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白痴！
「裴子，要不你就別喝了，咱們下回再喝唄，這回我們也少喝點，免得你饞。」一片沉默中，陸晨晞爽朗的聲音響起。
「就是，我看你臉色不好，要是待會兒喝一口真的出什麼事兒，那會給我造成嚴重的心理陰影的。」季曉茹幫腔道，「你也不希望咱們今晚上有個兵荒馬亂的收尾吧？」
在場的人當中，唐笑是除了慕子豪之外最清楚裴遠晟的真實情況的。
對於陸晨晞所說的「下回再喝」，她不免一陣傷感。
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回」。
對於說服裴遠晟做換心手術這件事，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就算是裴遠晟願意接受馬上做換心手術，手術成功的幾率，也並不高。
萬一裴遠晟在手術台上再也醒不過來，那麼，這一次就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站在醫生的角度，她自然是雙手雙腳同意慕子豪所說的，哪怕一丁點酒都不願意讓裴遠晟沾。
但是，站在裴遠晟的角度，倘若生命中最後一次和朋友相聚，都不能夠盡興，那是否會留下永遠的遺憾呢？
她不知道該站在哪邊了。
然而，裴遠晟現在喝酒，無疑就是一場賭博。
運氣好，他的心臟不會出現任何問題，運氣不好，當場暈倒甚至心臟驟停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掙扎中，她將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成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來越依賴成烈了。
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是她自己拿不準主意的，她都會下意識地去尋求成烈的意見。
從過往的經驗來看，成烈也從未讓她失望過。
他就像是她的專屬叮噹貓一樣，對她有求必應。
只要是她對他提出來的，無論是任何事情，他都會滿足她，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人與人之間的信賴，便是由此建立的。
她知道，他永遠不會拋下她，永遠不會不管她。
所以，現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到安心。
「裴子，你想喝就喝吧。」接收到唐笑目光中的求助，成烈開口道，「只要你願意，沒有人能攔住你做任何事。」
成烈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連裴遠晟都沒有想到，會有人支持他喝酒。
季曉茹和陸晨晞也是目瞪口呆。
慕子豪就更不用說了，看向成烈的目光都快要噴火了。
唐笑雖然覺得十分的訝異，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成烈後面一定還有話要說。
「不過，你要承擔得起你喝完酒之後的後果。」成烈深黑的雙眸注視著裴遠晟，「你女朋友不在，你萬一喝高了，撒酒瘋什麼的，可沒人管你。或者你喝吐了，喝得倒下了，除了慕子豪之外，我們也沒法為你負責。」
「……」裴遠晟陷入了沉默。
成烈沖裴遠晟笑了一下：「你慢慢想，是想待會兒弄得自己一身狼狽，還是想舉座皆驚，讓這些人都因為你留下什麼不好的回憶，都看你自己的了。」
夜色下，兩個男人隔著空氣對視著。
裴遠晟想，成烈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笑笑告訴他了嗎？
但是，即便她不說，以烈子的聰明，也一定猜得差不多了吧？
所以，他說的那番話，分明是意有所指。
的確，如成烈所說，倘若他真的喝得暈倒在這裡，甚至是死在這裡，季曉茹和陸晨晞等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安生。
嚴叔知道這件事的話，想必也會責怪慕子豪。
而笑笑……他知道，她是來勸他做手術的。
她的目的不僅沒有達成，還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和他們聚會而喪命，她也會自責不已吧。
他們要勸他，他反而越不容易聽他們的。但是，像烈子這樣說清楚利害關係，讓他自己做決定，他反而一瞬間清醒了。
他確實是饞酒喝，但是，他恐怕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都沒辦法像以前那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所以說，老天給他那麼多的財富有什麼意義呢。
他這輩子有著花不完的錢，那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縱使捐出去大半，剩下的也還是多的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然而這麼多的錢，卻不能夠讓他喝一口酒，和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關心最熟悉的人們度過一個盡興的夜晚。
想到這裡，裴遠晟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不喝了。」
唐笑笑了起來：「你能想明白就好，反正，以後還是能喝的。」
