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大結局(上)
國喪七日,新皇登基,緊接是春節,待忙碌的國事,終於稍作緩和,年曆已經翻至來年二月份了。
夏之淮平反的第二日,龍星圖帶著鍾無山父子悄悄離開了京城。
在所有人都在皇宮分身乏術的時候,她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別。
師徒四人去了澶州,為龍飛雁和真正的龍星圖立碑,撰寫了墓志銘。而後,他們又去了夏莘的老家,當年枉死的十八口人里,並非全部姓夏,有一些人,是夏之淮的同鄉。
鍾無山一路行醫,籌措了不少診金,全部給了龍星圖,助她安置同鄉的親人,表達一份遲來的歉意。
回京那日,春雨如油,淅淅瀝瀝。
鍾離趕著馬車入城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他們在杜宅門外下車時,安國侯夫婦、厲硯白、厲硯舟、杜明誠夫婦,全部等在門口相迎。
龍星圖格外驚訝,京城布滿安國侯府的探子,消息傳得快,倒也沒什麼,令龍星圖擔不起的是侯爺夫婦作為長輩,竟親自趕來了杜宅!
「鍾兄,別來無恙!」安國侯率先向鍾無山抱拳見禮,面上儘是喜色。
其餘人亦禮數有加,紛紛拱手道:「見過鍾老前輩!」
鍾無山回禮,淡淡道:「諸位客氣了。」
龍星圖攜鍾離、鍾楚上前行禮,「見過侯爺和夫人!見過大哥大嫂!厲將軍有禮!」
她提到了所有人,唯獨漏了厲硯舟!
厲硯舟眉眼間原本未加掩飾的歡喜,頓時化為失落,他委屈地看著龍星圖,故意咳了一聲,可她仍然視他為空氣,彷彿眼裡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安國侯含笑道:「一家人,無須多禮。」
侯爺夫人左手拉住龍星圖,右手握住鍾楚的手,左瞧瞧,右瞧瞧,滿心滿眼都是開心,「莘兒,你們總算回來了,姨娘日日盼著你和阿楚呢。」
龍星圖輕淺一笑,「謝姨娘挂念。」
鍾楚向來是人美嘴甜,「阿楚多謝夫人惦記,阿楚也想夫人呢。」
侯爺夫人立時笑彎了唇。
杜夫人招呼大家進府,眼看龍星圖一腳邁進了大門,厲硯舟急得脫口叫道:「星圖!」
龍星圖只好回頭看了厲硯舟一眼,神情卻仍是平淡無波,「少侯爺,有事嗎?」
「我,我……」厲硯舟因她冷漠的態度,險些失控,經久未見,他以為她會如同他思念她一樣,誰知,她竟與他劃清了界限!
驀地,厲硯舟突然記起一事,趕忙說道:「星圖,關於長命鎖,是我不好,是我撿了你的東西據為已有,我向你道歉,你……你別生氣了,好嗎?」
看到厲硯舟可憐巴巴且小心翼翼的樣子,侯爺和夫人雖然心疼兒子,但龍星圖的脾氣,可不好對付啊!
杜明誠忍不住想笑,又恐傷了厲硯舟的顏面,故而拚命眨眼,盡量保持嚴肅。
而龍星圖眉角輕蹙,道:「過去之事,少侯爺遽然還記得,若是日子過得太閑,不如抄上百遍道德經吧。既可勞其筋骨,亦可修身養性。」
語罷,龍星圖頭也不回的入了府。
厲硯舟傻在了原地!
鍾楚朝他扮個鬼臉,戲謔道:「二爺,你要認真抄書哦,我家星圖可不喜歡道德品質有問題的人呢!」說完,還故意牽起龍星圖的手,表現出親密無間的樣子。
厲硯舟嫉妒的發瘋,想讓厲硯白管教一下鍾楚,可是鍾無山在場,任誰也不敢造次啊!
