鳳七問清楚,幹嘛盡在找我的麻煩啊,你這不是柿子專找軟的捏嗎?陸川,你講點理好不好,你自己古裏古怪,喜歡別人自個兒不知道,卻找我晦氣,我說——喂,喂——”
陸川才懶得理會流逐風的喋喋不休,早已鴻跡遠去了。
而剩下的人,也沒有幾個在聽流逐風的抱怨,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伊人與賀蘭雪身上。
炎寒離他們最近。
因此,他看到了賀蘭雪眼中的溫柔與關切,也看到了伊人全心的信賴。
他們的眼神,刺痛了他。
賀蘭雪寬慰了伊人片刻,隨即看向炎寒。
他的眼神清澈、堅韌,不見挑釁,卻比任何挑釁都來得銳利。
方才,他比炎寒先了一步、
如果上一次,是裴若塵搶先一步,那這一次,他不能再遲。
“伊人,”炎寒喚了一聲。
伊人望向他,笑了笑,臉上的歡欣沒有絲毫掩飾。
然後,她此刻的笑,對炎寒來說,卻更加刺心。
那不是對愛人的笑。更像是對親人的笑。
“伊人,你過來。”炎寒向前了一步,有點無力地朝伊人地伸出手。
伊人抬頭探尋地看了看賀蘭雪,然後挺自然地朝炎寒走了過去。
可是,她剛挪步,手臂卻忽而一緊。
伊人詫異地回頭,卻見到賀蘭雪一臉嚴肅,筆直地望著炎寒。
炎寒同樣望著賀蘭雪。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賀蘭雪淡淡道:“既已明白,又何必強求?”
“不到最後,焉知我是強求?”炎寒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語句亦是淡淡。
賀蘭雪斂眸,抓住伊人胳膊的手,力道沒有絲毫鬆懈。
伊人有點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兩人,有點弄不清他們的啞謎到底是怎麽回事。
正猶疑著,“小姐,小姐!”從人群裏傳來一陣咋咋呼呼的喊叫聲,不一會,便有一個細眉細眼的丫頭從人堆裏鑽了出來,見到伊人,她驚喜若狂,也顧不上其它人,一下子撲到伊人身上,喜極而泣:“我還以為小姐出事了呢。”
“當然沒有事。”伊人一麵哄她,無意識地掙開了賀蘭雪的束縛,賀蘭雪手中一空,宛如心中空了一塊似的。他眼睜睜地看著伊人與十一抱成一團,而將他與炎寒,大喇喇地扔到了一邊。
沒情沒趣。沒心沒肺。
他們的爭論,似一場笑話。
然而,怔忪後,兩人都是莞爾。
是啊,不到最後,誰又知道誰是強求?
“對了,小姐,你到底是怎麽失蹤的?”十一還在那邊咋咋呼呼。
伊人正欲回答,目光掃了一下夏玉,突然閉嘴了,摸摸頭,傻笑數聲。
她不聰明,卻也知道,一旦柳色與夏侯的關係公諸於世後,夏家會受到怎樣的滅頂之災。
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得饒人處且饒人。
十一卻早已習慣了她的傻乎乎,也不太追問,隻要她沒事就行。
冷豔遠遠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不置可否,也沒有發表任何評論,轉身便走。
伊人已經放了出來,賀蘭雪還會參加明天的大會嗎?
她不確定,也不想確定。
冷豔突然覺得累,有種疲倦,透心透骨,卻無人分擔。
夏玉的目光,則至始至終都停留在冷豔身上,看著她的冷靜,看著她的漠然,看著她轉身時徹底的蕭索與惆悵。
直至火紅色的身影漸行漸遠。
“我們回去。”等伊人與十一的敘舊差不多了,炎寒走到伊人後麵,輕聲道:“我們回家。”
回去與回家,他一層層地遞進,可是她並未留意。
伊人點頭,走了幾步,她突然回頭看了看賀蘭雪,咧嘴笑道:“沒事了,流逐風已經答應我了。”
“答應你什麽?”賀蘭雪輕聲問。
伊人看了看流逐風,流逐風正在處理手臂的傷口,察覺到伊人的目光,他聳聳肩,做了一個‘答應的事情我會辦到’的表情。
伊人於是安下心來,在十一的攙扶下,往原先住的偏殿走去。
炎寒緊跟其後。
賀蘭雪注目著伊人離開,沒有任何其它表示,隻是沉靜。
沉靜而清晰。
他從未像今日這般,清晰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首先,他要活下來。
活得長長久久的。
隻有活著,才會有許多可能,才可以做很多事情——正如伊人所說。
沒過一會,正在賀蘭雪打算離開現場之時,流逐風蹭到他旁邊,有點無奈地說道:“明天晚上,如果你能從大會上活著回來,就來我住的地方找我,我借你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賀蘭雪有點訝異地問。
“你先別管了,反正是我答應伊人的。”流逐風很鬱悶地回答道:“哎,看來我又要得罪一個強勢人物了。”
天煞的,他真的不想得罪冷豔,其實,他還是挺欣賞冷豔的。
隻可惜,他說話從來算數的。
禍從口出啊,禍從口出。
流逐風莫名地想起某人在山洞裏,曾麵向蒼穹,靜靜地說:我隻恨、我生來不是一個啞巴!
那麽決絕,那麽冷靜。
從前流逐風不太懂,現在,他突然懂了。
他隻恨自己生來不是啞巴。
“我記住了,謝謝。”賀蘭雪禮貌地欠了欠身,然後靜靜走開。
流逐風無語地看了看天,一臉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