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幕篇

  夕陽下，一個黑影坐在美術館門前的階梯上，費力地抬頭飲易拉罐中的啤酒。正可謂是，夕陽西下，斷腸人在飲天涯。


  “薑總。”


  他背後冒出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又飄到他跟前。他心裏自知，自然不去回頭望。


  “你怎麽知道是我？”


  這幾排階梯上，雖坐的人零零星星，但要一眼認出誰是誰，在這一片朦朧的昏黃之下，也並不簡單。


  “人群中一望去，看起來最為頹廢的就是你了，薑總，”這人便是張希望，外號二狗，但薑總可從不叫他外號，此時他收起自己的大長腿，在薑總附近坐下，“這一次聯考你考了全省第八，全校第一，我特地趕過來告訴你的。”


  “所以呢？”薑總聽罷，把喝完的易拉罐隨手擰成一團，從階梯上拋下去。


  階梯下傳來“砰砰”的金屬回聲，幾個閑坐在此的女生都被嚇得匆忙離開。


  “不愧是薑總，全校第一早就習以為常了，”張希望眯起雙眼，自己也略有些失望，“唉，本來還想讓你請客吃個飯的，考出那麽個好成績，大家一起聚一聚慶祝一下——哎，上次咱們一起吃的那家海底撈不錯啊，十點以後對學生還有優惠……”


  “哼，”薑總仍是一臉不屑的表情，“上學期的獎學金剩下還有，吃一次海底撈綽綽有餘，但最近，沒有那個心情。”


  “喲，還有誰讓我們薑總不開心了，”張希望突然睜開如神的雙眼，“是哪個小姑娘啊，說來我聽著——哎我跟你說對付小姑娘啊，你就這麽來，然後再這麽來一下，就這麽幾招，一百個裏麵八十個都能搞定——薑總那麽有魅力，還有誰搞不定的呢？”


  “倒是沒有，”薑總像是眼角掛有深情的淚珠在閃爍，“隻是見晚霞在這無數片暗雲之間拚命投射出光彩來，染紅天際的同時，照耀著大地，此情此景，讓隻能坐在這兒仰望的我，心情很是複雜。”


  “不愧是薑總啊，全校第一想的就是和我們不一樣。”張希望點點頭，看起來是由衷地佩服。不過這也隻是他一貫的小把戲而已，每個和張希望在一起的人，都會從內心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驕傲之情來，這與他喜歡阿諛奉承的性格可分不開。


  但是薑總心中從不自豪，他隻是覺得張希望說的都是實話而已，和他在一起，平淡自然得毫無特色，但也有丁點舒服快活之感。


  “喂，你聽說了嗎，三班那個叫薑亞軻的，好像又是全校的第一名啊，”後麵幾排的階梯上有男生在議論，還並沒有特意壓低聲音，“那人怎麽這麽厲害啊，他是為考試做題而生的吧，可真想去親眼目睹一下他的真容。”

  “唉，這次我隻是出現幾個失誤而已，才落得年級十幾名的地步，”另一個男生好像是在幾個陌生的人麵前炫耀一樣說著，當然也在薑總的跟前，“下一次我絕對能拿到年級第一名，偷偷告訴你們一件事情，你們可不能和別人說哈——下一次摸底考試的數學試卷，是我爸爸參與命題的，到時候，嘿嘿嘿……”


  薑總麵無表情，沉寂了一會兒，就連一旁腦子開光的張希望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聽到有螻蟻聲了嗎？”薑總站起身來，一雙手深插進他的工裝褲裏麵，一陣微風襲來，他的留海、衣角還有褲腳一並在夕陽餘彩下隨風擺動起來。


  “沒有啊，完全沒有聽見，”張希望早心知肚明，伸出他的大長腿站起來，就像是薑總的貼身保鏢一樣，“咱們是誰，螻蟻的聲音需要去在乎嗎？”


  “我們走。”


  千篇一律漆著白漆的小區樓棟下，幾個身著黃色環衛服裝的清潔工在這附近，用不同的工具清掃著這附近的衛生。


  “滴咚”的那一聲，打破了這夏日窒息般的寂靜，薑老爸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看到自己老式磚頭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後，高興得差點沒把掃帚給拋到天上去。


  “哎哎哎，大家快來快來，都停下手中的活，過來坐坐，”薑老爸呼喊道，把周圍的阿姨啊大媽啊全都招呼了過來，“來來來，大家都辛苦，來這片樹蔭下麵坐，喝口水。”


  薑老爸是這裏的清潔工頭子，所以蠻有號召力，等到大家都在草坪陰涼地坐下了，他這才把掃帚靠在肩膀上，然後慢慢掏出自己口袋裏的手機，就好像挖出土裏的寶貝一樣，還拂了拂其表麵的灰塵。


  “大家都喝完水了吧，”他環顧一下坐下的各位，確認大家都幹完手頭的事了，才開始慢慢讀出手機上剛剛班主任發來的關於這次考試成績的短信息，“哎我這兒子啊，這次全省聯考啊，又是全校第一，而這次更厲害的是啊，考了全省的第八名，唉，哈哈，我這兒子啊，我老是跟他說，不要老是考第一名，會很有壓力的，偶爾也要給其他同學一次機會啊，就是不聽呢，唉，這可叫我這當爹的咋辦啊，真是煩惱啊，哈哈哈……”。


  等他再次抬起頭來觀望四周時，邊上的阿姨啊大媽啊全都黑著臉、滿臉皺巴巴地看著他，她們究竟是被曬黑的呢，還是被曬黑的呢？沒錯，一定是被曬黑的，薑老爸一定也是這麽想的。


  於是，樹蔭下隻剩下薑老爸一個人在“哈哈哈”的大聲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