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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下第一名樓

  本該這幾天就是徐傑的成親大喜,而今老皇帝忽然駕崩了,國殤之時,如歐陽正與徐傑這般的人家,便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辦喜事。歐陽正也沒有這個時間來操辦這門喜事。


  徐傑再入宮,在靈堂見過夏銳之後,又準備去見一見夏翰,夏翰與徐傑是有仇怨的,但是如今徐傑也沒有了殺夏翰的心思。


  但是徐傑還是沒有見到夏翰當面,只是走到關押夏翰的院外,已然就聽得裡面砸東西的聲音,叫罵的聲音,不斷傳到耳邊。


  張立站在徐傑身後,說了一語:「徐都督,怕是真瘋了。你看看那邊牆角,衣服都脫下來扔到外面了。」


  「瘋了也好。把他換個地方吧,遠一些,免得三皇子殿下聽到他在這裡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語。」徐傑答了一語,也就轉身了,瘋子就真的沒有必要再去見了。


  張立聞言,手一揮,已然有人上前辦事。


  張立陪著徐傑往後宮靈堂慢慢走去。


  正走到靈堂門口,夏銳從裡面走了出來,抬眼示意了一下張立,張立拱手離開。


  夏銳漫步走在這後宮之中,興許他對這後宮也慢慢陌生了,每年除夕進來吃上一頓飯,吃飯便走。這皇宮,夏銳當真有十幾年不曾逛過了,即便是在宮中的日子,夏銳也不敢亂逛,多是避著許多人,以免被人逮住數落欺負一頓。


  徐傑便跟在夏銳身後,聽得夏銳頭前說道:「文遠啊,我能有今日,多虧了你,你的功勞最大,不知你想要什麼賞賜,只管開口,我都允了你。」


  夏銳語氣輕鬆,徐傑也懶得去想夏銳是不是有什麼試探的意思,不假思索道:「殿下,臣想到江湖上去磨礪一番武藝,聽聞古之練氣士,有翻江倒海之能,能活過一百多歲,甚至更多。臣一直想尋訪練氣之法。待得殿下諸事皆順了,臣想離京。」


  夏銳止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徐傑,看了片刻,又問:「人活一世,終歸要死,活一百歲也是要死。山林苦修這一輩子有何意義?莫不是你想成仙?那都是假的,執掌權柄,方才不枉一世男兒。」


  徐傑顯然不是追求什麼虛無縹緲的人,練氣長壽,不過託詞。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可信。在旁人心中,還有什麼比位極人臣更有吸引力?所以徐傑才編了個古之練氣士,倒是符合徐傑練武之人的追求。


  「殿下,我年紀尚輕,不去試試如何甘心?萬一真有古之練氣法門呢?」徐傑又答一語。


  夏銳哈哈一笑:「哈哈……武人習練內功的不少,若是真有什麼古之練氣法門讓人延年益壽,文遠,你一定要帶回來與我看看。」


  夏銳這一語,看似簡單,其實也不簡單。因為這一語,是夏銳真的放徐傑走了。


  徐傑倒是有些意外,本以為夏銳要費盡心思來留自己,不想夏銳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自己走了。這讓徐傑多少有些失落之感,人都是如此,希望自己對於他人來說是重要的,即便是徐傑自己想走,夏銳如此簡單就答應了,難免讓徐傑失落。


  失落在徐傑臉上轉瞬即逝,便聽徐傑說道:「若是真能尋到這般法門,一定帶回來與殿下看看。」


  徐傑說得有些隨意,因為徐傑壓根就沒有想過什麼延年益壽的法門。練武就是練武,古往今來練武之人無數,劍聖裴旻不也死了?李白也不過活了六十一歲,哪裡有什麼延年益壽的法門?李白成仙的事情,徐傑是不相信的。古往今來,連皇帝都會死,何況一般人?


  夏銳的腳步忽然輕快了許多。興許他心中也有許多糾結與為難,如徐傑這般的功勞,該如何賞賜?夏銳別的不懂太多,至少是眼看著李啟明如何崛起的,他自己也是李啟明崛起的受害者。


  所以封賞徐傑的事情,由不得如今的夏銳不為難?賞輕了,怕徐傑心生不爽,甚至心生歹意。賞重了,也怕徐傑將來隻手遮天。


  以往的夏銳,甚至兩三天前的夏銳,可不會想到這麼多。那時候的夏銳,生怕徐傑不要,徐傑就算要封王裂土,夏銳也不會有絲毫不爽,反而會欣喜非常。


  此時的夏銳,卻再也不這麼去想。


  若是當初徐傑真的要裂土封王呢?夏銳自然是會答應的。那麼一切都成了,此時又該是個什麼局面?夏銳該如何?真的給徐傑封王封地?

