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皇帝
「多謝劉相公教誨。」徐傑答了一語。
劉汜依舊還是笑:「年輕人啊,路還長,意氣之爭不可取,李啟明一事,你居功至偉,前程似錦,家業可興。人生難得一糊塗,一輩子平平安安比什麼都重要。「
徐傑有些疑惑,疑惑這位劉相公,剛才稱呼自己為「徐都督」。此時又如一個長輩教導晚輩一般,稱呼自己為「年輕人」。兩人顯然還沒有熟到這般程度,官場之人也不是這樣的說話方式。徐傑也沒有自以為是到以為劉汜因為看重自己而出言勸誡。
所以徐傑又是恭敬一語:「多謝劉相公。」
劉汜還是一臉笑容,說道:「好後生啊,歐陽公好福氣,同飲!」
徐傑連忙舉杯。劉汜一飲之後,也不多談,轉身就坐了。
劉汜興許看出了些什麼,天下能謀事者有三,劉汜就是其中之一。劉汜看出了徐傑心中的猛虎也正常。
只是徐傑如何也想不明白劉汜為何要上來與他說這麼一番話語。待得幾日之後,劉汜辭官回鄉的消息傳來,徐傑才真的知道,這位劉相公真的只是看好徐傑而已,所以出言勸誡幾句。
興許劉汜才是那聰明人,身居高位,大權在握,卻是急流勇退。大概劉汜更看到了這朝廷的一些未來,知道這個朝廷不是該繼續待下去的地方。
劉汜是個聰明人,李啟明權傾朝野之時,他依舊能在高位之上。他的人生經驗,大概就在與徐傑說的幾句話里了,意氣之爭不可取,人生難得一糊塗。
劉汜是好心好意的。
徐傑知曉了,但是大概做不到劉汜那般,因為劉汜的辦法,並不適合此時的徐傑。風雲際會,已經到得這一步,裝糊塗是過不去這個坎了。
夏翰在那觥籌交錯中,連美人都沒有時間去看,如今對於夏翰而言,美人可沒有登基重要。
美人的琴音,不過就是背景之音。這個時代的女子,實在有些可悲,衝冠一怒為紅顏並不能得到人們的稱讚,反而會讓人覺得可笑。
歷史上那些男人的爭奪,許多時候,女人反倒成了替罪羔羊。從妲己到褒姒到楊玉環,男人的失敗,女人在許多時候反倒成了罪魁禍首,可笑。
此時的解冰,那個冠絕京華的解冰,成了一個背景,唯有徐傑一人還有心思在欣賞琴音。解冰的目光,也在徐傑一人身上。
酒宴過半,卻是這唯一一個欣賞琴音的人,也下樓去了,再也不見他上來。獨留一雙幽怨的眼睛,不斷去看樓梯入口,期盼那個欣賞琴音的人還能上來。
徐傑微微有些酒意,走在回家的路上,轉過一個巷口,卻被一輛馬車攔住了去路。
徐傑本欲從夾縫之中走過去,去聽得馬車上有人開口說了一句:「徐都督。」
女子的聲音,徐傑抬頭看了一眼,一個女子身影從車廂里下來了,站在徐傑面前微微一福,面色蒼白。
徐傑拱手:「見過榮國公主。」
榮國公主夏小容,是那廣陽王夏文的妹妹,同為皇后所出。
夏小榮雙眼泛淚,口中急切一語:「徐都督,求你救救皇兄,只有你能救皇兄一命了。」
徐傑聞言十足的錯愕,看著夏小容,不假思索答了一語:「在下救不得廣陽王,還請公主殿下恕罪。」
徐傑一語之後,夏小容竟然跪在了地上,淚水滾落,口中說道:「求求徐都督,一定要救救皇兄,求求你了。」
徐傑連忙去扶,口中連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殿下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徐傑當真有些焦頭爛額,面前這位公主殿下暴雨梨花一般的淚水,癱軟不起,徐傑使勁去扶,扶起的也是個癱軟的身體,徐傑想鬆手,因為男女授受不親,卻又松不得手。左右去看,巷子里空無一人。
「公主殿下,有話好好說。」
「求求徐都督救救皇兄,如今父皇最是信任都督,還請徐都督為我皇兄求情。」可見夏小容與這位兄長的感情實在是好,不然也不會如此。好人壞人,永遠都沒有完全的分界線。
徐傑架著這麼一個公主殿下,眼神不斷左右去看,兩人這般的模樣,若是給別人看到,麻煩可小不了。徐傑唯有慢慢把公主殿下放了下去,讓這位公主殿下坐在了地面之上。
