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小人!挑撥離間!”武爺衝著炎寒狠狠地出唾了一口,然後一把抓住伊人的手臂,殷殷道:“夫人,賀蘭無雙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不過,總比這小人好!小武這就帶你去找賀蘭無雙解釋清楚!”
“武爺……”伊人試圖解釋,可是剛吐了兩個字,卻被武爺斷口攔截道:“夫人不需要說什麽,小武明白的,以夫人的驕傲尊嚴,又怎麽會紆尊降貴,跑去向賀蘭無雙解釋!那家夥不懂夫人,夫人又何需要他明白自己!讓那人死翹翹算了!”頓了頓,武爺似想起什麽得意的事情,他咧嘴笑笑,壓低聲音,邀功一般道:“夫人,你上次讓我去救無雙,我救了他,又害了他,他可活不了多久了。”
伊人怔怔,然後意識到:他口中的無雙帝,便是賀蘭雪。
隻是,活不了多久又是什麽意思?
“是,既然賀蘭無雙不能對你家夫人好,我卻可以辦到,武爺何不成全我們呢?”正在伊人沉默的時候,炎寒冷不丁插了一句,一本正經道:“你可以問問你家夫人,是不是想離開我?”
他本來隻想借機將這個瘋瘋癲癲的武爺打發走,可是話一問出口,心裏卻不禁有點惶恐了。
擔心,擔心伊人的回答。但是她真的親口對他說:我想離開了。
武爺果然轉過頭,很認真地問伊人,“夫人,你要不要離開,隻要你點點頭,刀槍火海,小武都會把你帶出去!”
炎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專注地看著伊人,似乎想用目光,預先看到她心中的答案。
伊人卻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抬頭問,“阿雪……就是你救的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
“天知道。”武爺翻翻白眼,本來挺不屑的,可是一瞟眼,瞧見了伊人眸底隱隱的擔憂,他不得不慎重地對待這個問題。摸著頭想了半日,他終於恍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家夥好像要去娶什麽女王什麽冷豔,說什麽隻有冷豔的嫁妝星雨石才能維持他的性命。”
武爺當日風聽了一些鳳九的話,因此有了這些印象。
“難道賀蘭雪也來了?”炎寒頗有點吃驚:如此看來,這次冷豔的招親大會,自是非一般地熱鬧了。
然而這件事對炎寒來說,都不算太重要:重要的是,伊人方才刹那劃過的擔憂。
她擔心他。
這個認知,讓炎寒倍感落寞。
“阿雪要娶了冷豔才能活下去啊。”伊人很快地抓住了重點,然後,她抬起頭,盈盈地看著炎寒。
她看得如此認真,以至於炎寒想裝傻,都不得不去麵對。
他已經知道了伊人的意思。
果然,沒多會,伊人一麵對手指,一麵弱弱地說:“那個……那個……”
“你讓我放棄冷豔,將她讓給賀蘭雪,因為賀蘭雪更需要這場婚姻,對不對?”炎寒看著她,忽而微微一笑,替她將心裏話說出來。
伊人還是對著手指,頭卻低了下來,沒有應話,亦算默認了。
她知道這個要求有點無禮,也知道炎寒一定會答應她的要求。
所以,她難為情,甚至自責。
這種感覺,伊人倒是第一次。
從前雖然也好吃懶做,雖然也給很多人製造麻煩,但一直能過得坦蕩蕩。
因為從不求人,也從沒有人求過她。
可是,自認識炎寒後,她倒是隔三差五地有求於他。雖然他從沒有真的讓她求出口。
“伊人,我隻想問你一句,賀蘭雪與冷豔成親,你不難過嗎?”炎寒卻並沒有失望的意思,甚至有絲竊喜。
“厄……”伊人歪著頭,不解道:“如果他覺得很好,我為什麽要難過呢?”
炎寒聞言淺笑,笑意裏有點邪氣了,他神色自若,淡淡道:“可是這次我本是勢在必行,如果你要求我放棄,我是不是應該拿點什麽做補償呢?”
伊人忙忙點頭,“應該的。”
她始終不習慣欠人東西,最好能現還現報。
“我要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炎寒一字一句,盯著她,緩緩道。
伊人茫然地‘厄’了一下,還沒回答,她身邊的十一早已忙不迭地嚷嚷著:“小姐自然願意的,小姐,對不對對不對?”
“不對!”剛才一直聽話地、站在一邊的武爺忽然暴喝一聲,身形一晃,擋在伊人與炎寒之間。
“不對!夫人不喜歡你,夫人說過,她隻是欠你的,她對你隻是還債,還債而已,怎麽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這是不對的,不對的!”
