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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徐傑,你死期不遠了!

  夏銳手提好酒,匆匆而來,左手一壇,右手一壇,這麼一個皇家之子,卻還自己親自做這些事情。


  徐傑的卷宗並未看完,依舊堆積如山,但是這晚飯還是要吃。生殺予奪的事情,如果真的到了一言而決的時候,有些人興許極為享受,享受著這份權力。也有一些人會感覺壓力倍增,唯有謹慎再謹慎,比如徐傑就是如此。


  在卷宗里下筆幾十個字,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甚至覺得了一個家庭一個家族的未來。


  徐傑淺讀過《紅樓夢》,如今徐傑案几上的卷宗,裡面的人大多都是這般的高門大戶,哪一家哪一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女眷無數。是榮是衰,衰敗之後那些人的下場,徐傑心中清楚非常。


  真正作惡之人,放不得。但是絕大多數人,也並非真的就十惡不赦,並非真的就不能高抬貴手。


  這才是徐傑如此認真看每一份卷宗的原因所在,更是徐傑壓力的來源。一言決人生死或者興衰,其實並非好事。


  法律與人情,大多時候都是衝突的。特別是這個時代的法律,一人犯罪,往往不是一人受罪,血腥非常。


  喝酒撫琴,能安心靈。徐傑興許真的做不來一個徹頭徹尾的酷吏,不過徐傑心中,知道有人行,比如那個參事杜知,應該就是一把好手。


  酷吏於朝政而言,於天下大公而言,還是有利的。這個道理徐傑也明白。當官,必然不能是一件輕鬆懈怠的事情,要有足夠的敬畏,有足夠的鞭策。所以需要酷吏。


  世間所有的事情,一碗水永遠端不平,永遠在權衡之間。


  徐傑撫琴,夏銳看著那張九霄環佩,等著徐傑琴聲停止。


  徐傑琴聲一停,夏銳便開口說道:「文遠,我知你情義在心,也不可能見我萬劫不復。有你在這京城裡,我總能在許多恐懼之中安定住心神,這輩子能遇到你,當真是大幸。」


  徐傑端起酒杯,與夏銳對飲一口,說道:「恐懼只是自身的感受,與外界無關。」


  徐傑說了一句哲理,夏銳聽得點點頭,又道:「其實我心中一直憋著一股勁,為何他們都能欺辱我?為何父皇不願待見我?為何我生來就要受這些?為何我就不能當皇帝?文遠,你說說,為何人與人,就是不同?「


  徐傑聞言,反問了一語:「覺敏兄,為何我生於大江農戶之家?為何你生於天子之家?為何你不愁吃穿,家財萬貫?為何我家想要賺錢還得與江湖人拚命?為何我徐家之人,既要死在戰場,又要死於爭奪?」


  夏銳聞言笑了笑:「文遠,我倒是願意與你換,我成徐文遠,你成夏覺敏。」


  「換,換了又如何?你學了武藝,考了進士,又如何?準備權傾朝野?還是準備動手殺人?」徐傑興許很喜歡這種交流方式,這才像朋友之間的對話。


  夏銳聞言,端酒杯站起,似有一股豪氣,大手一揮:「我若是你,權傾朝野便權傾朝野,提刀殺人便提刀殺人。誰能阻我?我上有歐陽公護持,下有刀槍勇士無數,誰能阻得了我?」


  徐傑看著這個心思簡單的夏銳,答道:「歐陽公忠於朝廷,對你唯有諄諄教導,教你君子聖賢,教你為國為民。勇士無數,人人都有家小,人命都是可貴。阻你之人,就是你自己。」


  「文遠,我看你就是瞻前顧後,不是大丈夫所為。」夏銳借著酒意,說著自己要說的話語。


  「若是殺人能解決所有的事情,這世間之人怕是早已死光了。」徐傑答了一語。


  夏銳把喝乾的酒杯往桌案一放,說道:「殺人就可以解決眼前之事。」


  夏銳終於說出忍了這麼久的那句話。徐傑似乎也猜到了夏銳要說這般的內容,抬頭看著夏銳,手慢慢放在琴弦之上摩挲了一下,輕聲答道:「能解決眼前之事的只有一人,唯有這人才能解決眼前之事,其他之法,皆是徒勞。此人便是當今陛下。殺人也解決不了眼前之事。」


  李啟明十幾萬大軍都不能解決的事情,殺人就能解決?當真是異想天開,即便把人真的成功殺了,這皇位就是夏銳的?更是異想天開。


  這皇位要想成為夏銳的,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老皇帝願意把這皇位給夏銳。


  徐傑顯然深知這個道理。面前的夏銳,卻魔怔了。以為自己只有兩個競爭對手,一個夏文,一個夏翰。


  殊不知,有這樣待遇的人,是夏翰,夏翰這個嫡長子才是只有一個競爭對手夏文。夏銳遠遠沒有這個資格,夏銳的競爭對手多的是,甚至幾個還不滿十歲的皇子,都是夏銳的競爭對手。


