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干還是不幹?
楊三胖來了,徐小刀也來了,种師道也來了。
沒有什麼寒暄,一頓老酒,也來不及有什麼寒暄。
眾人隨著徐傑北上了,再一次往大同而去。
大同這個地名,大概是來自「天下大同」這個辭彙,寓意極好,這個寓意,終究有一日是能成真的。
百十騎,奔在往大同去的路上。
歐陽文沁坐在家中,期盼著,期盼著徐傑早日歸來,更期盼著肚子里能有一點動靜。歐陽文沁身邊,還有一個雲書桓,他並未隨徐傑北上,被徐傑留在了京城之中。
歐陽府的院子里還有一個小姑娘,活潑好動,時不時在後院花園裡撫琴淺笑,圍在歐陽文沁身邊姐姐長姐姐短,少女不知愁滋味,一個人也開開心心,有人一起也高高興興,不懂情愛,不懂世情。
歐陽府外的巷弄里,時不時有路人駐足,聽著院內傳出來的琴音,驚為天人。
不得幾日,京城裡也就傳起了小道消息,說徐太師金屋藏嬌,藏了一個世間少有的琴音大家。年方十八,如何美麗無雙。
若是不信啊,半晌來到牆外等候著,每日里總能等到琴起的時候,便也就相信了。
這內城裡住的多是有身份之人,欣賞得來琴音,牆外聽琴的人自然也就越來越多,甚至歐陽府的牆壁上都被人題了詩詞,什麼「玉京天上樂,繞耳三日絕」、「碧落藏仙音,不見雲中人」。
雖然說著談著嘆著,倒也沒有人敢真的去攪擾院內之人,大概也是知道這是誰人府邸,攪擾不得。
江西的大水,還是發起來了。沒有真正能蓄巨量大水的水壩來調節這條大江,年年有小澇,幾年一大澇,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歐陽文沁今日早起,感覺吃什麼都不對勁,總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待得真正乾嘔起來的時候,便是喜上眉梢,雲書桓飛奔出門去尋大夫。
大夫來了之後,也就證實了歐陽文沁心中的猜想,更是喜不自禁,淚水連連。
徐傑,終於有后了。
有后的徐傑,已然站在了大同,一直到了得勝口的城牆之上,看著室韋人的游騎就在視線之內來來去去。
大戰一直在拖。顯然是室韋人與拓跋人的會盟問題,來去會談,雙方應該也約定了一起進攻的日子。這個時代,軍事會盟,總是這麼複雜,信息不暢,雙方甚至也會防著對方一手。
室韋人怕拓跋人言而無信,從中漁利。拓跋人怕室韋人也是如此。
雙方接壤,一旦大軍陷入南邊的戰爭,另外一邊的邊境,幾乎就等於不設防了。連真正的城池都沒有,皆是一馬平川之地。
在得勝口遠望草原的徐傑,想著這些事情,腦中不斷轉動著。
從城牆上下來的徐傑,提筆寫著密信,密信不斷往長安那邊發去。因為徐傑心中,多少有了一些計較。
想要破局,必須要有計較在其中。
袁青山與宗慶備了酒,徐傑喝了些許,並不多喝。
兩個老將也並不是真的要勸徐傑喝酒,袁青山已經開口稟報:「太師,游騎查探,室韋人的大軍已然過了十萬之數,比二十年前多出了兩萬不止。下官與老宗這段時間不斷整編調動邊鎮之軍,真正上陣能戰之卒,也不過十萬出頭,如此實在有些被動。」
長城太長,到處都需要人駐守。二十年沒有真正的戰事,能真正打仗的兵,能湊出十萬來,已然就是不簡單。邊鎮州府,並非真的就只有十萬能調動的兵馬,但是有太多不堪一用,做做後勤之事倒是勉勉強強。
十萬能戰之兵,其中萬餘騎兵。袁青山所說的被動,便是戰略上的被動,只能防守,進攻幾乎是不可能的。
「兩位將軍辛苦了。」徐傑答了一語,又道:「被動雖是被動,但也不能真的就被動了。」
袁青山聞言一愣,問道:「太師所言何意?」
