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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入魔

  這原是所有人的選擇。


  裴若塵的叫聲,大抵是想阻止自己的父親。


  可是,裴臨浦依舊去了。


  拚著萬針穿心,也要去觸摸一下,他日日夜夜的夢靨和渴望。


  萬針刺骨,他笑了,息夫人仍是一臉安然。


  多麽決絕的陷阱。


  ——或者說,多麽慘烈的交易。


  伊人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胃部一陣翻滾,武爺依然緊抱著伊人的雙腿,臉還在她的褲子上不停地蹭,如找到主人的小狗。


  “武爺……”伊人有點反酸,她低低地阻止他。


  武爺仰起臉,露出一個近乎討好的笑容,道:“夫人,我是你的小武,小武,夫人叫我武爺,是不是生小武的氣了?小武私自屠殺戰俘,是小武的不對……”


  “武爺……”


  “夫人,你一定生小武的氣了!嗚嗚嗚!”武爺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伊人趕緊換了稱呼,“小武!”


  武爺這才破泣而笑,繼續討好地望著她,殷殷地問:“夫人有什麽吩咐?”


  “厄……”伊人想了想,小心地說到:“賀蘭雪在地道裏麵,你去把他帶出來,醫好他,可以嗎?”


  “夫人的命令,小武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武爺騰得跳了起來,也不管大家,徑直往地道裏鑽去。


  他已經徹底地將伊人當成自己的主人了。


  已入魔障,無法釋脫。


  屋裏的人,目瞪口呆著看著眼前這一變化,直到武爺的身影消失在伊人出現的那個洞穴裏,眾人才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伊人身上。


  隻有裴若塵,至始至終,如一個木頭人般,呆呆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賀蘭悠突然走了過去,走到裴若塵的麵前,一巴掌甩過去。


  “你已經有一個沒出息的父親了,難道你也打算沒出息!”


  公公的醜行,讓賀蘭悠麵上無光。


  特別,這一切都發生在炎寒麵前。賀蘭悠覺得尤其受傷。


  賀蘭悠拉著伊人出去後,一個不小心,竟然被那個笨笨的小丫頭逃脫了,不一會,自己又被炎寒追上,兩人陰差陽錯,便來到了這裏,剛好目睹了裴臨浦自殺式的行為。


  以及,他自殺前的癲狂。


  這讓賀蘭悠很不爽,很鬱悶——她本可以向炎寒炫耀:自己的相公,亦是丞相之子,家世顯赫,而且青年才俊,比起炎寒絲毫不差。


  可事實呢?


  這樣的丞相,這樣呆愣的裴若塵。


  賀蘭悠覺得很丟臉,很氣憤,她窩囊極了。


  一巴掌恨恨地甩過。


  裴若塵沒有回避,硬生生地接了那一巴掌,本就白若金紙的臉更加沒了血色,臉頰上,也頓時出現五條紅色的指痕。


  所有人都啞然,裴若塵微微偏了偏頭,又緩緩地回望著賀蘭悠。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平靜,悲憫,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陌生的神色。


