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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黑夜結束

  “……你問我,關於對當初創立吉爾普羅那的人——你的先人的看法?”夏倫看著西奇,“奇怪啊……你真正想要問我的問題,真的是這個嗎?”


  “……什麽意思?”


  西奇放下了胳膊,重新托在了自己下巴下麵。


  “意思就是,無論我是怎麽認為的,那都其實並不重要吧。”夏倫平緩的說道,“你的心中其實已經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


  “……”


  “這可並不是一個複雜的道理。一個人是不能夠在心存疑慮的情況下向著一個方向堅持走太遠的。他們會在第一步的時候動搖,第二步的時候焦慮,第三步的時候狂躁,第四步的時候疲累,第五步的時候倒下——然後餓死。


  但是據我以及全世界的了解來看,吉爾普羅那在十麵骰子的十大家族手中好像並沒有一丁點餓死的跡象,甚至連動搖都沒有動搖過——這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吧。”


  一邊說著,夏倫一邊將自己手底下的牌給狠狠翻了過來。


  A。紅色的A,看上去紮眼而又奪目。夏倫臉上那不動聲色的嫌棄簡直要像哈喇子一樣順著下巴流下來了。


  紅色的A與黑色的A沒有什麽大小之分。這代表著二人之間的第二張牌彼此之間不分勝負。這止住了夏倫的敗勢,但同時也斷絕了夏倫在這一局勝利的可能。因為哪怕接下來第三張牌夏倫贏過了西奇,也隻不過就是一個一比一的平局罷了。想要再分出勝負來必須要再另外進行加賽。


  不過現在比起這個,夏倫的注意力已經逐漸的向著新的方向匯集了過去。


  “和你的談話讓我感覺到腦袋發暈,西奇先生。”夏倫的眼睛定定的注視著自己的牌,但是聲音卻是像板磚一樣直直的飛向了西奇,“你一直在帶著我不停的兜圈子,從吉爾普羅那一直兜到了阿爾特斯天空塔。你到底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


  “不想說嗎?沒關係。”看著沒有出聲的西奇,夏倫咧了咧嘴角,慢慢的露出了一個略顯怪異的詭笑,“我在不想的時候也不會說出任何我不願意說出的話——除非別人有那個本事能夠用其他的方式從我這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不過。”夏倫突然又說道,“雖然感覺沒什麽意義,但是出於對西奇先生的尊重,我還是可以按照您的意思,回答一下的您剛才的問題的——


  要說當初創立吉爾普羅那的您的先人,究竟算是哪種類型的人……在我看來,完全憑感覺的準確點來說,天才或瘋子不能夠確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應該是屬於那種很有責任感的那類人吧。”


  “……為什麽這麽說?”


  西奇平靜的問道,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


  “因為很少有人會主動的建立起一座該建立卻沒人願意去建立的垃圾場。”夏倫嘿嘿的笑了笑,感覺自己的腦袋更加崩壞了,即便它本來就已經壞了個徹底,“這個世界上有著足夠的監獄,去關押那些犯下了切實罪行的罪犯們,但是卻沒有明確的律法約束那些毫無責任感、任由人性黑暗的欲望擺布自己的人渣。他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蛆蟲。而吉爾普羅那的存在,卻是提供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收容所,把這些蟲子大部分都吸引集中在了一起——

  對,就像把認為對世界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老人集中在一起程式化處理的無良養老院一樣的地方——美味的食物,摻和著鎮靜藥劑的葡萄酒,床上床下裏裏外外的貼心照顧。陽光好的時候就推在輪椅上出去曬曬,然後在按照原路推回去。連車轍都不會出現第三道——就和那樣差不多的一回事。


  這雖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是對世界來說卻是利大於弊,而且實際上也並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因為,人性的黑暗這種問題,是根本不可能得到徹底的解決的。它不能夠被消滅,隻能夠被控製。而吉爾普羅那,就是這樣一個專門為在一定程度上用某種可行的方式控製和約束世間人性的黑暗麵所誕生的工具。而十麵骰子,就是使用這個工具的人。”


  夏倫的手指敲著桌子,笑著抬頭看向西奇。


  “我說的對嗎?”