  這些,都是老皇帝的態度所決定的。


  夏銳被徐傑的話語說愣了,夏銳一直把自己放在皇位繼承的第一梯隊里,把自己與夏文夏翰放在一起。此時徐傑之語如晴天霹靂一般,劈得夏銳愣在當場。


  劈得夏銳心虛一語:「文遠,父皇如今是在我與吳王身上考量,否則當初豈會問我近來有沒做長進?」


  「當真?」徐傑毫不留情,老皇帝當真考慮過夏翰嗎?在徐傑看來,沒有一絲一毫。老皇帝在那垂拱殿里差點被毒死的時候,下意識的話語就是趕緊召夏翰入京,哪裡有想過就在京城裡的夏銳一絲一毫?

  「當……當……真吧。」夏銳話語說得哪裡有一點自信。


  徐傑不再多言,而是忽然抬頭看向緝事廠大門的方向。


  正見到一人飛躍牆院,口中大呼:「徐都督,陛下急召。」


  徐傑在偏廳,開口一語:「我在這裡。」


  那人飛快入得偏廳,見得徐傑,又開口:「徐都督,陛下病危急召。」


  徐傑聞言第一反應是疑惑,疑惑這位皇帝陛下怎麼又病危了,是真正病危了?還是又在謀划著什麼?

  徐傑並未急著起身,而是問道:「衛六,陛下可曾召見三皇子殿下?」


  衛六顯然看到了夏銳,點點頭道:「召了。」


  徐傑起身:「那就一併入宮吧。」


  出得廳門,夏銳的面色已然慘白,皇帝病危這個消息,對於夏銳來說,實在不是好消息。因為皇帝若真的病危了,真的要死了。皇位也就與夏銳無緣了,夏銳真的就在萬劫不復里徘徊了。唯有老皇帝或者,夏銳才有爭奪的餘地。


  徐傑看著一臉慘白的夏銳,伸手架住夏銳的肩膀,人已隨衛六而起,往緝事廠院牆而去。


  皇宮之內,徐傑還未到,到的人卻不少,御醫幾十人,都在皇帝寢宮之外戰戰兢兢。


  寢宮之外還有一眾皇子公主,十幾人,各處嬪妃也到了不少,大多都在哭哭啼啼。


  寢宮之內,老皇帝當真是一副油燈枯竭的模樣,臉上的皮膚都如枯槁一般,面前跪著的是夏翰。


  夏翰也是滿臉淚光,跪在床邊,緊握著老皇帝的手。聽得老皇帝說話:「翰兒,你太傻,心裡藏不住事,你不是當天子的性子啊……」


  老皇帝話語顫顫巍巍,興許這一次,老皇帝是真的要死了,人老了,沒有辦法,該死的時候,還是得死,皇帝也逃脫不得。是尋那長生不老葯,還是自己修道求飛升,都逃脫不得。


  這個老人,終究還是被擊垮了。


  老皇帝真的是要死了,這個消息,對於徐傑來說,也不是一個好消息,一切都還在計劃之中,計劃都沒有完善,更不談行動。老皇帝就要死了,這對徐傑來說,當真也是措手不及。待得徐傑到得這裡,真見到了皇帝,必然難以鎮定自若。


  床榻旁跪著的夏翰,聞言也不敢答話,唯有不斷流著眼淚,滿臉的悲傷之色。


  聽得老皇帝有氣無力的話語又道:「翰兒啊,若是文兒不做傻事,這天子之尊,當是他的。可恨啊可恨。朕與你說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嫉妒以往的那些事情,不要心念仇恨,更不要為難文兒,知子莫若父,文兒不是那般的人,他只是一時犯了傻。往後你要多顧著他,不要讓他尋短見,更不要為難與他,讓他好好活一輩子。翰兒,你可明白?」


  夏翰聽得這一番話,眼中的淚水如何也擠不出來了,心中的狂喜,自然不用多說,口中連連點頭說道:「父皇放心,兒臣豈能不顧兄弟情義,只要父皇心中能原諒皇兄,兒臣必然也能原諒皇兄。」


  話語由夏翰口中所出,至於是真是假,對於夏翰而言並不重要。但是對於臨死之際的老皇帝而言,實在重要。老皇帝聽完話語甚至還露出了微微笑意,只是笑意轉瞬即逝,口中又道:「翰兒,當天子,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翰兒當多思多慮,更要多學習長進。朝中可託付之輩,朕也為你謀划好了。大小事情,多聽歐陽正的,皇恩可以施於謝昉,謝昉此人忠心耿耿,政事聽歐陽正,人事多問謝昉。樞密院可由王元朗執掌。萬事少做主,多聽他們的話語。」


