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親兄弟

  猛然之間,趙平安從噩夢中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到處都鮮紅得刺眼,那種溫熱的血液噴濺在皮膚上的感覺。


  甚至,在醒來后都記憶猶新,害得她下意識地抹了抹臉。


  穆遠死了,穆耀也死了。


  到底是誰?誰殺了他們!

  她哭出來,儘管拚命壓抑也哽咽出聲。


  為什麼那麼傷心呢?


  好像五臟六腑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硬生生地挖出來,掏空了,翻轉了,再放到寒冰上去凍,再再一石頭敲得粉粉碎。


  那種痛,瞬間化為千千萬萬片,怎麼也收拾不起來,卻揮之不去。


  她分不清到底為誰哭,可這夢真實得就像發生在昨天,令她全身發寒,深入靈魂深處。


  不是前世吧?!不是她的某部分記憶反應在夢中吧?!

  那說明,她前世就與穆氏兄弟有瓜葛,與他們的死有關。


  或者,他們因為她而死。


  否則她為什麼會記起這個?

  「公主!公主您怎麼了?」外面的緋兒聽到動靜,掀起了沙帳,美麗的臉上滿是擔憂。


  「噩夢而已。」趙平安抹了又一把臉,滿手心全濕了,也不知是汗還是淚。


  「不該讓您吃了東西就睡,胃裡停了食。」緋兒快手快腳的擰了塊溫熱的帕子來,「我之前聽唐太醫說過,胃經不暢,血流不到腦子,很容易做胡夢的。」


  「以後一定聽你話,吃了東西先溜達一下。」趙平安不怎麼真誠的隨口道。


  在身邊人面前,她一向隨和不拘禮。


  只是剛才在後苑的花園演了一齣戲,本來就沒吃飽飯,回來就更餓,就把那些點心全吃了。吃完了自然犯困,沒想到最後是給嚇醒的。


  不過看看窗外明媚的下午時光,忽然又感覺內心有了力量。


  既然重生了,她就一定可以改變某些東西。


  不然,老天放她回來幹嗎呢?

  天生我才必有用,懂?

  就像這個噩夢,總會醒來的,然後就會找到辦法。


  畢竟,所有事情都還來得及。


  這一世之初,她只記得花三郎。


  因為皇兄仙去之前,她正和這位有名的風流才俊混吃混喝,彷彿還很開心的樣子。


  但遇到穆遠並調查他的背景之後,她愕然發現這二位居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花三郎大名穆耀,是安北侯的幼子。


  不像其父兄,他不習武,卻從了文。而且年僅二十歲就號稱書畫雙絕,在號稱才子遍地的東京城,也是眾人仰慕的翹楚。


  只因為母親姓花,他所有作品的落款都是花三。


  久而久之,大多時候,主要是非正式場合,大家都叫他花三郎,反倒陌生了本名。主要也是因為他本人,確實與以軍功立世的穆家有點格格不入吧?

  他母親花氏是繼室,外家是關外歸順的大族,也封了爵位的。


  只是他母親和穆二郎穆遠的母親,安北侯的結髮妻李氏一樣早逝。


  說起來,穆定之算是文武全才,打仗從政樣樣精通,卻有克妻的名聲。


  好在,他老人家也沒再繼娶下去。


  也是趙平安才重生時記憶混亂殘缺,所以很久后才弄明白花三郎和穆遠的關係。


  穆家的長子已經去世,僅剩下兩個嫡子。


  有道是父子同心,如果老穆有心與她作對,穆二郎為什麼救她?

  而她又整天追著穆家老幺花三郎到處跑……


  天哪,太亂了。


  趙平安按住額頭。


  「公主,您頭疼嗎?」緋兒立即很緊張,「不然,叫唐太醫過來看看?」


  「那倒不必。」趙平安搖了搖頭,忽而又笑了下,「但唐太醫那條線要牽好,反正我看他還挺樂意被牽著的。」


  緋兒白玉般的臉微微透出紅暈,又馬上正色道,「公主,您懷疑先皇他……」


  趙平安心裡一痛,但面上半點不顯,只搖了搖頭,「我從沒懷疑過皇兄是為人所害,他身子雖然弱,性子卻強。弒君?」


  想著皇兄的臉,她油然很生驕傲感,「沒人敢!」


  「那您為什麼一直在太醫局偷偷地查呢?」緋兒不解。


  「偷偷摸摸的才好呀,那樣各方勢力才會發現。做得太明,不就假了嘛。」


  趙平安拍拍緋兒的手,「雖然我斷定沒人敢對皇兄對手腳,可總會有人心虛,難免動一動。動了,咱們正好查出太醫局裡都有誰的人。」


  皇兄走了,她的頭上再不會隨時隨地有一把大保護傘罩著。可為了皇兄的遺願,她又必須留在宮中。


  衣食住行,生病用藥,任何一處不小心都會送了命。


  不過,她的舉動倒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知道了皇兄提前離世也是有原因的。


  九哥兒頑劣胡鬧,因皇兄誇獎十四哥兒勤奮好學,就把那孩子埋到地里,只剩半截身子在外面,還澆了冷水,說要種出個小學究,害十四哥兒大病一場。


  皇兄氣得要親手杖責這兒子,葉貴妃大哭大鬧。


  晚上,皇兄吃著好好的飯,突然就栽倒了。


  趙平安明白,這是典型心臟病發作的癥狀。


  皇兄是胎裡帶的心疾,繼位后又太過操勞。


  她回宮后查過脈案,本以為皇兄經過多年調理好了些,哪想到他一直強撐。


  其實,皇兄每天都被疾病折磨得很難受,只是從來不讓她知道,怕她跟著揪心。


  所以這次心疾突發,皇兄是油盡燈枯,但葉貴妃的吵鬧也是誘因。


  為此,她怎麼能不恨葉氏?

  她連自己都責怪,怪自己粗心,不知道皇兄的辛苦。


  為什麼沒有多注意呢?為什麼沒有為皇兄多分憂?甚至皇兄走的時候,她還在跟花三郎玩笑。


  她只是唯獨不怪九哥兒,他才多大呢?


  還有一件怪事是她不能釋懷的:她重生了。


  可是,常言道:死而有生。


  就是說之前的她必須死,才能有她重活的一日,這是正當的邏輯。


  可是,當時她跌下馬後,明明被穆遠救了,不但沒有摔斷脖子,身上連點皮也沒破,何談重傷而死呢?

  「你還記得嗎?」她微微冷笑著對緋兒說,「我才回宮時的情形?」


  「怎麼不記得?」緋兒的臉色立即變了,很后怕的樣子,「您才下馬就嘔血不止,還是黑血,一晚上暈過去四回,太醫局也找不到人,差點嚇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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