  事到如今,夏倫可以說是已經按照西奇的意思走完了他所為他安排的全部路線。雖然在有些地方因為夏倫的心中存疑而稍微打了幾個彎,但是大方向卻一直都沒有發生過變化。


  夏倫的心中有著幾個猜測,但是想要印證它們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到盡頭自己用眼睛看。而夏倫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西奇在聽完了夏倫的話後,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對與不對,都已經不再重要。”兩手手臂相疊,西奇的身體前傾,將鏡子麵具向夏倫這邊湊近了一點,“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謝謝您,夏倫閣下。與您在今天晚上的相聚,是我巨大的榮幸。”


  “……彼此彼此”


  “最後這張,夏倫閣下先開吧。”他忽然間又說道,語氣輕鬆隨意,“如果這次是您贏了,那麽這局就算我輸。”


  這句話出乎了夏倫的預料。他驚訝的轉了一下腦袋,斜了西奇一眼。


  “你想改變規則?”


  夏倫問道。


  “死的規矩要是想要長久的存活下去,就必須要學會適時而變。”西奇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將頭慢慢點下,然後又慢慢抬起,“人也一樣。”


  “……”


  夏倫看著他,灼灼的目光像是在看幽會的情人。不過除了鏡麵中夏倫自己那張好像笑麵惡魔一樣的臉上那大號黑玻璃球一樣的眼睛之外,他什麽也沒看出來。


  在離開這座城市之前,夏倫一定要也為自己搞這麽一副麵具。絕對。


  不再廢話和猶豫,夏倫利落幹脆的掀開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牌。又一張紅色,一個大大的5,看上去在所有後娘養的裏麵也是最不得寵的那幾位之一。

  夏倫將目光向前挪到了西奇的第三張牌上。他感覺自己緊張的連汗都冒不出來了。


  西奇並沒有折磨夏倫,他很快的就將手伸向了自己那唯一的一張牌。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倫發現他好像是盯著自己最後的那張牌瞅了好一會兒。


  快速的翻轉,利落幹脆,像天上烏雲灑落的第一滴雨滴垂直砸在了金絲雀光溜溜的小腦袋正中央,發出了來自另一個次元的撞擊聲,“砰”——震耳欲聾。


  “……”


  “……”


  盯著西奇最後一張卡牌上麵那有些黑不溜秋的數字,夏倫二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過了許久之後,西奇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約定就是約定,夏倫閣下。”他出聲說道,聽上去非常的輕,“我會安排好一切,就恕不遠送了。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


  “當然,西奇先生。”夏倫點了點頭,識趣的站起了身,將之前放到了一旁的帽子重新戴在了頭上,“再次為今晚的相聚獻上讚美。我想這將會是我這次在吉爾普羅那之行中最讓人難忘的經曆。期待著我們的再次見麵。”


  西奇沒有再說什麽話,隻是在夏倫向他點頭致意的時候坐在椅子上也點頭回應了一下。然後他就一直在那裏,在整棟樓層大廳的正中央,目送著夏倫的背影慢慢遠離,最後消失在了升降機的門後麵。


  這真是整個吉爾普羅那最隆重的注目禮,應該伴隨著鮮花、掌聲、號角、以及人群的尖叫才更有效果。不過現在大部分人都還在睡覺,就隻能夠將就一下了。


  感受著升降機的不斷下落,夏倫閉著嘴巴一語不言,眼皮耷拉著低著頭,像個一晚上沒睡覺還和世界上最會賭博的人之一賭了個痛快的酒鬼。


  不過除了酒鬼那部分,剩下的和夏倫倒還真是蠻符合的。


  當門打開,夏倫再一次的來到了一樓賭場大廳中。他瞬間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真是一個逃脫出時光管轄束縛的地方,無論是夜晚還是白天,黎明還是黃昏,這裏都是一個樣子,神奇的像是與世隔絕的海底宮殿,遊來遊去的都是人型的鯊魚。