武爺還在那裏繼續大放厥詞,炎寒在短暫的驚愕後,表情頓時沉了下來,沉到盡頭,甚至有點蕭索了。
那是他父親與息夫人的故事。
難道,也將是他的故事嗎?
伊人對他,至始至終,都沒有真情流露過,更多的時候,她隻是在還債——隻因為他努力讓她欠著他。
“可以的。”就在炎寒感到萬分沮喪之時,伊人突然點頭道:“你把冷豔讓給阿雪,我就一輩子呆在你身邊,我吃的很少,睡的地方也不大,不會太麻煩你的。”
炎寒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那麽囂張,幾乎要笑出眼淚來。
然後,他說:“寡人不需要一個女人為另一個男人留在我身邊。方才隻是開玩笑而已,你放心,我不會娶冷豔的——對冷女王這樣的絕世人物,如果虛與委蛇,便是罪過了。我已經無心給她,又怎會娶她?”
伊人怔怔地看著莫名意氣風發的炎寒,他笑得那麽自信張狂,可在她的眼裏,他的笑,卻有點傷感了。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伊人不太明白。
不過,炎寒剛才那番話,卻讓她鬆了一口氣:她原就不想一直留在炎宮。
其實這個時候,炎寒很希望伊人會對他說:“我是自願留在你身邊的,而不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可是他沒有等到這句話,而是等到了她輕輕吐氣的表情。
炎寒心中刺痛,雖然臉上依舊帶笑。
“你在考慮什麽?”
落鳳山莊,春色漸濃,在冬日裏枯黃的樹椏開始抽枝發芽了。
賀蘭雪和鳳九這段日子過得分外悠閑,每日隻是品茗,喝茶,或者翻看一些四麵八方來的情報。
現在,庭院,樓閣,瑤琴邊。
鳳九按下琴弦,弦音戛然而止。
他疏疏抬眸,湖光於是映在他淺淡的眼眸裏,瀲灩生波。
對麵的賀蘭雪一手拿著一份折子,聽到琴聲頓住,他抬起頭,對鳳九一笑,笑容嫵媚,比起這湖光山色竟是不遑相讓,果然有害死人不償命的本錢。
“你在考慮什麽?”鳳九掃了一眼他手中的事折,淡淡問。
“我隻是在想,一個月的時間,果然還是太長了點。”賀蘭雪閑閑地回答道:“果真是,活著一日,就要被凡塵瑣事糾纏一日。”
“你可以選擇不理,就這樣逍遙快活得等死。”鳳九笑笑,有點刻薄地駁道。
賀蘭雪也嗬嗬笑道:“可惜我就是勞苦命,消停不得。”
說完,他的手指扣了扣左邊的折子。
折子並沒有合嚴,上麵隱約露出一行字來,斷斷續續,仿佛是:京城……容後……若蘭……
如此字樣。
鳳九則信手拿起右邊的折子,翻開看看,果然是黃大牛的信件,都是十一傳出來的,關於伊人的種種消息。
“怎麽樣,要去哪裏?”鳳九笑笑,放下折子,問道:“回京城,還是……去冰國?”
賀蘭雪還是帶著淺淺的笑,沉吟不定。
“京城的形勢也很微妙,裴若塵與裴若蘭起來後,容後現在的處境定然不佳。如果你選擇回去,或許能幫到她。”鳳九繼續說到:“可伊人那邊的情況也不好,炎寒這樣犯眾怒將她帶在身邊,炎國的人不會坐視不管,恐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賀蘭雪點了點頭,認同道:“這一點,恐怕連炎寒都疏忽了——伊人不能再繼續留在那裏。”
“所以,你去哪裏?”鳳九眉眼帶笑,促狹地看著賀蘭雪。
賀蘭雪很坦然地回答道:“當然去冰國,我不打算再管天朝的事了。”
“去冰國幹什麽?”鳳九又問。
“帶走伊人,偷走星雨石。”賀蘭雪淡淡道:“我答應過某人,要活得長長久久的。”
他還記得那一日在地道裏,伊人突然對他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死了,我怎麽辦?”
是啊,如果他死了,伊人怎麽辦?
像她這樣全然沒有心機的人,如果沒有人守著,估計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賀蘭雪可不敢將她單獨留在這個人世間。
“星雨石很難偷,聽說它作為冰國的鎮國之寶,一直放在冰國皇宮的密室裏。得到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答應冷豔,當冰國的王父——你現在被天朝通緝,炎國也沒有容身之地,不如立足冰國,再圖發展。”鳳九笑盈盈,似真似假地勸說道。
賀蘭雪做了一個驚恐的表情,開玩笑道:“原來你一直想把我賣了?”
鳳九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即便是賣了,這個價格也算公道,隻需要妥協一點點,美人、名利和生命都有了。”
“可惜啊,我天生就不知道妥協是怎麽回事。”賀蘭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