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因為李氏來了,所以晚飯格外豐富些。
李氏吃了大半輩子的苦,身體雖然沒有大災大病,但是小毛病卻一直沒怎麼斷過。腰酸腿疼且不說了,腸胃也不是很好。
杜玉娘讓廚娘做了軟爛的梗米粥,還烙了軟餅,熱菜做了一個糖醋魚,還有軟爛的醬汁排骨,蟹黃豆腐,韭黃炒雞蛋。冷盤有肉皮凍、醩鴨脯、拌筍絲、什錦山珍。
另外還有熬了一個下午才燉好的牛尾湯,還有李氏一到冬天就離不得了酸菜燉大骨頭。
李氏看著滿桌子的菜,只覺得浪費。
杜玉娘就道:「您好不容易來一次,孫女這是替您接風洗塵呢!再說,家裡有喜事,慶祝一下嘛!平時我們都不做這麼多菜的。」
老太太反對鋪張浪費,覺得家業應該是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小兩口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可是家裡卻養了好幾個下人。
像李氏這樣本本分分過日子的老太太,有點不能理解,她是做慣家事的,別說收拾屋子,洗衣做飯,年輕時候,地里的活也是做過的。不過她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看著孫女婿把孫女放在心尖上疼,寵得像富貴人家的小姐似的,李氏打心眼裡高興。
如錦也過來了。
她現在可是正經姓杜的,故而也算是長輩,同桌吃飯也是使得。
「祖母,您嘗嘗這個。」
杜玉娘剛要給李氏盛牛尾湯,卻被如錦搶去了勺子。
「你有身子,坐下吃飯,娘這兒有我伺候呢。」如錦拿起勺子,給李氏盛了一碗湯。
杜玉娘含笑坐下,「有勞姑姑了。」
如錦白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一頓飯吃的,十分和諧,除了吃飯聲,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
李氏是端著長輩的款,不好在孫女婿家的飯桌上說什麼。
如錦本來性子就冷,能跟著大夥應和幾句,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楊崢是晚輩,又是個爺們,實在找不出話題來。
杜玉娘是餓了,看什麼都好吃,平時不怎麼吃的酸菜湯也喝了兩碗。
飯後李氏拉著杜玉娘說了一會兒話,就催她去休息。
「祖母,我再陪陪您。」
李氏呵呵笑了兩聲,「傻閨女哦!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不能任性啊!好好休息……」說到這兒,李氏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杜玉娘感覺奇怪,老太太可是個爽利的人,這是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祖母,您有話就直說,咱們祖孫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李氏想了想,就咬牙道:「玉娘啊!那個……祖母跟你說,頭三個月,最要緊,你可千萬別糊塗,不能跟女婿太,太親近啊。」
說完這句話,李氏老臉發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杜玉娘也微微窘迫,不自在地道:「那個,祖母,您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李氏只道:「當心著點腳下。」
流螢連忙道:「老太太放心,有奴婢在,定好好的扶著太太。」
「哎,好好,去吧!」
杜玉娘被扶著回了屋,洗漱換衣服,又折騰了一通,已經昏昏欲睡了。
「五爺去哪兒了?」
「奴婢不知道,好像在前院指點高大山和王小輝功夫。」
杜玉娘躺進被子里,哈欠連天的嘟囔道:「教功夫?」
「是呀!」流螢輕手輕腳的放下一側的床幔,卻見杜玉娘已經睡著了。
看來是累壞了。
流螢又將另一側的床幔放下,這才去了外間。
楊崢回屋時,流螢還沒睡呢,她不敢離杜玉娘太遠,這才一直守著。
「太太睡了?」
流螢點了點頭,「是的,好像特別睏乏。」
「下去吧!」楊崢沒再說什麼。