夏文抬頭看了看遠方摘星樓的飛檐,看了看地上的公主。還是說了一語:「廣陽王所做之事,實在沒有迴旋的餘地。還請公主殿下不要為難在下,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徐傑心思有些硬,這位公主不可謂不美,氣質也是極佳。梨花帶雨的模樣,但凡是個正常男人,也不免會心生憐惜。
徐傑卻還是語氣生冷的拒絕了。
不僅拒絕了,還起身就走,通過車廂與牆壁的縫隙,快步走出了小巷。夏小容的這個要求,對於徐傑而言,有些無理。
夏小容看著快步走出小巷的徐傑,依舊還坐在地面之上,哭泣不止。
徐傑心情也有些沉重,人心畢竟是肉長的,只是男人的事情,當真不是女人能參與的。
徐傑剛剛回到緝事廠,夏銳就匆匆上門來了。
此時的夏銳,面色有些慌張,見到徐傑開口就問:「文遠,聽說你今日去那摘星樓參加了吳王的宴會?」
徐傑點點頭:「去了,半路就回來了。」
夏銳連忙又問:「文遠,快快與我說說,都有哪些人去了,都說了什麼話語。」
夏銳慌張了,這段時間,夏銳不知上門拜訪了多少京中的官員,忙得連徐傑的面都沒有見過。夏銳擔心許多,擔心那些官員表面對自己客氣,其實心中還是向著夏翰的。甚至忽然也擔心起了徐傑的態度,擔心徐傑是不是也……
徐傑大概是知道夏銳的擔心,也不說多餘的話語:」京中的官員,幾乎都到了,連五品六品的官員也到了許多,話語自然都是攀附交好之語,以朱廷長最為突出,這位朱國公,大概是想著東山再起。「
夏銳臉上已然不是慌張,而是慌亂。有些手足無措,有些六神無主。口中喃喃說道:「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夏銳已然踱起了步子,踱了片刻,陡然一止,看著徐傑,幾步上前,拉住徐傑的雙手,說道:「文遠,你最是多謀,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
徐傑沉默著。
夏銳急忙又道:「文遠,你一定要幫我啊,否則我怕是活都活不了了,一家老小都活不得了。文遠,你多謀,更勇武,你一定能幫我的。」
徐傑說了一語:「唉,覺敏兄,若是這段時間你不這麼到處走動,一心想要得到那些,此時也不必如此慌亂,也不必多擔心身家性命。」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夏翰何曾把夏銳放在眼裡過?若是夏銳不這般到處拉攏,把自己心中所想都做出來。夏翰又豈會想起還有這麼一個夏銳?夏銳又豈會有危險?
此時夏銳做了那些事情,夏翰必然也知道夏銳有爭奪之心。此時的夏銳,方才知道皇帝的態度,老皇帝在朝中把夏翰帶在身邊議事,這就是態度。夏翰的酒宴,京中但凡有些權力的官員,幾乎人人到場。這就是人心。
夏銳這個時候才知道慌張。
夏銳聽得徐傑之語,慌亂是慌亂,卻沒有後悔之意,口中說道:「事已至此,文遠,你一定要幫幫我,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死?那吳王登基了,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徐傑看著夏銳,又沉默了片刻。
夏銳拉著徐傑的手,眼神緊盯著徐傑。
許久之後,徐傑終於開口問了一語:「你當真這麼想要那個東西?」
徐傑的語氣有些冷。
夏銳下意識點點頭:「那個東西,關乎身家性命。」
徐傑輕輕一語:「你回去吧,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徐傑沒頭沒腦的話語,夏銳如何會走,拉著徐傑的手並不放開,好似徐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口中又道:「文遠,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護得我兩個兒子周全。」
夏銳大概是以退為進,大概是知道徐傑心中重情義。
「覺敏兄,回去吧。」徐傑有些話語想說,但是看著夏銳又不可能說出口,夏銳,實在不能一個能謀事之人,多說反倒要壞事。
徐傑此時打定了主意,或者之前就打定了主意。夏翰是不可能讓他登基的,夏文也失去了登基的可能。
那麼只剩下誰了?