厲硯白伸手按了按厲硯舟的肩膀,輕語道:「好好改過自新吧。」
「大哥……」
「鍾楚天性使然,我沒打算改變她。」
厲硯白說完,越過厲硯舟,步履輕快地前行。
厲硯舟極其崩潰,看來兄弟齊心是沒指望了,將來鍾楚若成了他的大嫂,他豈不是……
哎,當初機關算盡,誰承想,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全體人回了杜宅,在大廳落座。
鍾無山率先開口道:「侯爺,侯爺夫人,我們師徒這趟回京,主要是為了退婚。星圖和厲將軍年幼所定婚約,非星圖現今的心意,所以,老夫懇請二位體諒星圖,解除夏厲兩家的婚約。」
聞言,眾人並無驚訝。
厲硯舟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一半。
安國侯望向龍星圖,鄭重地問道:「莘兒,你確定要解除與硯白的婚事嗎?」
龍星圖點頭,「是!我父母亡故,我的婚事,由師父全權作主。」
安國侯隨即從袖中取出一物,笑道:「這是本侯親筆所寫的退婚書,硯白已經簽了字,按了指印了。」
「多謝侯爺和硯白哥哥的成全!」龍星圖起身,拱手一拜。
厲硯白從父親手中接過退婚書,親自送給龍星圖,神色略顯複雜,「莘兒,少時我曾答應過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哪怕是天上星辰,我也會替你摘下來。今日,是最後一次了。往後餘生,就換硯舟照顧你吧。」
然而,厲硯舟暗自欣喜不過須臾,竟被鍾無山潑了一盆冷水,「少侯爺還是好好做你的駙馬爺吧,我徒兒高攀不上。」
厲硯舟忙道:「老前輩,您有所不知,因大行皇帝未曾正式下旨為我和公主賜婚,所以新皇已經作廢了那樁婚事,我也找公主談過了,公主不會再纏著我,我現在是自由身了。」
「那也不行。」誰知,鍾無山竟不為所動。
厲硯舟倏地起身,直接急紅了眼,「為什麼?我和星圖心意相通,我喜歡星圖,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龍星圖彈了一滴茶水,擊在厲硯舟的腦門上,阻止了他未完的話。
厲硯舟不知所措,「星圖你……你說句話啊,你想要多少聘禮,想要我做什麼,你儘管開口,我沒有辦不到的!」
「師父只想收你做徒弟,傳承他的醫術。」龍星圖抿了抿唇,偏過臉不看厲硯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聽師父安排。」
厲硯舟一聽,險些當場暈厥!
厲硯白趕忙攙住弟弟,幫腔道:「老前輩,即便硯舟娶了莘兒,也可以傳承老前輩的醫術,這兩者並不衝突啊!」
見狀,安國侯坐不住了,「鍾兄,硯舟對莘兒是真心實意的,這兩個孩子一路走來不容易,若強行拆散,我們做父母的,於心何忍啊!」
「是啊,硯舟打小就喜歡莘兒,長大后陰差陽錯與莘兒重逢,又愛上了莘兒,可見既是天意,亦是緣份啊!鍾大俠,您放心,莘兒嫁入侯府,我和侯爺會對莘兒視如己出,絕不會讓莘兒受半分委屈!」侯爺夫人也急於表明誠意,「哦,還有硯白和阿楚……」
「國喪期間,不可談婚論嫁。日後再說吧。」
鍾無山不咸不淡地打斷,而後起身朝外走去,將要跨出門檻兒時,又冷聲命令道:「厲家兩個小子,跟老夫來一趟!」
語罷,只見青衣一閃,竟不見了蹤影!