  陌生的裴若塵。


  賀蘭悠突然後悔自己的行為,隻是驕傲強撐著她,讓她筆直地回望裴若塵。


  裴若塵卻淡淡地垂下眼眸。


  他越過賀蘭悠,仿佛根本沒看見她。


  他走過去,走到伊人旁邊,跪倒在父親身前,仔細地,將裴臨浦身上全部的冰針,一根一根,無比小心地出來。


  那樣的虔誠,仿佛在做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伊人忽而淚水盈眶。


  她轉過身,從後麵狠狠地抱住裴若塵,臉埋到他的肩膀上,竟然大哭起來。


  誰也不明白她為什麽而哭。


  在這所有人中,她是最無關緊要的人。


  可是她不僅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淚水嘩啦啦地打濕了裴若塵的衣衫。


  裴若塵雖然沒有回頭,可是呼吸卻突然哽咽了。


  伊人是為他而哭的。


  隻因為他已哭不出來。


  於是,她代他哭出來。


  在他沒有全然心死的時候,她為他打開那個窗口,不讓他窒息,不讓他絕望。


  這個舉動,炎寒同樣懂。


  炎寒的臉上劃過溫柔,溫柔和欣賞,欣賞且憐惜。


  賀蘭悠卻倍覺無趣。


  她走過去,正打算將伊人從地上拉起來,可手剛一伸出,卻被另一隻孔武有力的手製止了。


  賀蘭悠抬頭:正是炎寒。


  炎寒輕描淡寫的撥開賀蘭悠的手,然後扳過已哭得肝腸寸斷的伊人,望著她淚水漣漣的小臉,炎寒心悸悸的一動。


  手中用力,竟將她扛到了肩上。


  小小的伊人,被高大的炎寒扛著,便如被老鷹抓著的小雞一樣。


  伊人的哭聲也因為呼吸不暢,而變得斷斷續續。


  “裴若塵,後會有期了。”他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就走。


  這時候離開,是對裴若塵的仁慈。


  炎寒懂得如何去尊重一個對手。


  屋子裏,隻留下了跪著的裴若塵、站著的賀蘭悠,還有躺著的裴臨浦。


  息夫人的墓地還未完全打開。


  可鬧劇,已經落下了它的第一場帷幕。


  “放我下來。”等炎寒走到甬道上時,伊人捶了捶他,悶聲道。


  炎寒於是放了她下來,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麽,你方才從息夫人的畫像裏鑽出來的時候,我有一種錯覺:伊人,你與息夫人是息息相關的。你們肯定有一種必然的聯係,隻是,我猜不到那是什麽聯係。”炎寒灼灼地望著她,擔憂道:“她沒有好結果,伊人,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和她有關係。”


  伊人怔怔,竟是無言。


  與息夫人有關聯嗎?


  也許吧。


  伊人想起那個夢,想起彼岸的那個朦朧哀傷的人影,羽衣翩躚,分明,是息夫人的模樣。


  可是,具體什麽聯係,伊人也想不透。


  而想不透的東西,她通常也不再去想——反正,萬事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跟我回炎國,隻要你在我身邊,哪怕真的有某種聯係、某種詛咒,我也不會讓它發生!”炎寒忽而傲然地說道:“你

  也會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也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這樣夠不夠?”


  鑒於身份,炎寒是不可能冊封伊人為後的,所以,他能承諾的是,她是唯一的那個。


  這已經是極大的承諾。


  伊人卻沒有言語,低頭思忖著什麽。


  炎寒見她神色,又補了一句,“待我真的大權在握,定會封你為後,但你要等我幾年。伊人,我說的話一向能做到。”


  真的大權在握,便是指攻下天朝,不再因為伊人的特殊身份,而忌憚炎國兵士的態度。


  ——如果此刻封天朝逍遙王的一個小妃子為後,恐怕民眾會有微詞。


  伊人抬起眼,輕聲說:“我相信你能做到,可是——”


  “可是什麽?”炎寒急問。


  “可是,我不太想成為你的唯一。”伊人淡淡道:“而且,我已經答應別人了,答應別人,讓別人來養我了。”


  “那個別人,是賀蘭雪?”炎寒的俊眼眯了起來,望著她,沉聲問。


  “是阿雪。”伊人點頭,道:“不知道武爺有沒有將他救出來……”


  “他應該已經走了。”炎寒沒有責怪她,隻是說:“易劍沒有守在大廳,說明他已經帶著自己的主子離開了。伊人,他再次舍棄你了。”


  “不是的。”伊人搖頭道:“我相信,他這次不是故意的。”


  地道中,賀蘭雪對她的關切,是真真實實的。


  人非草木,是真是假,隻要用心去體會,又焉會沒有感覺?

  炎寒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伊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問:“你為什麽相信他?伊人,你是不是喜歡他?”


  伊人眨眨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也相信你啊。”


  在賀蘭悠誣陷炎寒時,伊人雖然困惑於賀蘭悠身上的傷痕,卻沒有一絲一毫懷疑炎寒的意思。


  相信一個人,有時候,與喜歡與否是無關的。


  炎寒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是在鬆氣時,他方察覺:剛才問那個問題時,自己是多麽提心吊膽。


  擔心伊人就這樣毫無心機地告訴他:她已經愛上賀蘭雪了。


  而伊人那樣的女子,大概是不容易移情別戀的。


  所以,伊人這個答案雖然模糊,卻讓炎寒稍稍心安。


  他和賀蘭雪有同樣的機會,可是他能給伊人的,賀蘭雪給不了。


  而且——


  現在,此時,此刻,伊人在他身邊。


  “無論如何,你先跟我回炎國吧。”炎寒故意輕描淡寫道:“賀蘭雪現在是天朝要犯,行蹤會越來越飄忽,你一個女孩子,很難找到他的。先跟我回去,我再派人打聽他的消息,怎樣?”


  這一句話說得冠冕堂皇,炎寒卻明白:這是赤果的誘騙啊。


  可憐伊人這隻小白兔,沉吟了片刻,發覺也是一個很好的建議。


  所以,她點了點頭,仰麵笑眯眯道:“總是麻煩你。”


  “不客氣,我樂意被你麻煩。”炎寒這才徹底地放心,重新攬過伊人,往外麵走去。


  經過大廳的時候,上麵除了些微的腳印,空無一人,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地底的雕塑依舊。


  與伊人走至門口時,炎寒回望了一眼:甬道深深,裏麵埋葬的秘密,連皮毛都未曾發掘。


  他們隻是被表麵的浮華迷惑了半日,於是幾番生死,可墓地深處,仍然是息夫人冷冷旁觀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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