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遠了啊
幽暗的巷子裏，肮髒的老鼠在垃圾堆裏扒拉著，尋找能夠飽腹的食物。
有一個年輕男人提著酒瓶從垃圾堆旁經過，碩大的老鼠隻是瞧了他一眼，繼續在垃圾中竄來竄去。
他臉色泛紅，手上那瓶酒已經被他喝了大半。
這是一個落魄之人。
這個淒涼落魄的可憐人像是在找東西一樣低著頭搖晃著向前走，這段日子裏低頭已經是他的習慣性動作，一個失敗的人理應低著頭生活。
忽然從對麵刮來一陣風，入冬的夜風冰冷刺骨，他裹了裹身上這件一星期沒換的外套。酒精已經充斥在他的血液裏，他抬起這個許久不曾昂首的頭顱，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巷子對麵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個人緩緩向那落魄之人走來，麵無表情，男人不知道他是誰抑或是從哪來，看著他猩紅瞳孔，莫名的恐懼與欲望交織在他心底。
相視數秒之後這人左邊嘴角微揚，他微笑著，眼睛睜大了幾分。
他張開嘴問道:“每一個無能之人都有自己渴求不得的願望。來，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我想要擺脫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這落魄的人兒眼神有點閃躲，“我欠了一大筆錢……身邊的人都看不起我，躲我像躲瘟神一樣……”
“僅此？這不是你的心裏話。講，全都講出來！”
男人似乎得到了鼓舞，亦或是酒精的作用，他用更大的力氣喊到：“我想出名！我想成功！我要賺很多的錢！我要讓這座城市裏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那你用什麽東西來作為交換，完成你的願望？”
“我……我一無所有，”這個落魄的人思索了一下抬起他的左手，“值錢的東西大概隻有這……”
“收起你這廉價的手表，”那人阻止了這男人的話語說道：“我不要這種虛偽的物質。”
“可我什麽都沒有啊！如果可以，你想要什麽都拿走！隻要你能完成我的願望！”
“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而在你身上等值的東西是……你的善良！”
那人突然伸出左手，用那尖銳的指環對著這落魄之人的額頭輕輕一劃，看著一條細細的血線緩緩從他眼角流下，劃過鼻側，最後在下巴滴落。那人攤開手掌將幾滴鮮血握在手中。
這個落魄的人感覺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正在被抽離。
那人攤開左手，那是一枚血紅色的硬幣，上麵精細的雕刻著從來沒見過的紋樣。
落魄之人微微顫抖著接過這枚硬幣。
那人讓過身子，他後麵的黑暗深巷裏那地上金光跳動，金色的線條連成一個長方形狀的紋路，隨後這個長方形中緩緩升起一個類似於飲料販賣機的機器，隻是那透明玻璃內不是整齊排放的飲料而是一個個齜牙咧嘴長相猙獰的小怪物。
那落魄之人一驚癱在地上，轉頭驚恐的看著那個神秘的男人。酒瓶摔碎的聲音在這陰暗巷子裏回蕩，那些還沒下肚的酒灑在了這肮髒的地麵。垃圾堆裏的老鼠一驚，頭一縮鑽進了下水道口。
“去啊，你以為你還能回頭嗎？將你手裏的硬幣投進去，你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那人吞了吞口水，手扶牆緩緩起身向那販賣機走去。突然一隻怪物撞在玻璃上，對著那人齜牙咧嘴，尖爪在玻璃上劃動的聲音格外刺耳，仿佛劃過的是他的心髒。
落魄之人嚇得後退幾步，看到那怪物無法衝出這機器稍稍放心。他低頭揣摩這枚血色硬幣，似乎是一塊非常沉重的大石頭壓在他的手上，壓在他的心底，讓他呼吸困難。
猶豫片刻，他一咬牙將那枚血紅硬幣塞進那機器。
噗！
隻見那隻齜牙咧嘴的小怪物被下方一個突然出現的圓形黑洞吸了進去，甚至還能聽到那怪物的哀嚎。聲音轉瞬即逝，哐當一聲機器下麵的出貨口掉了什麽東西下來。
落魄之人手伸進去掏出了什麽東西。
入眼的是一個布滿淩亂線條卻造型精致的細長禮盒，仿佛出自於哪個寫意派的大藝術家之手。打開禮盒，裏麵是一個造型古樸的黑色鋼筆，在路口那路燈的餘光下卻隱約泛出詭異的血色光澤。
“可能是個戒指，可能是根鋼筆，”身後的人突然說話:“可能會是任何你能隨身攜帶的東西，永遠不要離它太遠。你的善良我拿走了，你的願望，即將實現！”那人身後不知何時長出一對骨翅，隨即骨翅大張，雙腿一彎一躍，飛向天際。
那個金色的售賣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黑暗的巷子裏隻剩那落魄之人驚魂未定的癱坐在地上喃喃低語:“願望……願望……”
…
幾個月前他孤身來到這座大城市求學，陌生的地方讓他既害怕又覺得格外好奇。從小大人就告訴他，家裏窮，一定要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將來當一個“很厲害的人”。
那時候的他並不知道很厲害的人是什麽樣子，大概是電視裏的明星那樣？像路上來來去去開著小轎車的人那樣？
盡管如此，他還是很用功的讀書，成功考上了小縣城裏最好的學校。第一次接觸了美術課之後，他深深的愛上了這門藝術。好似在接觸了這個東西之後他的生活才有了色彩，他的生命才有了意義。
村裏的小學哪裏有美術老師，甚至拿掉體育課用來做習題，仿佛這樣能讓學生考出更好的成績。在農村的學堂裏，這種事情似乎並不少見。
家裏人得知他對美術有濃厚的興趣之後，拿出了大量金錢來培養。而他不僅在與美術統考的三個科目中遊刃有餘，且在傳統國畫方麵也小有成績，最終在全國有限的國畫特長生麵試中被選中，成功考上了這間“很厲害”的大學。
但是外麵的繁華世界很快迷了他的眼，他的一切跟其他人比起來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開學第一天便感受到了他人異樣的眼光。
為了這個隆重的開學儀式，他穿上了心愛的運動鞋，出門前詳細了端詳了自己的形象，最後才滿意的走出寢室。
然而一路上諸如”土包子“，”土八路“這種譏笑一直在他耳邊回蕩。
他想融入同學們的”上流圈子“，各種七七八八的娛樂消費很快吃光了他整個學期的生活費，在同學的“好心”介紹下他接觸了網絡貸款。
嚐到甜頭的他像癮君子一樣不能自拔，等到討債的電話開始接連打來時他終於追悔莫及，各種短信電話不斷騷擾他身邊的人，母親甚至氣昏在電話旁。
他想過一死了之，但是想到家裏種種，他放不下。他不知道自己死後家裏會產生什麽樣的連鎖反應，他不敢想。
那天有個很溫暖的聲音告訴他，去那裏，去找到那個人，那個人能幫他脫離苦難，幫他實現願望，幫他當上一個很厲害的人。他的追問沒有得到回答，反而驚醒了自己，竟然是在課堂上的夢中。
他嘲笑自己已經幾近走火入魔，然而此刻桌上卻有一張地圖，上麵有個醒目的紅點。旁邊一行孔武有力的字，告訴他三天之後來到這個地方，實現他的願望。
他自己就是書畫特長生，那幾個字在他看來書法造詣並不高，但是它們就是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自己忍不住去相信。
幾番思慮之後他決定碰碰運氣，已經不會更差了不是嗎？大概是預感到即將到來的事情可能超出他的想象，出門的時候順手在街口的超市裏買了瓶酒來給自己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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