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各大江湖門派外,天朝方便派出了夏侯的獨子夏玉、和夏侯的侄子柳溪——夏玉我們倒是知道,這位柳溪,據說是夏侯夫人的內侄,從前在昆侖學藝,暫時沒查出什麽來頭。還有海島那邊的倭國也派出了本國的皇子,參加競爭。但是倭國地質貧瘠偏遠,國小人少,聽說那裏的人都較為蠻荒,即便是皇子,競爭力也應該不大。其他人更是烏合之眾,其中唯一能稱道的,便是流園少主流逐風。”
“流逐風也會來?”炎寒終於來了興致,“聽說見過他真身的人很少,不知道到底是一個美男子,還是一個醜八怪——隻是流園一向與世隔絕,極少幹涉世間事,這一次,又怎麽會心血來潮來參加冷女王的招親大會?難道,也是覬覦冷女王的權勢與美貌?”
“這倒不是,聽說這次流逐風是冷豔的特邀賓客。”負責匯報的官員解釋道:“也有人猜測,流逐風是冷豔的心上人,這次大會,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我怎麽聽說,冷豔的心上人,是天朝的逍遙王賀蘭雪?”一人插嘴道。
炎寒聽到賀蘭雪的名字,心中不快,淡淡地‘恩’了聲,吩咐道:“準備準備吧。後天就要出發了。”
眾人領命,紛紛散去。
等台階上隻剩下炎寒與衛先生兩人時,炎寒問他,“先生這次怎麽不責怪我了?”
衛先生回答道:“有些事情,任別人怎麽說,都是無濟於事的。還是請王上自己體味了。隻望王上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
“寡人記得。”炎寒欠了欠身,沉聲承諾。
衛先生也不再多說什麽,又是一聲歎息,然後折身朝宮門外走去。
炎寒站在最高的台階上,略略地出了一會神,正想跨步走近自己的寢宮,又似想起什麽,方向一轉,朝伊人的住處走來。
跟在後麵的太監趕緊小跑著跟上。
十一見狀,也不再躲藏,略略整了整衣服,然後從藏身之處大步走出,就像剛剛走出來一樣。
走到炎寒麵前,十一略略拜倒,請安道:“陛下。”
炎寒點了點頭,問:“伊人現在在做什麽?”
“小姐說困了,正在睡覺。”十一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炎寒絲毫不以為奇,隻是笑笑,抬頭看了看已過晌午的日頭,淡淡道:“你遠道而來,也累了,不如去歇息吧。”
十一連忙謝恩,“是。”
炎寒又朝裏瞥了一眼內殿密密層層的簾子,終於決定不去打攪伊人,腳步輕換,便要走開。
十一卻在那一刻叫住了炎寒,“陛下!”
炎寒頓住腳步,轉頭探尋地看著她,態度還算親切。
十一似受到鼓勵,一麵扭捏著,一麵費力地說到:“陛下,奴婢想替我家小姐,謝謝陛下。”
炎寒眉毛一挑,沒有做聲,隻是望著她。
十一於是繼續道:“小姐從小就吃了很多苦,自小被下人欺負,老爺夫人都不疼小姐,後來在王爺府的時候,也遭到王爺的冷遇,之後還顛沛流離——陛下是奴婢見過的,最疼愛小姐的人,小姐在這裏過得很好,所以,奴婢想替小姐謝謝陛下。”
“伊人吃過很多苦?”炎寒怔了怔,隨即覺得好笑。
看伊人的樣子,她可一點都不像吃過苦的人。
或者,她從未以此為苦。
倒是現在,伊人在炎宮裏好吃好喝著,炎寒反覺得委屈了她。
她把自己封閉得很緊。
雖然知足安然,炎寒仍然能觸摸到那個不可跨越的距離。
“無論如何,謝謝陛下了,奴婢……奴婢也鬥膽求陛下,永遠不要讓小姐失望。小姐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十一說著,便一骨碌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炎寒連忙伸手攔住她,十一的頭還沒碰到地上,便被炎寒手臂的力道輕輕扶起。
“你說,她失望過太多次,都有哪些次?”炎寒好奇地問。
隻要是關於伊人的消息,他都想知道。
想知道她的過往,她的經曆,她的想法,和她的愛好。
可是動用了炎國最出色的斥候,炎寒得到的消息依然極少:伊人,生於江南伊氏,其父為天朝首富,有姊伊琳,現為琳妃,為帝王寵,十六歲之前無所記載,據伊家舊仆道:此乃一天生白癡也,十六年從未出過伊家宅院,後替姊出嫁,入住逍遙王府,此後一年內,逍遙王鮮少臨幸,與裴若塵有些許私交,無其它特別記載。
據逍遙王府舊仆中,不知此妃者,竟十之有七,而另三成提及伊人,皆此評語:平庸懶散,無所前途。
之後,裴若塵迎娶天朝公主賀蘭悠,伊人當街搶親,為世人知,亦為世人詬,半月後,賀蘭雪叛變事發,逍遙王府逃散一空,伊人也不知所蹤。
而接下裏的事情,炎寒已經知道得八八九九。
這是一份幹淨得讓人無法不生疑的履曆。
她的過往,太空白了,空白得容不下她的剔透與從容。
所以,伊人對炎寒來說,至始至終,都是一個無法參透的謎,讓人越來越深陷的空。
聽到嚴寒的問題,十一斂眉回答道:“小姐的父親因為逍遙王的事情與她斷絕關係了,逍遙王也為了容皇後,一度讓小姐落入刺客柳色的手裏,小裴公子本來對小姐不錯,可為了自身利益,還是丟下了小姐娶了公主。小姐對別人都很好,卻一直被人拋棄,這還不足以失望嗎?”
