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等我回來救你
「我可能出不去了……」裴遠晟低笑一聲說。
「你說什麼？」唐笑瞪著他。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的腿已經動不了了。」他無奈地勾起了唇角，「笑笑，我答應你，不輕易放棄生命，但凡有一絲希望我都會活下去，但是，當務之急，你應該帶著孩子先出去，然後再想辦法帶我出去。否則以你的體力，沒辦法帶著孩子還有我這麼個大累贅出去的。」
唐笑方才沒注意到裴遠晟腿上的傷勢，此刻湊近細看之下不免吃驚，他的腿骨明顯已經被壓到骨折了，可是這個人竟然一直默默忍受著痛苦，還和她開著玩笑。
她不該把他當成一個病人。至少，他的意志力強大到驚人，——他根本不似她想象中那般柔弱。
「對不起。」她終究忍不住說道。
「不是說好了——」
「我知道，」她打斷他，「我知道，我們說好了不再互相說對不起，但是，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你總是為我著想，可是我，只會一意孤行，從來都不肯聽你的。真的很對不起……我甚至粗心到都沒有注意到你的腿已經傷成了這樣……」
「好了，別自責了。」裴遠晟溫和地說道，「我很高興你能這樣說，你看，偶爾聽一聽別人的話，和做自己並不衝突，是吧。」
唐笑「嗯」了一聲，莫名覺得裴遠晟好像一個老師而自己好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學生一樣，這麼一想，面上不禁一紅，好在光線晦暗，掩飾了她的窘態。
裴遠晟吃力地伸出手，將那個被他放在安全的角落裡的小小嬰孩抱起來，遞到唐笑懷中：「交給你了，笑笑，不要任性，現在，這個孩子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也知道，他的父母為了他已經死去了，不能夠讓他們白白付出生命，不是嗎？」
「我知道。」唐笑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將那個小小的孩子緊緊摟在懷裡。
那孩子沒有再繼續哭下去了，它含著一根細細的白白的小手指，瞪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著抱著自己的那個女人，彷彿在說，你是誰？你要帶我去哪裡？
很奇怪，唐笑以前沒怎麼抱過這麼小的嬰兒，她總覺得嬰兒很難搞，一不留神就會哇哇大哭，可這個小小的嬰兒像是和她有緣一樣，就這麼乖乖地呆在她的懷裡，不哭不鬧，安安靜靜若有所思的，像個小小的大人。
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腦袋，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居然彎了彎，小嘴兒也咧開，竟是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唐笑心裡像是有一朵花炸開了一樣，整個人激動得無以復加。
「裴遠晟，你看見了嗎?這孩子剛剛對我笑了……他對我笑了啊！」唐笑開心地說道。
裴遠晟臉色有些疲倦，但仍然笑道：「我看到了，笑笑，看來他很喜歡你。」
唐笑抿著嘴唇激動不已，她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小手指，說：「乖寶寶，阿姨帶你出去。」
「咿……咿呀……」
孩子咂咂嘴巴，像是在回應她。
難道，他能聽懂她的話嗎？
裴遠晟提醒她：「笑笑，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你和孩子先出去，不要再耽擱下去了。」唐笑知道裴遠晟說得是對的，眼下，保住這條小小的生命，的確是最最重要的。
「好，」她點了點頭說，「我先把孩子帶出去，裴遠晟，你堅持住……你要等我回來救你。」
「嗯，我等你。」裴遠晟略顯疲憊地笑了笑，「快去吧，抓緊時間。」
唐笑最後看了躺在那裡的裴遠晟一眼，終於狠了狠心，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弓著身朝外走去。
身後，裴遠晟呼出一口氣，再也無法忍受般，緊緊皺起了秀挺的長眉，修長的手指也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臟處。
渾身沒有哪一處不疼的，他感覺自己身在地獄中，或許死了也沒這麼難受吧？他真的已經快要忍不下去了……可是，想到唐笑，他又覺得，自己還是要活下去。
他生平最討厭言而無信了，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唐笑的事，就算再難，他也會努力去做到。
短短的十幾米路，要走出去並不那麼容易，一路上到處是倒塌下來的橫樑和磚牆，還有各種碎成一地的雜物，唐笑在微弱的光線中努力地辨認著腳下的路，生怕不留神跌倒會摔到孩子。
那孩子一路上都無比乖順地呆在唐笑懷裡，用那雙清亮的大眼睛安安靜靜地凝望著唐笑，那眼神給了唐笑無限的力量，讓她覺得，自己正被人信任著，有人正將自己的性命託付於自己。
「小寶寶，以後跟著我去承北，讓我照顧你，好不好？」唐笑對那小小的孩子說道。
小寶寶嘴裡發出「啊嗚啊嗚」聲，聽起來很不樂意的模樣。
「你不願意啊？」唐笑腳下不停，臉色鬱悶地說道，「我知道了，你怕我照顧不了你。」