流螢就輕手輕腳的出了上房,回耳房休息去了。
楊崢簡單洗漱了一下,摟著媳婦和孩子睡大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李氏都用過早飯了,杜玉娘才睜開眼睛。
很是奇怪,她不是那種口腹之慾非常厲害的人,但是懷孕以後確實變得特別饞。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很想吃街角那家小鋪子里賣的小籠包。
小籠包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家裡的廚娘也會做,但是杜玉娘就是很想吃街角那家小鋪子里賣的。
楊崢知道了,立刻道:「我讓小輝去買,你先起來收拾一下。」
杜玉娘這才懶懶的起身,讓流螢侍候她梳洗。
人都坐到梳妝鏡前了,卻還是睏倦的不行,眼淚都要下來了。
流螢手腳很快,只沾了極少的桂花油,便給杜玉娘梳了一個家常的低低的歪髻,這種髮式略顯慵懶,不必緊緊勒著頭皮,在家裡時梳著,最舒服不過。
「太太,戴支簪嗎?」
杜玉娘搖頭,順手拿過一朵絹花,隨後一戴,就好了。
「太太,老太太還在廂房呢!」
杜玉娘聽了這話,一下子精神過來。
糟了,她把祖母給忘了。
「快,我們一起過去。」說完便起身要往外跑,連裙子都拎起來了。
流螢連忙將人按住了,眼中閃過一抹驚恐之色,「太太,您可慢著點,肚子里這位可禁不起你這般啊!」
「好好,咱們慢著點,走吧!」
杜玉娘到廂房時,就聽裡面有說話聲,仔細一聲,卻是如錦在陪李氏嘮家常。
杜玉娘臉色發紅,敲了敲門,這才走了進去。
人老了,睡眠質量就會下降,覺也睡得少了。李氏每天早睡早起,天還沒亮呢,就已經穿戴整齊了。
這會兒日上三竿,都要吃午飯了。
「快過來!」李氏朝著杜玉娘招手,仔細打量她的氣色,「這是還沒睡夠嗎?」
杜玉娘一聽到睡字,立刻又要打哈欠,結果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是孫女的不是,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身上懶得厲害。」
李氏想,玉娘這一胎,怕是個丫頭。
她倒是覺得女兒也好,嬌嬌軟軟的摟在懷裡,跟臭小子就是不一樣的。她這輩子也沒能生個閨女,若不是撿了如錦回去,只怕要遺憾終生呢!
可是到底要生個兒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腳!玉娘上面雖然沒有婆婆,可是這綿延子嗣之事,卻是最不能馬虎的。
「胃口怎麼樣?可餓了?想吃什麼?」
杜玉娘看了如錦一眼,低頭如鵪鶉似地道:「想吃街角的包子。」饞得厲害。
流螢又道:「您入心,五爺已經差人買去了。」
李氏點了點頭,就道:「你快回屋吧!等吃了飯,祖母有話跟你說。」
杜玉娘就道:「我在您這吃也是一樣的。」說完竟是吩咐流螢道:「去門口看著點,買回來了,便直接送到祖母這裡來,我還要香醋和辣子。」
說到這裡,嘴中已經泛起酸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流螢哪裡敢怠慢,連忙去門口守著了,等包子一來,便立刻讓廚房的人把香醋和辣子一起端了過去。
杜玉娘蘸著醋和辣子吃包子,差點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形象是什麼?也不顧忌了,只知道趕緊吃飽了要緊。
李氏眉頭微皺,心想這又是酸的,又是辣的,到底懷的是男是女啊。不過讓她欣慰的是,杜玉娘的懷相很好,到現在也沒有太過害喜,能吃能睡,是個好兆頭。
杜玉娘吃了兩屜包子,這才心滿意足了。她用淡水漱口,又嚼了兩片茶葉,方才覺得嘴裡的味道散盡了。
「祖母,您要跟我說什麼?」杜玉娘這會兒精神多了,說話也有了氣力。
「玉娘,我是想下午就回去了。」
啊?
這是杜玉娘沒有想到的。
「祖母~您好不容易來一回,還不能多住幾天嗎?」
「你不要忘了,明個兒是什麼日子,小寶滿月,我這個老祖不在,可不成樣子。你這邊,我是一萬個放心的。」李氏輕嘆一聲,又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算你爹娘老子來了,也不能常住的。」
家裡又不是沒兒子,總住到閨女跟前,像什麼樣子?