  老皇帝諄諄教導,已然交心交肺。這一切本是給夏文準備的,如今卻給了夏翰。


  夏翰聞言自然是不斷點頭:「父皇,父皇一定可以好起來的,兒臣還接不下這麼大的責任,兒臣還需要父皇多多教導。」


  老皇帝聽到此語,慢慢抬起手,擺了擺,說道:「這回是好不起來了。」


  「父皇以往都能好起來,這回也一定能好起來。」夏翰雙眼通紅說道,興許真的有些傷心難過,畢竟面前是他的父親。


  老皇帝還是擺擺手:「以往是以往,這一回不同以往了。朕還有一事要與你說,此事比頭前那些更重要。」


  「父皇請說。」


  「徐文遠,你是知道此人的,此人也在城外迎過你入京。此人乃是歐陽正的高徒,這些想來你都知道。歐陽正自會照拂他的愛徒,將來這個徐文遠也當是平步青雲的。此人有勇有謀,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但是此人也相當危險,手段狠辣,心思深沉,最為危險的是此人膽子非常,即便是在朕面前,雖然舉止尊重,但是朕能看出其內心少有敬畏。用之棄之,朕也多有權衡。若是文兒登基,到底是用是棄,朕本欲讓文兒自己定奪。而今換了你,以朕所想,棄之為上,切不可讓他成了第二個李啟明。具體如何棄之,你當謹慎處理,也不可惡了歐陽正。翰兒,你可明白?」老皇帝在這個時候,真正把心中所想說得一清二楚。


  這些話語,自然正中夏翰下懷,便聽夏翰說道:「父皇,兒臣與那徐文遠本就有惡,定然棄之,不僅要棄,還要殺之。」


  老皇帝又抬手搖擺:「殺之不必,他與歐陽正之女訂了婚約,殺之歐陽正必然生惡,歐陽正乃肱骨之臣,能助你朝政順暢,能助我夏家江山穩固。不必做這等事情,棄之在野就是。不得讓他在朝堂執掌權柄。如此即妥。」


  夏翰頭在點,心中自然不會如老皇帝言語所想,殺徐傑,夏翰已然想了兩三年的事情,如何能放得過?

  「嗯,翰兒聰慧,記著朕的話語。還有最後一事交代於你,就是那緝事廠,一定要重用,萬不可廢,朝中誰進言說要廢緝事廠,你也萬不能應允。此事牢記,一旦廢弛,就再也不可能重新建立了。緝事廠一定要重用多用,用以威懾百官,乃天子權柄所在。」老皇帝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語,大氣粗喘,像是費了全身力氣一般。


  夏翰只是不斷在點頭。


  老皇帝歇了片刻,說道:「翰兒你出去吧,把歐陽正叫進來,朕與之交代一番。」


  夏翰慢慢起身,還說了一語:「父皇,你一定要好起來。」


  老皇帝輕輕點點頭,不答話語。


  夏翰正出得門外,見到徐傑與夏銳正趕來,剛剛走到歐陽正身邊站定。


  夏翰也往歐陽正那般而去,眼神卻都在徐傑身上。


  徐傑看著夏翰的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神,感覺有些意外。見得夏翰一直走到歐陽正面前,拱手見禮一語,歐陽正點頭往寢宮而去。


  夏翰立馬又看向徐傑,忍不住開口低沉一語:「徐傑,你死期不遠!」


  說出這一語,夏翰全身上下,說不盡的舒坦,說不盡的解氣,直感覺通體舒暢。似乎這世間,再也沒有比說出這句話語更讓人開懷的事情了。


  徐傑聞言一愣,已然看到夏翰又與一旁面色慘白的夏銳投去了一個威脅的眼神,嚇得夏銳身形不自覺往後退了退。


  徐傑心中已然是驚,看了一眼夏翰,又往那寢宮窗戶看了看,又打量著寢宮之外的這些人,徐傑好似感覺到了一些什麼。難道這老皇帝真的要死了?


  此時的徐傑,手莫名握在了刀柄之上。身上的氣息不由自主外放而出。


  瞬間,好幾雙眼睛往徐傑看來,有衛二十三,有衛六……甚至還有一些遠處深居宮中的白髮老頭也正在打開房門準備往外而出。


  徐傑立馬又鬆了刀柄,收斂了渾身的氣息,看著眼前的夏翰,問了一語:「殿下何出此言?」


  夏翰笑了笑,再也不是以往的色厲內荏,而是胸有成竹,以一種蔑視的眼神看著徐傑,好似在看一隻正在腳下走過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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