  還好局勢不是這般,如果是這般,那才真讓夏銳為難,那個時候的夏銳,豈會還有心思帶著徐傑漫遊後宮?焦頭爛額都不足以形容。


  後宮里有花園,稱為御花園。三百年御花園,景緻早已不能用一般辭彙來形容,夏銳負手挺胸在前,徐傑跟在身後。


  亭台樓閣,小山水池,還有白鶴幾隻點綴其中,不見有花開,卻見路上還有麋鹿在走。


  徐傑也是開了眼界,徐傑也有心思慢慢去觀賞景緻。


  兩人就這般走著。


  那個給徐傑送書送畫的夏銳,那個給徐傑送九霄環佩的夏銳。與此時的夏銳,再也不是同一個人了。


  或者說,皇帝,本就不能以常人看待。皇帝就是皇帝,代表整個國家,是這天下之主。


  與皇帝為友,那是奢望,是不可能的事情。


  把皇帝當友,殺身之禍只怕就不遠了。


  徐傑倒是沒有因為失去一個朋友而悲傷。反而覺得渾身輕鬆,辭官了。當真輕鬆,沒有了夏翰的威脅,沒有了官職的拖累。


  天高海闊,如何能不輕鬆?

  徐傑甚至都等不及了,若不是還有登基大典,徐傑現在就想走了,帶著徐家之人,回大江。


  江湖,徐傑願意去走一走,大好河山,徐傑也願意去走一走。


  這輩子算是真得了大逍遙。


  夏銳還要在靈堂里忙碌,等著弔唁之人來的時候,還需要夏銳回上一禮,這些都是他必須做的。


  徐傑再次出了宮。上馬而回,到得衙門口,對面一個破舊的車架由一匹健馬來著向他這邊而來,車架還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徐傑一邊下馬,一邊多打量了幾眼。


  破舊的車廂停在了衙門門口,趕車的跛腳漢子走了下來,抬頭看了看緝事廠衙門口的那些鐵甲軍漢,有一種畏畏縮縮之感。這種畏縮並非就是害怕,而是平民百姓對朝廷衙門天生的一種自卑,這京城的衙門,更是非比尋常,由不得人不畏縮。


  大門處的幾個軍漢見得徐傑回來,連忙準備去驅趕那個跛腳的漢子。


  徐傑卻先開了口:「找誰啊?」


  跛腳的漢子一口的西北音調,拱手拜見一下,畏縮道:「小的尋,尋徐傑徐文遠!」


  「大膽,豈敢直呼我家都督名諱,你怕是活膩歪了。」門口的軍漢一臉的憤怒,刀都拔了一半出來。


  徐傑聽這麼個口音,有一種熟悉之感,抬手壓了壓,問道:」你是何人?「


  跛腳的漢子連忙又道:「不是小人尋……是車裡的人尋,他叫種……种師道。」


  徐傑聞言一笑,正見到車簾被掀起來,种師道從裡面出來了,身板還是那個身板,臉上那條穿過了眼界的疤痕,格外顯眼。


  「我回來了!」种師道開口。


  徐傑哈哈大笑:「哈哈……沒死啊。活著就好。」


  种師道動作不快,下得車來,說道:「與死差不多了。」


  徐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這傷,死不了人,三年五載的總能養好。還能喝酒呢。」


  「喝酒是自然。」种師道答了一語。


  徐傑卻又翻身上馬了,說道:「那就走吧。」


  种師道也回身上車,還說道:「秦伍,趕車跟上。」


  跛腳的漢子叫秦伍,此時的秦伍,與幾個月前的那個秦伍好似有了天差地別。不過短短時間,這個漢子額頭上的抬頭紋,已然如刀刻上去的一般,不需要皺眉,也清晰可見。


  這個漢子,真是一個苦命人。种師道與他一起回的秦州,只是那個秦州秦家,已然煙消雲散。


  人世間,何其悲慘的事情也有。就如這秦伍回鄉,想帶著兒子一起走,想給這個秦家留最後一點念想。但是等秦伍真回到秦州之後,哪裡還有兒子?