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早已打定主意的徐傑,卻連夏銳這個當事人也不說,說之無益,說了還要帶來麻煩。
所謀之事,都在徐傑一人心中。也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保險。
徐傑輕輕掙脫了夏銳的手,開口說道:「覺敏兄,回家去,不要想太多。回家安生過日子,夏翰不比夏文,在京城裡沒有什麼真正的勢力,更調動不了什麼高手,覺敏兄在家裡,必然是安全的。」
夏銳忽然有些氣憤,氣憤道:「文遠,你為何如此絕情?你為何就能這麼眼睜睜看著我萬劫不復?」
徐傑看著夏銳,有些無奈,開口說道:「覺敏兄,唉……你當真能當好天子嗎?」
徐傑是真無奈,不是無奈其他,就是無奈眼前的夏銳,在徐傑看來是在不是一個當皇帝的好人選。徐傑是無奈自己又不得不去做這件事情。
若是一切能回到當初,若是沒有徐傑與夏翰之間的那些事情。徐傑更願意眼前的夏銳還是當初那個皇子,兩人當個朋友,一切挺好。徐傑也不在乎什麼平步青雲,更不在乎夏翰會是個什麼樣的皇帝。
但是夏銳若是真成皇帝,一切都變了,事不關己可以高高掛起。事情若是關己,就如夏銳所想,徐傑終究是有情有義之人。
夏銳答了一語:「徐文遠,從始至終,你打心裡也是這般看不起我,與所有人一樣,看不起我!」
徐傑聽了這句話,認認真真說道:「官我可以不做,殿下的生死,我會盡心儘力,殿下回家去就是,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帶你浪跡天涯去,大漠孤煙還是滄海波浪,保你不死!」
徐傑說得也有些置氣,但是徐傑還是說不出那句「我幫你登上皇位」的話語,怕夏銳會繼續問,問徐傑如何去做,還要每日問徐傑做得如何,盯著問徐傑進展如何。甚至自作聰明去做些什麼事情,又或者被別人利用功虧一簣。
夏銳聞言心下稍安,卻是又道:「文遠,你說我就真的不能當皇帝嗎?」
徐傑再也不答。
夏銳臉上的表情展露出的是心有不甘。
興許徐傑在夏銳心中,是真的能幫他登基的那個人。因為徐傑武藝超凡,身邊也有許多高手,麾下有緝事廠的人馬,這些人的勇武,夏銳是親眼所見,在緝事廠里親眼見到這些人面對兩萬禁軍圍攻而不懼。在皇城城頭上,更是勇武無當。
如今徐傑還有巡城營,有這些人。夏銳心想,徐傑只要願意拚命,即便是一場宮亂,徐傑也能幫他把皇位爭來。
人心如此,但凡覺得別人能做到的事情,便會百般想要別人幫自己去做。夏銳心中所想也是如此,甚至此時徐傑幫他殺了夏翰,也是夏銳心中所想的辦法之一。
因為徐傑在夏銳心中,有這個能力。
當初夏文就是這麼要殺夏銳的,興許不是夏文,而是李啟明。但是這個辦法,別人用過,夏銳也想用。
徐傑能做到,夏銳深以為然。但是徐傑就是不幫他做。
徐傑不言不語,夏銳有些落寞,但是夏銳卻不願意走,不願意回家。
許久之後夏銳也問了一句:「文遠,你這輩子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夏銳大概是想得到一類答案,希望徐傑想要位極人臣,希望徐傑想要權傾天下。這樣夏銳可以許給他。
徐傑卻搖搖頭,答了一句:」朝堂之事,我有些厭煩了,想回家,幾房老婆,幾雙兒女。江湖縱橫,山水縱情。「
夏銳失望非常,又說一語:「文遠,可還備了酒?」
徐傑聽得這句話,心情輕鬆了許多。笑了笑道:「酒自是有的,且聽聽我撫琴,看看技藝如何?」
夏銳點頭,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