「不是還有萬餘騎兵嗎?大華三百年,可有人縱馬入過草原?」徐傑問道。
袁青山想了想,搖搖頭:「不曾。騎兵太少,入草原太過冒險。」
宗慶卻是雙眼一亮,也問:「太師之意莫不是主動出擊?」
徐傑答道:「主動出擊不至於,穩則多勝,不穩則多敗。但是出其不意之事,做上一兩次,不僅漲士氣,也能讓室韋人更多些忌憚。」
宗慶聞言連連點頭:「好,好,太師所言甚是,窩著盡受鳥氣,出去嚇唬嚇唬室韋人再好不過。」
袁青山起身,從一旁搬來了幾卷地圖,直接攤開了桌前的地上。口中卻道:「太師,一定要從長計議,切不可倉促。」
袁青山顯然也是同意了徐傑的想法,但是還有不少擔憂。
徐傑從桌案里走了出來,聽得袁青山在地圖前不斷介紹著草原地形地貌。
一邊聽,徐傑一邊在想。想的是在哪本書里看過的蒙古人作戰之法,草原作戰之法,其實從匈奴開始,一直到蒙古時代,並未有本質上的變化。其中也是游牧民族這個特性限制在其中。
徐傑指著地圖上的一條河問道:「這條河通何處?」
袁青山想也不想答道:「這條河通月帖古忽蘭山。」
「山後是哪裡?」徐傑又問。
袁青山指著地圖:「山後往西是達蘭答巴,東是窩魯朵城。」
徐傑皺眉片刻,又問:「室韋王帳在何處?」
袁青山直接答道:「王帳就在大同北二百里,到了有大半個月了。」
徐傑聽得室韋王帳到了,便也知道會盟的事情應該已經結束了十來天,看來大戰已經要起。時間不多。又道:「王帳應該是從窩魯朵城而來。」
窩魯朵城,在後世烏蘭巴托西南不遠。差不多就是草原中心地帶,河道縱橫,水草豐茂。大多時候,室韋可汗遙粘蒙德的大本營多在此處。遙粘便是室韋的皇族。
袁青山點頭道:「太師所料不差,蒙德可汗就是從窩魯朵城而來。」
徐傑再一次指著這條河,說道:「室韋人若是大軍行走,必然依著河道而走,因為大軍之後,還有更多的牛羊成群,以為後勤。昔日衛青擊匈奴,之所以能在廣袤的草原中尋到匈奴王帳,也多因此。」
徐傑所言,其實更多來自自己看過的資料。蒙古人打仗,不論是與金宋打,還是遠征歐洲。大規模行軍,身後幾百里,必然帶著部落與牛羊一起出征,雖然大軍與部落相隔幾百里之遙,對於馬步來說,並不十分遙遠,也是補給的最根本保障。
如此大量的人口與牲畜一起遠走,必走河道。人與牲畜要喝水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河道能保證水草供給,只要是河邊,水草往往就比其他地方豐茂。
袁青山聞言腦中一想,問道:「太師莫不是要往室韋大軍之後去尋室韋人補給的部落?」
徐傑咬咬牙,點頭:「對!」
袁青山本以為徐傑只是想出其不意去騷擾偷襲一下,沒有想到徐傑竟然有深入草原幾百里的想法,連忙說道:「太師,這……怕是……」
徐傑直接問了一語:「袁將軍,你說室韋人會不會想到我們敢這般行事?」
袁青山還未答,宗慶已然開口:「太師,室韋人必然想不到,幾百年了,我們從來沒有入過草原,室韋人多以為我們是那無膽鼠輩,他想打就打,他想撤就撤。這回我們就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那無膽鼠輩。」
徐傑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幾百年都不曾入過草原的漢人,室韋人豈能想到今日漢人就往草原來了?
「太師,老宗,若是真能在河道之北尋到室韋部落,戰之而勝不難。只是戰完想再回來,那便是難上加難了,這才是問題所在。」袁青山一語切中要害。
在廣袤的草原里,萬餘人想隱藏蹤跡,只要運氣不差,並不是難事。但是一旦暴露了,想再回來,談何容易?