  秦州人人都知這對秦東與秦伍死在了馬匪之手,巨額的貨物損失,這秦家自然要負責。秦家如何負責?賣產業,賣房子,賣祖宅,還是相差太多,那麼就賣下人,賣妾室。


  甚至賣了秦伍的妻子,最後賣了秦伍的兒子。


  依舊補不上如此巨大的窟窿。可見當時西北幾十商戶,是如何欺負這一家妻兒老小的。欺負了又如何?又有何人來管呢?

  興許還有更多的人指著這一家老小罵,罵他們活該,罵著秦家害人,害了多少西北漢子的性命。還有多少人連撫恤都沒有拿到。秦家賣個精光也補不上商戶的窟窿,那些拿刀死在沙漠戈壁里的刀客家眷,顯然得不到一分一毫。


  秦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賣到哪裡去了,甚至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賣了他的兒子,或者說幾十商戶,人人有份。


  可悲可嘆。秦伍連報仇都不知道該找誰報。興許該找西北幾十家商戶報仇。


  如之奈何!


  跛腳的秦伍,成了一個車夫,來了京城。


  摘星樓,二樓。徐傑也不講究,上了樓梯尋了空座就坐,种師道對坐,秦伍站在种師道身後。


  种師道不等菜來,先飲一口,砸吧幾下口舌,回頭看了一眼秦伍,轉過頭來與徐傑說道:「這是我徒弟,秦伍。」


  徐傑倒是有些詫異,笑道:「你這徒弟真能學你的刀?」


  种師道點點頭:「以往是不行的,如今看來,興許能行。」


  「能行即可,能行就是好徒弟。」徐傑並不在意,也不去打聽什麼。


  被介紹的秦伍躬身拱手拜見,徐傑只是點頭示意。


  种師道也不是多話之人,更不會去與徐傑說秦伍的那些事情,只道:「待得傷好了,我會再去大漠。「


  「怎麼,想替你師傅爭口氣?」


  种師道點點頭:「當如此!」


  「我隨你一起去吧,到時候也有個人給你收屍。」徐傑是玩笑。


  种師道一本正經點點頭:「嗯,你若是給我收屍,把我埋到橫山去。就怕你公務繁忙,去不了。好在我還收了個徒弟。」


  「去得了,去得了。不做官了。」徐傑笑道。


  种師道依舊一本正經:「你不做官了?不做官了好。」


  「不做官了,回大江,回家去。」徐傑一口老酒飲盡,好似語氣中有些許不舍。也不知是什麼讓徐傑有了這不舍之感。興許是汴京的人,興許只是汴京的繁華。


  「我隨你同去。」种師道說了一語,也是种師道沒有地方去,大概有這麼一個朋友,就是他除了武道追求之外唯一的東西了。


  徐傑忽然眯著眼睛對著种師道笑,笑了片刻,說道:」种師道,我給你尋個老婆如何?「


  种師道認真想了想,擺擺手:「罷了。」


  「怕自己死了讓她守寡?」徐傑問道。


  种師道點點頭。


  「興許她是讓你無論如何也要活著的動力。」徐傑也說得認真。


  种師道搖頭,還是一句罷了。


  徐傑又飲一杯,大笑道:「這可由不得你。」


  种師道卻道:「如何由不得我?」


  徐傑臉上有一種「心懷不軌」的笑意,不再多言。


  兩人對酌幾杯,徐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說道:「种師道,我回家去開個青樓如何?到時候讓你在溫柔鄉里挑花個眼。」


  「青樓?開青樓賺的都是苦命女子的皮肉錢,不是大丈夫所為。」


  「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青樓可不一定賺皮肉錢。待得回大江住幾天,老子就去杭州開青樓,江南第一名樓,天下第一名樓。逛了這麼多青樓,老子也開一個,開一個最好的,就這麼定了。」徐傑一邊說一邊想,越發起勁。


  种師道聽得徐傑是認真的,口中說道:「青樓我是不去的。」


  「不去,由不得你不去,你就站在大門口守門。帶著你這徒弟,一左一右,哈哈…………」徐傑笑得格外開心。


  秦伍撇了撇嘴,低頭看著自己這個年紀不大的師傅。心想眼前這個徐傑是真敢說,自己師傅乃是先天高人,豈能到青樓門口去守門?秦伍自己也好歹是先天高人的徒弟,自然也不可能去做這般的事情。


  种師道一臉無奈,忽然也咧嘴一笑:「文遠你盡說笑,豈能騙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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