厲硯白未加遲疑,即道:「父侯,娘親,我和硯舟去找老前輩。」
「星圖,老前輩是不是準備打死我啊?」厲硯舟攥緊了雙拳,眼神格外堅定,「沒關係,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非你不娶!」
龍星圖臉龐發熱,無語地擺了擺手,「趕緊去吧,若是遲了,師父會生氣的。」頓了頓,她還是沒忍住,暗示道,「還有,師父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不可廢話!」
厲硯舟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厲硯白帶出了大廳。
侯爺夫人望向廳外,面容滿是擔心,「莘兒,你師父他……他會不會……」
「侯爺,姨娘,對不住了。」龍星圖歉意的行了一禮,「師父脾氣向來如此,不周之處,還望二老海涵。」
安國侯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溫言笑語道:「令師的性子,本侯甚是欣賞,莘兒不必憂心。就憑鍾大俠救你,養育你,且將你教導得如此出色,便是我夏厲兩家結草難報的大恩人!」
「是。」龍星圖點點頭,坦言道,「師父不願與侯府結親,其實有兩個原因。一來,侯府是高門大戶,我和阿楚自在慣了,恐難適應,即便現在他們是真心實意,但師父擔心天長日久,人心會變;二來,師父嫌棄硯舟身體不好,嫌棄硯白武功不夠頂尖,怕硯舟早殤,怕硯白戰死沙場。所以……」
聞言,安國侯夫婦再也笑不出來了!
龍星圖頓了片刻,思忖著又補充道:「不過我猜,師父叫他們出去,應該是打算傳授硯白哥哥武功,為硯舟調理身體,根治頑疾。」
「沒錯,我爹在澶州採到了幾株稀世的草藥,當時就聽我爹說那小子有救了,現在想來,定是為了二爺。」鍾楚恍然憶及舊事,不禁眉飛色舞的說道。
安國侯夫婦立時鬆了口氣,且喜上眉梢,「太好了,鍾大俠用心良苦啊!」
杜夫人從主座走下來,語重心長道:「雖說歲歲年年人不同,可是啊,相信自己的心,才有機會與愛人白頭啊。星圖,分別兩三個月,少侯爺對你的思念,我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倒是你,有些冷淡了。」
「大嫂所言甚是。」龍星圖彎了彎唇角,「只是,師父想要考驗硯舟,我須配合師父,而且硯舟易衝動,萬一……不太好。」
她羞於出口的是,萬一厲硯舟缺乏自控力,當著長輩的面,對她又摟又抱又親的,她顏面何存?所以,晾一晾唄!
眾人心領神會,不禁悶頭暗笑。
閑暇下來,龍星圖將此趟出行所辦之事,大概講了一下。
末了,她詢問道:「侯爺,我夏家僕人的親屬告訴我,這些年來,一直有人在照應他們的生活,只是不知道恩人的身份。這恩人,是侯爺吧?」
安國侯頷首,「是。這是本侯能為你爹所做唯一之事了。」
龍星圖「嗯」了一聲,雖然時過境遷,憶及爹娘,她仍是心頭髮苦。
杜明誠道:「星圖,皇上親自撰寫了為你爹平反的聖旨,就等你回來,親賜於你。這兩日,皇上在太廟祈福,待皇上回宮,你便進宮領旨吧。」
「好。」
「另外,錢小姐和其母帶著錢清民的骨灰回鄉了,臨走之前來找過你,可惜你不在,錢小姐托我向你道謝。」
「好。」
龍星圖一剎突然想起一人,「大哥,趙啟明現今如何?」
「趙啟明被皇上貶至南方了。」杜明誠喝著茶,隨口道,「這還是少侯爺出面,替趙啟明討來的恩典。否則,趙啟明將是革職流放的下場。」
聞言,龍星圖十指緩緩收緊,「那趙啟明現居何職?身處何地?」
「中州,臨奚縣,七品縣令。」
「臨奚縣?我聽說,那是南方最為偏僻窮苦的地方,民風彪悍,刁民甚多。趙啟明空有才學,身無長技,怕是會很辛苦。」
「若是趙啟明有本事治理好臨奚縣,步步升遷,興許還有回京的機會。」
「但願吧。」
「容鏡公主也回九黎了。」
聽到「九黎」二字,龍星圖怔了一下,目光在安國侯和杜明誠臉上逡巡,將擱在心裡多日的疑團拋了出來,「我爹藏在長命鎖里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安國侯搖頭,神情甚是嚴肅,「此秘辛,只有皇上知道。莘兒,皇上嚴令,不許任何人再提及此事。」
