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拿到文房四寶
杜錦寧便知道,這是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問題了。如果回答得不好,不光是杜辰生,便是杜寅生往後也不可能對他好。
他想了想,答道:「怨有,但沒有恨。我是孫子,又豈會恨自己的祖父?沒有他,何來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如果長輩對你不好,定然是你自身沒有作好。我以前便有過這樣的疑惑,覺得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麼,才惹得祖父祖母厭棄。只是問我娘,我娘總不說。今天我才知道答案,卻原來是我祖父覺得是我剋死了我爹,這才對我們這樣。白髮人送黑髮人,喪子之痛,我能理解,所以那份怨也沒有了。我只是覺得命運對我們不公而已。這樣的事,我祖父也不願意發生的。」
杜寅生愕然,看向杜錦寧的目光既有驚訝,又有驚喜,甚至還帶著激動。
他招手叫杜錦寧過去,握住他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這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杜錦寧困惑地看向他,點了點頭。
杜寅生長吐了一口氣,仰頭道:「老天有眼啊。」說著,眨了眨眼,眼睛里有些濕潤。
杜方菲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伯祖父為何這樣失態。
杜錦寧卻對杜寅生的心理很清楚。
她是故意這麼說話的。她就要在杜寅生面前表現出一種非凡的資質,否則,他怎麼能下決心幫她呢?
果然,接下來,杜寅生就給了她一個承諾:「寧哥兒放心,你大姐的婚事,伯祖父幫你處理,一定會把婚給退了。」
聽到這話,杜錦寧就放下心來。今天看到杜寅生打杜辰生耳光,杜辰生卻不敢有一句重話,她就知道杜寅生能壓得住杜辰生。既然杜寅生這樣說了,想來這事就沒問題了。
她又鞠了一躬:「既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伯祖父了。」
「天黑了,路上小心。」杜寅生叮囑。
杜錦寧扶著杜方菲的手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杜寅生道:「伯祖父,我能不能悄悄在你學堂的窗外聽課?」
望著杜錦寧那清澈透亮又帶著期許的眼眸,杜寅生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喚住她:「你且等等。」說著,從旁邊的書案上拿了一迭紙,又取了兩支毛筆和幾塊墨條、一個硯台,用一塊布包好了遞給杜錦寧,叮囑道:「你偷偷藏好,別讓你祖父看見。」
這一下杜杜錦寧驚喜了。想要重操舊業,以寫手的身份賺第一桶金,沒有文房四寶是不可能的。可沒有錢,她又沒辦法買到文房四寶,這就走入了一個死循環。她想念書,就是想解決這個問題。沒想到念書的承諾沒有得到,倒是這文房四寶卻無意中拿到手了。
她行了一禮,真心實意地感謝杜寅生:「多謝伯祖父。」
「行了,去吧。」杜寅生揮了揮手,望著她們姐弟二人慢慢出了大門,這才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先叫媳婦帶了孫兒孫女去歇息,這才對蒙氏和杜雲昌道:「你們進來,我有話說。」
待蒙氏和杜雲昌在屋內坐下,他把那天他用《大學》《中庸》來試杜錦寧的事說了,又道:「寧哥兒那孩子不光有過目不忘之資,而且我觀他行事,很有章法,行事果決,小小年紀就十分沉穩,是個做大事的人。最難得的是心地敦厚,不是那等心胸狹窄,睚恥必報的人。」
說到這裡,他看向妻子和兒子,緩緩道:「咱們這一房,人丁不旺,我想把寧哥兒過繼過來,好好培養。你們覺得如何?」
杜雲昌面露喜色,正要說話,就聽母親在一旁斷然道:「不行。」他轉頭看了母親一眼,識趣地閉上了嘴。
杜寅生將兩人的表情看在眼裡,眉頭微微蹙了蹙,問蒙氏道:「為何不行?」
「他有克父之名,不管真假,咱們就雲昌一根獨苗,你敢拿兒子去冒險?」蒙氏道。
杜寅生神情一變,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他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杜錦寧今年十歲,把他過繼過來,一般來說是要過繼到杜雲昌的膝下。他跟蒙氏生了三個兒子,獨獨養活了這一個,而且杜雲昌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要是杜錦寧真的克父,那他豈不是害了自已兒子?