連一直沒有說話的徐仲也開口一語:「傑兒,袁將軍所言在理。出去容易,回來怕是難如登天。」
徐傑其實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是這個主動出擊的念頭一旦生出,徐傑便是如何也難以停止,腦中不斷想著,人也在地圖上走來走去。
宗慶見得徐傑這般猶豫為難,連忙開口:「太師,人死鳥朝天,不死就他娘的萬萬年,干吧!」
袁青山在一旁又道:「老宗,你就知道干,干你娘的干啊,此去尋不尋得到室韋大部落且另說,尋到了,一戰之後,誰都回不來了。這不是去送死嗎?」
徐傑想了許久沒有開口,屋內一片靜默,眼神都盯著徐傑。
徐傑依舊在一塊一塊的地圖上看著。
許久之後,徐傑終於開了口:「干,還是得干。如今拓跋與室韋會盟已成,想要破局,一定要干。」
「什麼?」
「太師,此言當真?」
徐傑點點頭:「雖然沒有任何情報,但是拓跋與室韋會盟之事,十有八九。」
袁青山與宗慶對視一眼,說道:「太師既然如此說,看來當真不假。每次與室韋大戰,得利的都是這拓跋。頭前常凱兵敗之時,便看室韋人猶豫起來,還以為室韋人會退兵而去。難怪,難怪室韋人等了這麼久,還是準備攻城了。」
徐傑接了一語:「所以必須要干,只希望一定要尋到室韋的後勤部落。」
袁青山卻還是說道:「太師,沒有必要一定如此啊,此去襲擊,就是把那後勤部落殲滅,不得多久,遙粘蒙德便會再調部落來補,不過只是耽誤一下室韋人進攻的步伐而已。但是出去的一萬騎兵,怕是都回不來了。如此比較,多少有些得不償失。」
徐傑搖搖頭:「我有一石二鳥之計,聽我的就是。今夜就開始準備,輕裝上陣,羽箭糧食多帶,我親自出關。」
宗慶已然喜笑顏開,連連說道:「太師,一定帶我老宗一起去。」
袁青山已然大急:「太師可不能去,太師萬萬不能犯險。」
「我不去,一石二鳥之計成不了。」徐傑說完,又揮了揮手:「袁將軍,不必多言,放心就是,我豈能自尋死路而去?」
袁青山欲言又止,看了看徐仲,以為徐仲作為徐傑的長輩,會開口勸兩句,不想徐仲並不開口,袁青山直接開口說道:「徐二叔,你勸一勸吧。」
徐仲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隨傑兒同去,便是我死了,也保傑兒不死。」
袁青山已然無法,只得低頭再看地圖,看了片刻又道:「如是在室韋大軍之後作戰,實在尋不出歸路啊!」
徐傑並不再答,而是咬著牙,慢慢露出兇狠之色,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得勝口之下,一車一車的箭矢運了進來。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連周遭幾里地的石塊都被撿空了,山林里稍微大的一點的樹木,也被伐盡。
守城,便是這麼個辦法。堵著城門洞,無數的重物,無數的弓弩,火油糞便,別無其他。
徐傑卻走了,再次入了大同,沿著長城往東而去。游騎不斷往關口之外,往東便是尋找進草原最隱蔽的地點。從大同出草原是不可能的,必然會被發現。
長城雖然是被動型的防禦工事,其實也帶來了主動的便利。就體現在徐傑此時想從哪裡出關就能從哪裡出關。
徐傑剛走第二日,室韋的王帳已然就到了關口之外。
鼓聲已起,袁青山的目光卻不在頭前正在集合的室韋大軍之中,而是遠遠往東邊去望,什麼也看不到,卻是讓袁青山看得目不轉睛,擔憂不已。
袁青山身邊,站著一言不發的种師道,种師道沒有隨徐傑而去,留在了袁青山身邊。
种師道也是第一次看得眼前這般的景象,無窮無盡的人,無窮無盡的馬,漫山遍野。
喊殺震天,地面都在顫抖。
城牆上的士卒,一個個緊張不已,捏著長槍的手,汗水竟然直接從長槍尾部滴落。
衝鋒起來的馬隊,猶如黃河決堤而來,帶著一種震撼,一種非人力能敵的錯覺。
忽然城頭上有羽箭攢射而出,羽箭在百十步外,搖搖擺擺落地。隨後無數羽箭騰空而起,射向空氣之中。
袁青山開始不斷呼喊:「聽鼓放箭,不要攢射!!!」
令兵重複著袁青山的話語,四處奔走呼喊。有人太過緊張了,緊張到下意識拉弓就射,但是敵人還在遠處,並未進入射程之內。
袁青山皺著眉頭,計算著,開口喊著:「床弩可射!」
刀砍在床弩之上,砍斷了綳弦是繩索,繩索帶著如長槍一般的巨箭飛出。
遠方,看得見的人仰馬翻,卻又如潮頭浪花,一閃而逝。
衝鋒的騎兵,毫不停歇。
「起鼓!!!」袁青山大喊著!
鼓聲大作。
隱天蔽日的箭矢,破空之聲合在一起,發出一種催命的尖銳之聲。
落馬的人,瞬間成了馬蹄下的肉泥。
城頭之上,也起了一片哀嚎,甚至有人中箭之後,直接栽倒在城下。
室韋人的射術,即便是從下往上而來,依舊準頭十足。
馬匹奔到城牆不遠,所有室韋人下馬而來,抬著一張一張高高的長梯。簡陋的衝撞車,一次一次撞擊著城門。
長梯上爬滿了人,巨大的石塊傾瀉而下。
血戰,已起!
(今日驚聞金庸去世,感覺從此再也沒有了武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