杜玉娘也知道是這個道理,便道:「好吧!那,我準備一點給小寶的東西,您幫我帶過去。」
「這才對!」李氏道:「如錦也與我一道走。」
杜玉娘點了點頭,知道秦大夫急於想娶如錦過門,怕是不願意在等了。
小寶的滿月禮,可不能太輕了。這孩子將他娘折騰壞了,杜玉娘也有補償田氏的意思,給準備了幾塊好料子,還有一塊銀鎖,另外還給田氏帶了一些補品。
「太多了!」
「家裡不缺這些東西,您且拿著吧!」杜玉娘一邊吩咐流螢裝箱,一邊道:「那些補品品相都是好的,裡面是兩份,回去您也常吃一些。」
李氏一一應下。
午飯過後,高大山便護送著李氏和如錦回了桃溪鎮。
杜玉娘困得發暈,乾脆什麼也不想了,繼續倒頭大睡。
這世上婦人懷胎,懷相各有不同。
有的人嗜睡,就像杜玉娘這樣,一天十二個時辰,好像有十個時辰是睜不開眼睛的。
有的人害喜,吃什麼吐什麼,好像非要把苦膽給吐出來一樣。聽說有些人吐上三個月就好了,而有些人則是要一直吐到生。
還有人因為懷孕性情大變,脾氣秉性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杜玉娘覺得她還算好的,除了嗜睡和能吃以外,沒有出現別的癥狀。
因為杜玉娘年紀還小,又是頭一胎,所以楊崢特別慎重,特意吩咐姜氏,家裡大事小事都不能去吵杜玉娘休息。鋪子里的事,她能解決的,便是自己酌情解決,她要是解決不了的,再回自己便是了。
肖誠前幾日,已經離開了五岩鎮。
他去幹什麼了,大家都心裡有數,只不過誰也不願意說破罷了。
杜玉娘就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終於把自己養肥了一點。她最著鏡子使勁低頭,捏著下巴上的肉問流螢,「你說我是不是胖了?」
此時已經是春暖花開之時,她很順當的跨過了孕期最重要的前三個月。
白家和雷氏都送了賀禮來。
杜玉娘的嗜睡症,也好了不少,只是還是容易睏倦。
「哪有。」流螢覺得好笑,站到杜玉娘的身邊,學著她的樣子低下頭,「誰這樣還沒雙下巴。」
杜玉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姜嫂有沒有送賬本過來?」
流螢連忙道:「哎喲,我的好太太,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惦記著賬本的事?五爺不是跟您交待過了嘛,這賬本有他看,鋪子那邊,作坊那邊,都有他呢!您就別擔心了,養好肚子里的孩子是正經的。」
杜玉娘用手柱著下巴道:「我閑得都要長毛了。」
「輕閑著還不好?」流螢道:「您就是操心的命!」
「那我做會兒真線吧,你把我的針線笸籮拿來。」她要給孩子做點棉布衣裳,又柔又軟的那種,小孩子皮膚嬌嫩,一個線頭留不好,都是穿不舒服的。
流螢搖了搖頭,起身打開一個箱籠,從裡頭拿出一個大包袱來,「您來瞧瞧,上回大姑娘來,給您帶了多少小衣裳?」
杜玉娘望著那包袱里的小衣裳點了點頭,「最啊,夠穿了。」
「就是!」流螢一邊把東西放回箱籠里,一邊道:「大姑娘的針線活最是精細,那棉布都是頂好的料子,做成以後燙了好幾遍,軟軟的,孩子將來穿著一定很舒服。」
杜玉娘就眯著眼睛聽流螢叨叨,這丫頭,嘴皮子越來越利索,啰嗦起來像個老太婆子似。
「五爺呢?」
「去作坊那邊了!一會兒就能回來了。」天氣熱了,作坊那邊的醬菜,油曲都是要看住了,否則醬菜的味道可就要變質的。
杜玉娘點了點頭,不由得道:「楊大哥是有大本事的人,如今屈尊降貴當起了賬房先生,著實委屈他了。」
「您可別這樣想,這可是自己家裡的產業!五爺定然是上心的。更何況,您這身子骨,還不是為了五爺嘛!」要不是為了五爺生孩子,何必這麼辛苦?
杜玉娘就問道:「這話,你可敢當著五爺的面講?」
流螢愣了一下,卻是毫不猶豫的揚起下巴,「自然敢講!」五爺又不是不講道理的,她說的,句句屬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