炎寒沉吟著,初時聽到這些話,隻是淡淡,可慢慢地,又覺得心痛。
伊人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大抵,被人拋棄了,也不會抱怨什麽。
可是每次被舍棄,都是在她真心付出後吧。
一個人表現得再無所謂,她也是有感覺的。
隻要有感覺,就會傷心,就會難過——雖然那些傷心難過,連她自己都不曾體察。
“你放心,你家小姐從此以後不會再失望了。”炎寒麵對著一個地位如此低下的侍女,非常認真,非常誠懇地承諾著。
十一本隻想引起炎寒的同情心,讓他更憐惜自家小姐,乍聽到炎寒如此慎重的保證,不免有點驚奇了,隱隱的,又甚覺寬慰。
她斂裾恭恭敬敬地又是一禮,低頭後退,轉身碎步而去。
炎寒在寢宮前站了一會,突然改變了主意,大步朝內殿走去。
守在層層簾幕前的宮女太監們一陣惶恐,憤憤掀開簾子,跪地恭迎炎寒的闖入。
是的,闖入。
這還是炎寒第一次在伊人熟睡之時走進她的寢宮,早有好事的宮女太監們在私下偷偷地打賭,賭陛下何時會忍無可忍,直接闖宮,將那個不知趣的伊人給‘辦’了。
如今,大半個月過去了,陛下對她如此用心,如此體貼周到,她卻始終懵懵懂懂,成天睡覺曬太陽不知所謂。
這種情況,早讓底下的人議論紛紛,乃至義憤填膺了。
到了今天,終於,陛下終於發威了!
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們一麵低頭斂目,一麵暗暗竊喜,最後一層簾子被掀開,炎寒走了進去,簾子於是又合攏,所有匍匐在地上的八卦者們,都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等著裏麵傳出的、不純潔的聲音。
那些聲音,光是想想,便已讓他們興奮不已。
果然,陛下不負眾望。
沒一會,便聽到簾子裏麵的一個驚惶的‘啊’聲。
緊接著,便是嘿嘿的搖床聲。
再接下來,便是伊人近乎聲音的吐氣聲。
眾人匍在地上,額上沁汗,麵上露喜。
這個端著架子,一無是處的女人終於被陛下給強要了,陛下對她的迷戀,估計也要煙消雲散了吧。
隻是,不知道那個懶女人被強壓在身下時,會是什麽表情,總不至於像他們給她穿衣時那樣,睡得迷迷糊糊吧?
眾人不純潔,不善良地思忖著。
簾子裏,卻傳來炎寒殷殷的問話聲,“怎麽樣?”
“……不知道,好像突然掉下來的感覺。”伊人稀裏糊塗地回答道。
侯在簾外的人又是一臉了然:看來陛下的功力不剪當年,折騰折騰,就讓小丫頭爽到了。
裏麵果然傳來炎寒的輕笑聲,溫柔悱惻,似染上了桃色。
原先一直跟著炎寒的太監總管突然揚了揚手,指著前麵的一個小太監,低聲吩咐道:“趕緊把這個消息給衛先生傳過去,還有,李大人和劉大人的府上也要傳到,再派人去造冊記載。”
小太監領命而卻,剩下的人仍然匍匐在地上,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悲是喜。
帷幔翩躚。
炎寒放下手中的小木錘子,笑盈盈地望著伊人,湊過身,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你不是好像掉下來了,而是真的掉下來了。”
伊人頓時睜開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果然發現自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床前矮矮的踏板上。
隻是踏板也鋪上了厚厚的羊絨,雖有落差,卻不覺得痛。
“還覺得落枕嗎?”炎寒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笑著問。
伊人扭了扭脖子,然後一臉欣喜地回答道:“真的不疼了誒,你的辦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