小寶寶沒有說話，唐笑自言自語地說：「也是，我現在，連自己都沒辦法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怎麼能照顧好你呢。看來沒辦法了，以後只能先託人照顧你，不過你放心，我有很多錢——」
唐笑驀地笑了一聲，自嘲地說道：「準確說，是我的老公家有很多錢，據說我每個月也有不少零花，哦對了，我還有我老公的工資卡……反正我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以後都給你花，怎麼樣？」
唐笑說得太多了，孩子聽不懂，只能獃獃地望著她。
所幸，這條長長的艱難的廢墟中的道路，快要走到了盡頭。
「馬上我們就能出去了。」唐笑低頭對孩子笑了笑說，「高興嗎?只可惜……」
她回身，望了眼那孩子父母的屍體。
眸中劃過不忍的神色，她低聲說道：「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帶他們走……等先把所有的倖存者找到，我們一定會好好安葬他們的。」
嬰兒含著手指，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唐笑眼中也有淚，但是，她不能哭，畢竟，她還沒能帶著它真正脫離危險。
孩子的哭聲，引起了一直在外面等待的季曉茹的注意，對唐笑和裴遠晟的擔心令她終於完全掙脫了陸晨晞的桎梏，衝到那狹小的縫隙前大聲喊道：「笑笑，笑笑，是你們嗎？你和裴遠晟都還好嗎？笑笑，要不要我幫忙？你等等我，我馬上進來！」
「季曉茹！」緊接著，傳來陸晨晞帶著怒氣的聲音，「我不准你進去！你如果一定要進去，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分手，我說到做到，季曉茹——」
「陸晨晞，在我眼裡，笑笑他們比你更重要，」季曉茹斬根截鐵地說道，「對不起，愛情和友情之間，我會選擇友情。你或許不會明白朋友對我有多麼重要，但是，陸晨晞，我可以不要戀人，但不能沒有朋友。不過我想，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是明白不了的吧。」
「我明白不了？」陸晨晞喃喃著，突然苦笑一聲，說道：「什麼不能沒有朋友，曉茹，我忍了很久了，其實，你還是放不下裴遠晟吧……你只是，擔心他，擔心到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嗎？你現在不顧一切也想要衝進去救的人，到底是唐笑，還是裴遠晟？」
「……」季曉茹頓了頓，說：「陸晨晞，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算了，這個問題上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要苟且偷生，就自己躲得遠一點吧。」
季曉茹和陸晨晞的對話，唐笑聽的清清楚楚，此時此刻，她不想去猜測曉茹是否真的如陸晨晞所說還是放不下裴遠晟，但是，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曉茹也進來冒險。
於是她大聲喊道：「曉茹，你別進來，我馬上就出去了！」
唐笑努力地向前，拼盡全力地通過眼前狹窄的縫隙，身上的衣物被劃破，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皮肉被劃破的痛，但是，她仍然咬緊牙關護住了懷裡的孩子。
終於……終於能夠透過罅隙看到外面的光線，唐笑貪婪地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同時，從狹窄的縫裡看到了季曉茹焦急的臉龐。
「笑笑，你還好嗎？」
「曉茹，我沒事，」唐笑忍著身上的痛楚，朝季曉茹笑了笑，努力伸直雙臂，把孩子遞到季曉茹面前，「快接住孩子，小心被讓他被划傷。」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季曉茹小心翼翼地接過唐笑手中的孩子，眼看孩子終於順利地離開了這片塌了大半的房子，唐笑不禁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但是她知道，現在還遠沒有到真正能夠放鬆的時候。
她回過頭，朝著那越發漆黑一片的房屋中望去。
裴遠晟……他還在那裡。
「笑笑，你也快出來啊！」季曉茹似乎是把孩子交給了陸晨晞，此時，朝唐笑伸著一雙手，企圖拉唐笑出來。
唐笑搖了搖頭，說：「你們還是先去和其他人會合吧，這裡太危險了。」
「說什麼傻話？」季曉茹氣呼呼地說，「你以為我會丟下你嗎？對了，裴遠晟呢，怎麼沒看到他人？」
「他還在裡面，曉茹，你別擔心，我現在去帶他出來……你別著急，曉茹，他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受了點傷。」看著季曉茹臉上焦灼的神色，唐笑連忙安慰道，「很快我們就出來了，你聽陸晨晞的，和他一起等我們，千萬別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好不好？」
「不行……笑笑你肯定在騙我，裴遠晟動不了了是不是？」季曉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瞪著唐笑說。
唐笑正準備說話，腳下的土地突然微微搖晃了起來。
與此同時，不遠處，再次傳來了有什麼重物坍塌下來的聲音……