  耀眼的燈火,反射著晶光的酒杯和托盤,令人骨頭酥軟的糜爛氣息歡騰而亢奮的在空中飄散。男人們的領帶一絲不苟,有些還留著兩撇騷氣成熟的胡子,笑起來像最先進奢華的跑車矩陣核;女人們則是不經意的故意顯露著身上閃閃發亮的珠寶,指尖、耳垂、發梢——你能夠想象到的任何角落。她們端著酒杯的左手永遠翹著一根小指。


  那些脖子處打著小領結的侍者小心翼翼的穿過擁擠的人群,賭場的警衛則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將眼睛隱匿在黑暗鏡片後麵的十麵骰子黑紐扣專職擔任。他們愛崗、敬業,雙手背後兩腿岔開,在角落裏安靜的一站,能一口氣當上一整天的行為藝術雕塑,同時又能在有事情發生的時候隨時在身上的某個角落掏出個什麽非常不好玩的東西出來。絕對嚇人。

  另外當然還不能夠忽略那些帶著絲質白手套的荷官。你簡直不能在世界上找到比他們還完美的人,隻要他們的兩手輕輕一揮,指尖的骰子繞著第三和第四節手指關節來回一轉,就能夠像變魔術一樣的將價值大把金錢的各色籌碼從別人的手中隨意置換。他們絕對這個世界上每天經手金錢最多的人之一。雖然大部分都和他們的口袋沒什麽關係。


  當夏倫好不容易屏著呼吸推開大廳大門的時候,門外剛好又有幾人進來。為首領路的是匹“斑馬”,睜著一對兒左右不對稱的大小眼,興高采烈點頭哈腰的對著他身後一名魁梧中年人手腳並用的說著些什麽,那副開心的樣子像是剛剛賺取到了自己這輩子全部的胡蘿卜。


  “……”


  側過身將這群人讓進會場,夏倫歪著頭目光奇怪的看著他們消失在喧鬧的人群深處,然後一言不發的向外走到了大街上。清爽的空氣帶著海風的氣息迎麵襲來,他原本有些頹靡疲憊的精神頓時振奮了少許。


  抬起頭,夏倫遠遠的順著大街盡頭的方向看向了天邊。雖然魚肚白還沒有出現,但是算算時間,黎明已經就近在眼前了。


  ……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臉上戴著麵具的西奇正靜靜的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像是發呆一樣的一動不動。


  此時他已經不再是麵對著剛剛和夏倫賭博時麵對的賭桌,而是將椅子轉了一下,翹著腿看著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他的手裏拿著一張牌。


  將手裏的牌重新亮在自己的麵前,西奇的手指不斷的搓摩著最上麵角落那個露出的數字。一個黑不溜秋的3。


  “……”


  看著這張讓自己在最後的最後輸掉的牌,西奇無言的沉默了很久,然後終於在最後輕輕的笑了出來。


  “瘋狂獵人……你到底是不是那個我在一直等待著的人呢?會不會最後也讓我失望呢?”


  他口中喃喃的自語著,抬頭重新看向窗外,將卡牌拿在手中,向下放在了肚子上。他的手指不停的來回摸著上麵數字的位置。


  “不要感到奇怪。我也許是個賭徒,但在那之前,我是個商人。一個……喜愛藝術的投機商。”


  城市上空的混沌逐漸消減,天邊那細細的第一縷晨光化作黎明的白線劃破了黑暗,也將西奇麵具內的鏡像空間給上下分為了兩個世界。


  一拍大腿從椅子上站直了身體,西奇隨手將那張卡牌仍回到了身後的桌子上,然後最後瞄了一眼天邊,轉身向著大廳與升降機相左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而很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就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了大廳之內,落在了中間那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映亮了上麵那唯一一張獨立在牌堆之外的卡牌。


  A。紅色的A,在朝陽的照耀下散發出了一圈屬於自己的光輝,看上去紮眼而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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