雖說看好杜錦寧的資質,但跟兒子的性命之比,那還是差得太遠。
見老爺搖頭嘆氣,顯是否決了自己原先的打算,杜雲昌忙開口道:「三嫂也說了,寧哥兒是三哥去世后才出生的,克父的說法完全不對……」
他話還沒說完,蒙氏就激動地打斷他:「不管他是不是克父,我們都不能拿你的性命去冒險。」見兒子還想說服自己,她又道,「再說,那邊三房母女幾個,可就全指望著寧哥兒頂門立戶呢,又豈能把他過繼出來?你們也太想當然了些。」
杜雲昌也被說得無言以對。
「唉,那真是可惜了。」杜寅生嘆道。
開始杜錦寧露出過目不忘之資,他還僅僅是想讓他念書,光耀杜家門楣,並未想過過繼。可剛才杜錦寧表現出來的思想、品性,都深深打動了他,他是打心眼裡喜歡和看好這孩子的前程,這才起了把他收歸自家的打算。可現在……唉。
杜雲昌見老父這樣,眼珠一轉,道:「爹,我倒有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杜寅生期待地問道。
「你把雲誠過繼過來,這樣寧哥兒不就成了您的親孫子了嗎?這樣三嫂也成了您的兒媳婦,幾個侄女自然也就跟著一塊過來了。能脫離那個家,估計她們還巴不得呢,哪裡會不同意過繼?再說,您不一直在氣那邊把菲姐兒嫁給傻子,壞了杜家的名聲嗎?菲姐兒成了您的親孫女,那邊還怎麼在她的親事上做文章?退親也就名正言順了。」
杜寅生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可忽然想到什麼,眸子頓時黯淡下來。
他搖搖頭:「不可能的。你叔叔把雲誠看得比什麼都重,否則這麼多年,也不會這樣遷怒寧哥兒了。即便雲誠不在了,但他是絕對不會把這個兒子過繼給我的。」
杜雲昌沉默下來。
堂兄杜雲誠是個資質出色的人,自打上私塾之後,就不斷地受到先生的誇讚。省里的學政大人到縣學里巡查的時候,考校過他的功課,曾說了一句:「日後必成大器。」杜雲誠果然不負重望,才二十齣頭就考上了秀才,這還是他的老師怕他成才過早,易驕傲,有意壓了他三年的緣故,否則他取得秀才功名只會更早。這在文風並不興盛的桂省來說,已是十分出色了。
杜雲誠不光資質好,相貌也十分出眾,雖出身農家,卻是翩翩佳公子一個,走出去雖沒有引起擲果盈車,卻也很是吸引人的目光。這樣的兒子,杜辰生向來十分引以為傲的,誰曾想他會如此短命,聽聞妻子生產,走夜路從縣裡急切趕回村之際,翻車進溝里殞了命呢?
這些年杜辰生對那邊三房一家那樣的態度,又何嘗不是喪子之痛太深,無法從悲痛里走出來?
他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我回房了。」
望著兒子有些沒精打採的背影,杜寅生也長嘆了一口氣。
兒子身體羸弱,資質也不甚佳,一篇文章要背上二十來遍才能記住,偏他還得負擔起杜家門戶支撐的重擔,這身上的壓力實在不小,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把杜錦寧過繼過來,好轉移自己這個作父親的注意力。
蒙氏也感覺到了兒子情緒的低落,她不忍地轉頭看向杜寅生:「咱們雲昌既已考上秀才了,要不就別逼他念書了吧?坐館做個先生,也夠他吃用了。」
杜寅生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蒙氏不敢再多嘴,走出屋外去檢查了門戶一遍,見四處都下了鎖,雞鴨也進了欄,這才放心回了屋裡,歇下不提。
且說杜錦寧和杜方菲回去的時候還提心弔膽,生怕牛氏拿著棍子在院子里守著。以前這樣的事常有,一旦小三房的幾人不聽話,或是惹得牛氏不高興,她就拿著棍子往大家身上亂打,這也是小三房母女幾人看到她跟杜辰生就跟老鼠看到貓一樣的原因。今天杜錦寧和杜方菲沒有聽牛氏的,竟然還敢跑到大房那邊求助,牛氏這樣對待她們很是正常。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們回到院里時,牛氏已回屋去了,院子里空無一人。
「快,咱們快些走。」探頭去看情況的杜方菲縮回頭來,拉著杜錦寧就往牛棚處跑。
進了門,兩人就看到陳氏和杜方苓兩姐妹在收拾東西。
「娘,這、這是……」杜方菲有些傻眼。剛沒在院子里看到牛氏,她還擔心牛氏會來找陳氏和兩個妹妹的麻煩呢,沒想到什麼事都沒有,杜方苓臉上還帶著笑,正跟杜方蕙說著什麼,氣氛十分好。
「你們回來了?」陳氏直起身子,神色急切地問杜方菲,「你伯祖父怎麼說?」
「伯祖父說,這件事他會處理,叫我們別擔心,他明兒個會來跟祖父說的。」
「阿彌托福,那就好,那就好。」陳氏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來。
「姐,真的?」杜方苓驚喜地跑過來,一把捥住杜方菲的手,「伯祖父真這麼說?那你的婚事指定能退了?」
杜方菲點點頭:「應該吧。伯祖父跟寧哥兒說了,他一定會把這事處理好的。」
「啊,那太好了。」杜方苓跳了起來,差點撞到矮矮的房樑上。
杜方蕙則跑過來,摸摸杜錦寧的手,問她道:「冷不冷?餓不餓?娘把粥做好了,四姐端過來給你喝?」
杜錦寧心裡生暖,正要說話,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東西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趕緊搬,別黑燈瞎火的還在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