後面這句她是說給裴遠晟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她想，她一定要努力讓裴遠晟同意做換心手術，一定要讓裴遠晟繼續活下去。
來年這個時候，真希望大家還能夠聚在一起，在海邊熱熱鬧鬧地吃著燒烤，喝著小酒。
那時候，陸晨晞和季曉茹沒準都有孩子了吧？
世界變幻莫測，可是，朋友，永遠是讓人感到溫暖的。
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上活著，人總要有點牽挂和眷戀，才不至於感到孤獨。
「好，下次再喝。」裴遠晟微微笑道。
「哈哈，下回等你身體調養好了，我非把你喝趴下不可。」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季曉茹，情不自禁地對著裴遠晟下了戰書：「下回你把你們家金曉儀也帶上，咱們斗酒，看看是我和陸晨晞比較厲害，還是你和你們家金曉儀比較厲害。」
「這個主意好！」陸晨晞雙手贊成：「裴子，做生意我肯定不如你，但是喝酒，你鐵定不是我的對手。」
「你們倆就這麼肯定？」裴遠晟好笑地看著這兩個幼稚鬼：「要比賽講輸贏的話，總得有個優勝獎吧，到時候我跟金曉儀喝贏了，你們倆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啊，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金曉儀拍著胸脯說：「不過你放心吧，你們倆贏不了我們倆的。」
「我不信。」裴遠晟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
「到時候比比就知道了。」陸晨晞說，「我同意我們家曉茹說的，要是我們輸了，隨便你提什麼要求都行。」
「那要是我提讓你把季曉茹讓給我呢？」裴遠晟促狹地道。
陸晨晞和季曉茹同時愣住了。
唐笑纖秀的眉毛也不禁皺了起來。
「那就看曉茹願不願意咯。」陸晨晞沉默了幾秒，悶聲悶氣地說道。
季曉茹伸手在陸晨晞胳膊上捶了下：「我願意你就把我拱手讓人啊？陸晨晞，你是不是傻啊你。」
陸晨晞哪裡捨得把季曉茹讓給裴遠晟，只是他覺得，季曉茹沒準心裡還有裴遠晟。
而裴遠晟剛剛能夠問出那種問題，到底是玩笑，還是打算弄假成真呢？
他始終不能夠確定季曉茹的心意，所以，對於他們倆的感情，他並沒有十足的信心。
「那曉茹，你願不願意？」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季曉茹問。
季曉茹長長的眉毛擰成一團，狠狠瞪了陸晨晞一眼說：「白痴！」
「曉茹，你……」陸晨晞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季曉茹氣沖沖地站起來，一旋身往海邊跑去了。
「兄弟，剛剛是我說錯話了，不過——你還不趕緊去追？」裴遠晟看的著急，催促道。
「不怪你，是我的問題。」陸晨晞搖搖頭，飛快地朝季曉茹跑掉的方向追去。
只剩下裴遠晟、唐笑和成烈三人，還有剛剛拿了酒過來的慕子豪。
慕子豪開了紅酒，在幾個人面前的高腳杯里一一斟好，唯有裴遠晟面前的是一杯鮮榨的果汁。
雖然是海邊燒烤，但慕子豪布置得十分周到，餐桌上還鋪著精美的桌布，無異於露天宴會了。
「是我嘴欠，對不住了，本來好好的被我弄成這樣。」慕子豪斟好酒之後便離開了，偌大的餐桌上就三個人，難免孤零零的，想到剛剛自己一句話還得陸晨晞和季曉茹兩個人之間發生不快，裴遠晟簡直後悔不佚，「待會兒等他們回來了，我好好給他們兩個道歉。」
「裴遠晟，你也別太自責了。」唐笑不忍地說道：「其實吧也不完全怪你，我想曉茹和陸子之間最近確實有點敏感，你只是剛好刺激了他們而已。」
「我也同意。」成烈說道：「他們的問題，留給他們解決吧，不過裴子，你這嘴欠的毛病，得改改了。」
「我知道了。」裴遠晟無奈道：「我就是看見曉茹總喜歡逗兩句，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唐笑心想，雖然曉茹和陸晨晞的感情與日俱增，但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裴遠晟或許永遠都是曉茹心頭的那一粒硃砂痣。
也許，在曉茹和陸子之間完全塵埃落定以前，應該盡量避免曉茹和裴遠晟見面了。
「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成烈看了一眼遠處的陸晨晞和季曉茹，陸晨晞到底腿長，很快就追上了季曉茹，現在兩人站在遠遠的海邊，不知道在爭論什麼，「他們的問題需要慢慢溝通，急不來，裴子，你以後確實要注意把握和季曉茹之間的度了。」
唐笑沒想到自己心裡想得，成烈居然也想到了，不由得略微感到驚喜。
裴遠晟默了默，唇邊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反正……以後大家難得有機會見面了。」
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傷感，唐笑怎麼會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也許他很快就死了，有生之年，不會再再見他們。
她心裡又難受，又為裴遠晟的毫無求生意志而感到生氣。
不禁抬高了音量，對裴遠晟說道：「你為什麼這麼確定，裴遠晟，難道你是死神嗎？你說你自己什麼時候死，就真的什麼時候死？」
「笑笑！」裴遠晟急切地喚了一聲唐笑的名字，試圖提醒她注意場合，不要在成烈面前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