……
龍星圖心事未解,幾日不曾好眠。
這日午後,厲硯白帶來一個大箱子。
他指著箱子里的幾摞書稿,道:「莘兒,請過目吧。」
龍星圖疑惑不解,「這是什麼?」
「你要的道德經。硯舟抄了一百遍,父侯抄了十遍,娘親抄了十遍,侯府里但凡識字的下人,每人抄寫十遍,不識字的,目前正在抱佛腳,跟著私塾先生學寫字。還有,我也抄了十遍。」
「怎麼回事兒?」
「你不是罰硯舟抄寫一百遍道德經嗎?」
「我是罰硯舟,可沒有罰別人啊。況且,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
「呵,這個祖宗,楞是說他小時候撿東西不還,品質敗壞,是源於父母兄長教導不力,所以全家人都要陪他受罰,鑒於主子上進,下人也要上進,所以全府上下沒有一條漏網之魚。」
鍾楚捂臉驚呼,「哇!夫人愛子心軟,倒也罷了,兒子敢逼父親抄書,怎麼著也得家法侍候,吊起來毒打一頓吧?可侯爺居然也聽之任之且順之?」
厲硯白嘆氣不止,「哎,哪有什麼家法,只要那小子高興,身子骨兒能好點兒,從小到大,他想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全家無人不寵。」
龍星圖皺眉,「不講理。」
厲硯白少見的調侃道:「他只在你面前講理,在我們面前……嘖嘖,豈止是蠻不講理,簡直是造作。」
鍾楚仰天長嘆:「愛情使人造作啊!」
龍星圖臉紅至耳根,尷尬地恨不得把地板摳出幾個窟窿。
……
安國侯府。
龍星圖突如其來的出現,令侯府上下緊張萬分,從看守至下人,一個個如臨大敵,又極盡殷勤。
老管家帶著龍星圖前往書房,一路賠著笑,說道:「夏小姐,少主近日刻苦抄書,表現極好,奴才們雖不如主子聰慧,但定會竭盡全力讀書識字,不給主子丟臉!」
龍星圖赧顏,「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夏小姐未曾原諒少主,我們做下人的,自然要陪少主一起受罰。」
「咳,那就當我原諒了吧。」
「真的?謝謝夏小姐!」
老管家喜不自勝,竟揚聲宣布:「大家不用抄書了,夏小姐原諒少主了!」
沿途所有下人,激動大喊:「謝謝夏小姐!」
這動靜,自然是引來了厲硯舟,他快步奔來,竟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將龍星圖騰空抱起!
龍星圖吃了一驚,羞臊地立即呵斥,「哎,你個登徒子,鬆手!」
厲硯舟不依,視線朝四周一掃,下人們頗識大體,立刻作鳥獸散!
「星圖!」
厲硯舟開心地無以復加,「你總算來看我了,我保證,我再也不會傷你心了。」
龍星圖拍打他肩膀,「放我下來。」
「不要,我們回屋裡說話。」
厲硯舟倔強不肯鬆手,抱著龍星圖大步走向寢屋。
龍星圖幾次想要用武力解決,可想了又想,終是沒有捨得欺負這個正在調養身體的男人。
畢竟,是她自己的人,打壞了,心疼的也是自己。
進了房間,想當然爾,排解思念的方式,便是情至深處的擁吻。
「硯舟,公主真的接受了嗎?公主會不會怨恨你我?」
龍星圖不知為何,總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厲硯舟擁著龍星圖坐在窗前的藤椅上,輕描淡寫道:「為何不接受?人總是要認清現實的。」
「聽你的意思,你威脅了公主?」龍星圖蹙眉,「用這種手段,不太好吧?」
厲硯舟輕嘆:「不是我,是皇上。」
「怎麼回事?」
「明樂乃是懿德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又是先皇的掌上明珠,自小驕縱跋扈,與皇上關係不甚和睦。你想想看,皇上現今掌了天下,還會容忍明樂嗎?而且皇上母妃的死,與懿德皇後有關,皇上得知后,欲將明樂送往番邦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